龙磐寺-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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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晚峰哈哈狂笑:“你叫祖宗也没用!”操起门边一条棍子,随势当空劈去:“打断你这狗腿子,看你再跑!”
血气腾涌之际,他的棍法下去甚猛,且隐含着十数着后招,无论计思从哪个方向逃跑,都难躲他这一招。当此际,端木晚峰心中除了一腔怨气随着这棍子尽数发泄外,再无其他念想。
他红着双眼大喝一声,双手猛力向下。
一阵沉闷的破木之声,使棍的力道忽然落空。端木晚峰棍风破空后,斜斜歪过一旁才收住身势。他呆然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半截节棍,猛然抬头——端木秀峰正将寒光闪闪的逆鳞剑还剑入鞘,安慰性的轻拍躲在他身后的计思肩臂。
“哟,哥哥你回来啦!”端木晚峰轻薄地嗤笑,又引颈向外张望:“咦,妹妹呢?怎的不见她的踪影?你们哥哥妹妹的,原来不是同去同归啊。”
端木秀峰淡淡看他一眼,示意着计思将马牵往马厩后,才微笑道:“十二弟,你的火气还是忒大!做哥的无以为赠,出外一趟总算见识了城里人的风雅,也学背了几句千古名句,就送你一句话罢,咱乡下人也该装点门面学着做文人不是?”
明知道他极有可能不是好话,端木十二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微哼一声道:“学了什么狗见识,说出来供你十二爷一乐!”
端木秀峰哈哈大笑,自他身边走过。漫声长吟:“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话似听到过。端木晚峰一愣,即刻忆起,这是一个叫晏殊的花间派词人所作,前面几句说的是,词人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一个人独发幽情,后来便有叹息出口,悲感人生惜花怜月。但是这样的花间小词,与他端木十二何干呢?
好啊!原来他是在讽刺自己。端木十二额上青筋突地凸现,低沉冷声:“你还真是毒心毒口,小时候装小样儿骗过爷爷,害得我与七……哼!被关祠堂,至今仍被爷爷不待见。现在你得意了,不错,我确实失意的很,去不成凤阳别以为我真蒙在你鼓里!若说其中没有你捣鬼,打死我也不信。可恨老七这无义之辈,也骗着我……甘愿做你端木秀峰的走狗!别得意,若真有种,咱们拳脚上说话。赌一把……若我是输了,从此避开你们兄弟,远走异乡。若我胜了,你自行滚出山庄。”
端木秀峰笑意渐去,一扫之前奚落神情,只是脸色凝重的深看着端木晚峰,又似若有若无的叹喟着……
端木晚峰瞪着他。端木秀峰默立于山庄台门前,宽衫缓带,衬着漆黑沉木大门、青色厚实墙砖,真正可谓是吴楚风襟。端木晚峰稍显气促,这人……俊雅聪明,什么好事都让占了,名声!美人!“怎么,你到底有种没有!”他抬颚大喝“别说你不敢应承,别告诉我你不是男人!”
端木秀峰微微一笑:“为了兄弟和睦,我不是男人又何妨……但你既然这么想和我拼一架,我岂能辜负十二弟的美意。你定个日期时辰吧,我们还是龙磐寺后见!”
端木晚峰倒微怔,似乎并没防备端木秀峰会应承下来,但他也随即点头道:“痛快,明日午时寺后见。”说完他转身就走。
“慢着!”端木秀峰轻喝。然而端木晚峰并不理他,扬长自去。端木秀峰高声笑道:“走这么急做什么?知道自己要败,收拾好行装以备到时远走异乡吗?”
“呸!我怕你反悔!谁走还是一回事呐!你还有什么屁要放的?”端木晚峰果然站住回声。
端木秀峰口吻严峻道:“我答应同你比试,但并不同意这赌局。”他神转真挚道:“你我兄弟,何若冰火不相容如此。我可不想逼你走……这样吧,若我输了,‘似曾相识燕归来’——我助你上凤阳,与七哥一起掌管茶庄立业;若我胜了,你答应我做一件举手之劳,不损害山庄利益的事。如何?”
端木晚峰站在荷堤上,神色不定。许久才不耐烦道:“做事要做绝,这不轻不痒的赌局算什么……要不你走,要不我……”
“十二弟!”端木秀峰猛喝一声:“你须三思而后行……凤阳茶庄之事可是时不可失,失不再来……”
端木晚峰回眸瞪视着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咬牙道:“好!与你赌了!”转身大踏步而去。
端木秀峰眼望他背影,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计思牵马入槽后,站在端木秀峰身侧询问:“爷……你想让十二爷帮我们到汪府去做说客吗?这简直是那个……那个……与虎谋皮啊!”
