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星 [出版]-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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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意包扎完,又开始四顾找黄妈。微微一转身,他就看到她耳朵流血了。呼吸微微滞了滞,他问:“耳朵受伤了?”
星意随意地摸了摸:“没事,皮外伤,一会儿就好了。”
叶楷正:“……让我看看。”
他到底还是拉她过来,仔细看了看,真没什么事。星意却越过他的肩,看到不远处有个妇人的背影有点眼熟,她正要奔过去,却被他拉住了:“不要过去!那边太危险。”
他的力气太大,像是铁箍一样,她压根儿就挣脱
不了,只好怒目他:“那是我姆妈!我要去找她!”话音未落,前头那个妇人便摔了一跤,看清了侧脸,并不是黄妈。
他们两人倚靠着廊柱,这是一个极好的隐蔽所在,周围乱成了一团,而赵青羽就这样看着她,薄唇微抿,表情变得冷硬:“你找不到她的,只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星意怔了怔,回头望向她们走散的地方。她从来不是一个固执的胡搅蛮缠的人,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一颗心就沉下来了。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你们在那里走散的?”
星意点点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竟然令她觉得安稳了些。
“那里离出口已经很近了。”他继续说,“老人家脚力不好,很可能不会折进来,就被人群拥着出去了。这个时候,很有可能在火车站外边找你。”
“但愿吧。”星意喃喃地说,这里的确不能久留,她必须跟他一起出去了。
出乎意料地,她竟然能被自己说服,是个讲道理的好姑娘,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丧失判断能力,叶楷正唇角轻轻勾了勾,拉住她的手,混迹在人流中,往另一个出口跑去。
火车站外边也是一片乱糟糟的,不只是军警,连军队都在不断地增援前来。星意忽然间意识到,这场动乱,或许是和列车上那个神秘的大人物有关。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眼下只关心姆妈
出来了没有。
叶楷正陪着她在火车站外边前前后后找了两圈,天都已经黑下来,军队直接在火车站边上拉出了人墙,一具具地往外抬尸体,并驱赶周围民众。他停下脚步,问:“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直到这个时候,星意才有些憋不住,想要哭出来。姆妈是为了自己才去的颍城,她一个老实的妇人,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小县城里度过余生的。现在出了事,她要怎么向姆妈老实本分的一家人交代?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17岁的姑娘,从没负担过这样沉重的事,面对生死的时候,立刻便慌乱起来。
叶楷正从没安慰过姑娘,他这小半生不是颠沛流离,就是戎马倥偬,哪里去学和女人相处?!冬日的夜风很有些冷,他看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有心要把围巾拿下来给她围上,可是转念一想,已经沾了血,只怕她也不喜欢,便只好有些笨拙地扶住她的肩膀说:“先回家吧,不早了。”
此时颍军参谋部,顾岩均接到电话,愣怔了一秒,摔了话筒,破口大骂:“他妈的徐伯雷这个王八蛋,有没有脑子!这时候炸了叶楷正怎么跟日本人交代!”
他在办公室,穿着衬衣和军裤,背着手来回踱步,一旁的侍从官和秘书大气都不敢出。
“赶紧派最近的驻军封锁!叶楷正不论死活,都给我带回来!”顾岩均的呼吸越来越重,“还有,就
算把那个地方掀翻了,也要把凶手找到!”
秘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去了,顾岩均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一团火闷在胸口,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已经渐渐超出他的控制。叶楷正没有坐以待毙,他暗中和日矢上联系,又悄然北上找救兵,这些他都知道。让他离开颍城,是为了中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扣下。只要人在自己手里,那么至少在名义上,徐伯雷得听自己的。谁知道徐伯雷这个大老粗直接在下桥火车站把人给炸了!
“叶楷正离开颍城的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他伸手解开第一颗扣子,有些烦躁,“去查!”