端木秀峰微笑道:“不是。明日一战,我只能输不能赢。”
“为什么?那岂不是让十二爷与七爷在凤阳做大,更加要与你为敌吗?”
端木秀峰轻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七哥与十二弟的关系已今非昔比了……七哥何等聪明人,说不定闻到十二弟要去的风声,他会写信来力阻此事的,想必理由便是以‘掣肘’为名。七哥越不想让十二弟去,我倒越想让十二弟去……这个且不去说他,我其实是想……你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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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文兄在天有灵,恕飞白未尽朋友情谊失义之罪。”端木华堂焚香对天祷告已毕,抬腕示意青衣。待青衣姗姗过来将香棒接过,插去香炉中放于天井夹竹桃下的石台上后。他才负手入了书室,其时,天井上青赭色的一角天空,正缀满了厚实绵密的云层。
“去见过你五哥了没有?”他为端坐于茶桌旁的端木秀峰沽满茶水后抚指询问,又淡淡笑道:“小子,去了趟京城,人瘦了也黑了……”
端木秀峰点头道:“见过。一回来就先上无衣阁去,要不爷爷让青衣姐来传孙儿,此刻我恐怕在无衣阁中与五哥一起用晚膳呢。”
“横塘怎么径直回了她娘那儿,她倒忍心不跟你来徽州?”
“我们徽州又不是她的家,有何忍心可言。”端木秀峰回视了端木华堂一眼,嘴角微牵笑道:“爷爷若想念亲人,孙儿愿意跑腿去浙南请她和姑妈过来。
端木华堂目光闪动,仔细打量端木秀峰神情态度后舒口气道:“不……算了,随她母女去罢……”
端木秀峰却似别有他顾,过后很久才道:“我刚才自五哥处听闻,我离开这段日子,十四妹妹悬梁自尽过?幸亏五舅妈发现及时才不致于酿成大祸。”
端木华堂抚额长叹息:“唉,这丫头失了心疯。她向来极温顺,这次不知吃了什么药?生出这种念头。救下来后,不言不语,我让你五舅妈仔细探问,这丫头只是冷笑不语。没办法,只好差人日夜看住她……夏后就要嫁与潘家,再有三长两短,如何交待?”
端木秀峰微思片刻后道:“十四妹不喜嫁往潘家,曾说家里拿她当筹码……与卖女骗财有何相异……但这个原因似不至于促使她起轻生之念……”
“难道有人挑拨?”端木华堂眼中冷光一闪,淡声道:“这家里还真是不太平!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倒要看看……凤洲,你与梅影自小兄妹感情颇好,得空时过去安慰她。务必让她在嫁往潘家之前太太平平才成!”
端木秀峰垂目作答:“我尽力而为。”
“十一……你一回来我便差难解的事给你做,你是否在心中怨我——这老头子,咋那么烦……”端木华堂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拉直身上衣衫道:“你我爷孙俩往后庄小园处走走罢,天气忒闷热,也只有这入晚时分才有一丝凉风。”
“爷爷真得以为秀峰心中埋怨您的话,也不会差事儿给我做了。”端木秀峰亦微笑起身相随。
“唉……你这孩子忒玲珑心肝,这对你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端木华堂一声长叹,负手而行。入夜的山庄,屋宇黑影幢幢,浓密的树叶掩盖尽枝桠,而后园,却有不知名的暗香流动。在园中风灯的照印下,小水塘的倒影将屋宇斜挑的檐角切成数块,随着微风掠过不时波动。端木华堂回身相视端木秀峰——他宽广的额头,明亮的眼睛,笔挺的身姿。端木华堂伸出轻笼了一下端木秀峰的后脑勺后笑道:“孩子,有些问话可能会伤了你的心……但是,爷爷很想知道,你是否以没有父亲为憾?”