“参谋长,咱们能在叶楷正身边埋人,徐伯雷也可以。这件事,恐怕徐伯雷是直接从叶楷正身边得知的,他一慌,就动手了。”侍从官大着胆子回答,“叶楷正到底也是夫人的弟弟,要不要让人往家里送个信?”
“说一声吧,让她有个心理准备。”顾岩均忧心忡忡,到底还是觉得局势不明,不能这样坐等消息,“我要去下桥。”
话音未落,门口有个女声说:“我也一起去。”
顾岩均闻声抬头,叶文雨走进来,想来也是刚得知消息,微微蹙着眉说:“叶楷正是死是活,我也要去认一认。”
她是叶家的大小姐,七年前给她择婿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最后选中了当年颍城军校的高才生顾岩均。顾家不过是寻常
做小生意的,这场婚事也谈不上门当户对,可是顾岩均有野心,也有才干,叶文雨也不是娇惯的小姐,两人一直相敬如宾。
顾岩均在颍军中地位越来越高,渐渐少不了别人的投怀送抱和逢场作戏。可哪怕外边的女人再美艳再温柔,他从来都不会往家里领。而这些事,叶文雨多少是知道的,可她也从来不提,两人生了一双儿女,在外人眼中,还是恩爱的夫妻。
顾岩均的印象里,妻子是最重视仪容的,似乎都没让自己见过不化妆的样子。可她这么晚赶到参谋部,素着一张脸,他心底微微一动:“要不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叶文雨无声地笑了笑:“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她是二太太生的,生母难产死了,就由大太太抚养。父亲是疼爱这个女儿的,可惜,叶家后宅上下四位太太,钩心斗角,身在其中,就不可能避得开。叶家大小姐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和顾岩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东西,你不去抢,就永远不会是你的。
两人并肩走到参谋部外,天气有些冷,顾岩均将自己的呢大衣脱下,披在妻子肩头。车子已经等着了,亮着前灯,慢慢驶过来。
侍从站在不远的地方,他压低声音,看着车子:“文雨,如果你弟弟,我是说叶楷正……死了。你会怪我吗?”
他的妻子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侧脸十分漂亮,却又
异样冷酷:“你还有工夫想这个吗?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徐伯雷比较重要。”
整个小小的下桥已经风声鹤唳,街面的小店早已经关门,荷枪实弹的军队正源源不断地开赴过来。他们两人又受伤又狼狈地往回走,和军队擦肩而过,也没人朝他们多看一眼。星意还在小声地抽泣,边走边哭,冷风被吸进来,又忍不住咳嗽。
叶楷正有些无奈,额角也在隐隐发痛,可他是真的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走在她身边。
廖家在下桥是临河的一个大宅,高门大户的,这会儿门大开着,星意走到门口,就看到家中的小丫头探头探脑地尖叫一声:“小姐回来啦!”
一家子都被惊动了,第一个冲出来的人竟然是黄妈。
她裹了小脚,走路都不稳当,可这会儿比谁都跑得快,一把就抓住了星意,上下打量说:“小姐,你没事吧?”
星意明明是高兴的,可眼泪就是忍不住往下淌:“姆妈,我以为你出事了,一直在车站里找。”
原来黄妈和星意失散后,被人群拥着出了站,恰好遇到了来接站的廖家人。她不肯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回去找,哪里还进得去,最终还是被拉回了家。
“小姐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啊?”黄妈哭得伤心,老大娘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动乱,连土匪都只是听邻居们说的,这会儿受了惊,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
星意倒
是缓过来了,急问:“爷爷呢?”
家里留守的表叔廖文海便说:“老爷子出门去找你了。这会儿我已经让人去把他找回来了。”
他又看看星意身边的叶楷正:“这位是?”
“我在颍城的朋友,我们在火车站遇到的,啊对了,他还受了伤。”星意急忙吩咐丫头,“去把我的箱子拿出来。”
她在家中是备了一个急救箱的,她请叶楷正坐下,又拉亮了电灯,小心地取下了他头上的围巾。血已经止住了,星意清洗了创口,又用干净棉布包扎好,吁了口气:“赵师兄,你来下桥找朋友还是亲人?”