“没有。”端木秀峰眼眸明显的黯淡片时,但口吻却淡笑着道:“我自出生以来,爷爷一直亲自教诲于身侧,稍后,又有杨先生师生之谊。这一些,已足够抵消失父之痛了。况母亲……又一心为我好。秀峰不应,也不当怨天尤人。”
夏蝉低鸣处,有青蝠盘旋不去。端木华堂掀袍坐于小轩中,他的神情也朦朦胧胧的:“这祖宗传下来的家业,至我手中已有数十代。孩子,你看这数十里的偌大山庄,也算得上是鼎盛已极。我一生为山庄奔波谋划,既不能挥剑快意江湖,又不能携自己所爱归去云间。当此际,儿孙们俱已成人,也该是我享受田园山水之乐的时候了。齐云山的别庄峻工已有数十年,也不能老让它闲置在那里啊……凤洲,爷爷是自私的,自己想着偷闲享乐,却寄重望于你,林峰治管山庄温厚有余,凌厉不足……这以后山庄的重担,你定要帮着他一起挑扛才是……或者说,挑去七成担子,但又不能跃他的庄主之名……这要求是否有点过份?呵呵……可怜他毕竟一腿已废……你自幼就懂道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还是你赠与你五哥的励志之言呐……”
端木秀峰的神情也有恍惚。良久后,他才道:“还是老话,我尽力而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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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节 噬肩
(起3L点3L中3L文3L网更新时间:2006…6…21 17:20:00 本章字数:5041)
一阵唿哨,凌横塘勒住缰绳驻了马蹄。
至姑苏城郊时,正是天将暮落日熔金时分。此时,宝带桥正曲折绵延的长卧于澹台湖上。宽阔的石阶唯系着五十三个圆型桥孔,一衣带水,波光潋滟。她将手搭在眉上远眺,有渔夫将捕鱼的小舟停泊在几丛芦苇边,轻挥着竹竿,赶鸬鹚们下水捉鱼。然而那些鸟们却非常不情愿,拍打着翅膀,挤挨了半日,才勉强下水,扑楞楞地踩起一朵朵水花。
凌横塘纵马过桥,蹄声敲击在宝带桥的青石板上急促如雨打檐瓦,轻重之间极有规律。
许是蹄声惊动了渔夫,他好奇抬头观望,并喝了声彩:“好俊的人儿,好神骏的马。”
凌横塘纵马跃过桥坡,放马缓行,并有礼的点头:“多谢大叔谬赞。”一口温香软玉的吴侬软语,沁人肺腑。
“原来是乡邻啊”渔夫利索地一掐那鸟儿的长颈,挤出一尾鲜活的小鱼,随手丢进鱼篓里。
“乡邻!”凌横塘咀嚼着这两字,按了按身边布囊中的瓷罐,低声轻喟:“爷爷,我们这就回家了。”
美丽的澹台湖依旧,美丽的宝带桥仍是依旧,乍回乡间,竟似犹自闻到那股挥洒不去的血腥味,浓重的沉浮在这微热的初夏空气中。
从桐庐下来,本应取道东南至雁荡。然而行至绍兴府时,凌横塘却中途转行北上,抑止不住思乡的念想,执意的回了一趟姑苏。至宝带桥时,恰值暮云合壁。今晚,正好潜入周府。
起更时分,今晚的圆月分外明亮,照得明纶堂前的野篙叶上都镀上了一层银灰,也掩映着户枢阴影重重叠叠。主厅排门上的封条字迹黯淡朱印褪色,从捅破的窗户纸往内瞧,犹见里面长案座椅茶几零乱摆放,上蒙着白霜也似的灰尘,地上还有梅花脚印,也不知是猫还是黄鼠狼所留下的痕迹。她默默地抚过已生出铜绿的铜锁,摩梭着上面粗糙的痕迹。痴立半晌,方才逸入二进院落,入得主房内,抬头探视房梁。这是南方特有的抬梁式建筑,上有云吞图案,雕刻着美丽的四季花卉。然而,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数至第五根屋椽时,忽地腾身而上,一手攀住屋梁,一手摸索木椽与瓦砖之间的空隙,不时便触到一物事,有力一抽,果是一本用油纸包裹着的书册。
书名《烬余集卷二》。当时狱中,周景文轻微叹息:若能还回乡,便取下未完的《烬余集》,用余生去完成它。
击火石,燃纸媒,点着了随着携带的火烛。她细细翻阅着那本书,夜就在翻动着书页的指间悄然流逝,有风吹在后颈上,凉嗖嗖的,庭院中还有野猫凄厉的尖叫声,一声两声的回荡在耳边。“血性男子……既已不爱官、不爱生矣,前日无所不拚,今日当无所不听,辩复何为?……”她“啪”得一声合上书本,轻声背诵,望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只觉眼瞳处已蒙上了一层薄翳,微微湿润了眼眶,于是缓缓吐出一口气:“风声雨声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