叶楷正的坐姿十分挺拔,他闻言犹豫了一下,没有即刻回答。
“今天我们来的车上有大人物在。不晓得那个爆炸是不是和那个人有关。”星意心有余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呀。一等车厢都被包下了。普通的有钱人家出门哪有这样的派头呀。”星意随口说,“那个大人物还有侍卫保镖呢——”
她的话说了一半,眼睛忽然瞪圆了。廖家的小客厅里点着两只灯泡,光线是充足的,她的眼神越发显得明亮而灵动,也带着小小的慌乱。
她很聪明,却不善于掩藏,前后两次她在事发场合遇到他,他都受了伤。
第一次,有传闻说少帅也去了,还受了伤。而这一次,车上也有一位大人物……
所以,事实很明
显了不是吗?
他是刺客。他要杀的,是车上的大人物。
星意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还没开口,老爷子回来了。她便顾不上其他,飞奔到门口,看到老爷子高大的身影,一头银发在夜色中熠熠闪耀,走路的姿势还是精气神十足的,小姑娘立刻又想哭了。
她挽着老爷子的手臂,哽咽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的表情倒是笃定的,既然孙女没事,就什么都好说。
黄妈回来之后,老爷子第一时间知道了车站爆炸的消息,在家里急得坐不住,出门去了下桥军备房。小小一个下桥,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心想总是能帮上忙的。结果到了里边一看,军警们都在待命。一问才晓得火车站那事是上头直接下令封锁接管的,谁都没权利进入,下桥周边的军队都在源源不断地开入。老爷子问起到底是什么事,就连军备所的长官都不知道。长官安慰老人家别急,又派人去打探消息,结果廖家报信的就到了,说是小姐平安回来了。
爷孙两人走进小客厅,叶楷正已经站起来,执小辈礼,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老爷子。”
老爷子愣了愣,瞧着他有点面熟,却又记不起来,只好问孙女:“你的朋友?”
星意此刻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他是热血青年,想要杀的那人软弱无能,一直在对日本人退让。她理解他的抱负,可是现在她将他留下来,会不会连累
家里?
星意踌躇着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明澈,表情亦是沉静的,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淡声说:“老爷子,我送廖小姐回来。既然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人家是好意送自己回来,还救了自己一命。这会儿急着撇清关系,可不是廖家家风。
叶楷正准备转身离开,听到星意喊住了他——
“哎,等等——火车被炸了,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这会儿去哪里?也去不了北平了啊。”星意一咬牙说,“爷爷,他是我在颍州认识的师兄,和大哥还是一个学校的呢。能不能让他先在我家住两日,看看情况再走。”
老爷子细细打量这个年轻人,觉得他英俊沉稳,倒是喜欢,自然是答应了。又因为家中虚惊了一场,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上来,给两人都接接风。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叶楷正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却一直在琢磨她说的话,刚才在听到她说“北平”的时候,着实惊了惊。
怎么?她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以不变应万变,他不吭声,听到星意小声问:“你分明知道谁在火车上。”
他眯了眯眼睛,其中光亮一闪而逝。
“你想杀那个人,是不是?”星意的声音压得更低,“你要杀……少帅?”
叶楷正嘴角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眼下这个局面……是他没想到的。
“少帅……”他试探着问,“你认识他?”
“叶楷正啊。我当然晓得他。”星意
越发觉得自己没猜错,“因为他卖国,所以……你们要杀他,是不是?”
叶楷正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觉得尴尬。
老爷子从后堂出来了,星意以为他默认了,便没有追问下去,只说:“走吧,去吃饭。”
老爷子走在前头,叶楷正与她并行,忽然低声问:“如果是,你怕不怕?”
廖家可没有软骨头,对那些勇于表达民意,甚至不惜豁出命的义士,她是敬重的。
星意便郑重道:“不怕。”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在说什么呀?我可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