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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长夜如星 [出版]-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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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歌舞升平的大都会,这位“民族英雄”也渐渐迷失,露出平庸的面目,似乎只要怀抱着美女,就能忘掉国耻家恨了。
  两江地区反应尤为强烈,就连一直崇拜叶楷正的傅舒婷都在课间恨恨地说:“真是枉费我一直这样支持他。”星意也看完了报纸,不免对叶楷正越发失望了些。今日下午的课还是在两江大学上,她趁着上课前去找廖诣航。结果秘书回复说:“廖小姐,你哥哥带着学生外出考察了,还没有回来呢。”
  “不是已经去了一个星期吗?”星意有些蒙,“怎么还不回来?”
  “这我就不晓得了。野外考察的时间比较长一些。不过廖先生说了,放假的话就去家里好了。你爷爷让人带了些东西给你。”
  “好的,我会回去一趟。”她走时顺便拿了份新到的《北平日报》,头版上只有一则新闻,日本将与林州协商一道建设林州港口。同时提到,日本的报纸皆在盛赞叶楷正是一位极优秀的年轻统帅,并期待在两江共同繁荣。
  白纸黑字,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了。
  叶楷正和名伶的花边故事她尚且是半信半疑。现在,这则消息更是狠狠打击了她,仅有的那点希望都像是从海底升起的气泡,啵的一声碎了。
  在民族大义上,她从来都无条件地信任他。
  可是现在,叶楷正的确妥协了。
  林州已经表态,下一个,就是两江的声明了吧?
  星意揣测过
  他的想法,叶楷正未必会真的爱那位林小姐,可是这个时间,他大张旗鼓地拒绝了郭小姐,又另娶别人,大约是在发泄愤懑,表明自己并未和郭栋明沆瀣一气。
  可是有什么用?
  妥协就是妥协。
  她想起那个电话里,叶楷正告诉她,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便是问心无愧。
  他说有些事未必那样顺利,击掌的时候对方不一定配合,可你的手要一直伸着,才会有成功的机会。可现在,他已经缩手了。
  真可笑。
  他凭什么这样说?
  一阵寒风吹过来,眼睛略有些酸痛,仿佛眨一眨就要落下泪来,星意深吸了口气,抱紧了手里的书,迈开步子往实验室走去。
  秋日傍晚,课毕,博和医校门口三三两两地走出了下课的学生们。
  “星意,明日休息,今天放学又早,咱们去采芝斋看看,没准他家还有塔糖和麦芽饼呢。”短发圆脸的女孩回头对不远处的同伴提议,“我好久没吃了,想吃得紧。”
  廖星意刚刚整理好斜挎的布包,赶了几步追上傅舒婷,笑笑说:“好啊。”
  和班里那些一气剪了长发的同学不一样,她的长发还留着,编成两股辫子,垂到胸前。只是这两日的刘海略有些奇怪,在眉毛往上一寸左右,因为过短,倒是显得一双眸子越发干净清澈。
  两人手挽着手走了半条街,傅舒婷侧头看看她:“你的头发怎么还没长好?”
  廖星意叹口气说:“刚才
  密斯王也问我头发怎么了,我只好说是理发店不小心剪坏了。”
  傅舒婷吃吃地笑:“你可别这么用功了,眼睛伤了怎么得了?”
  这还是半月前的事了。她在家中看书,廖家的宅子原本是通着电的,这几天说是发电厂的技师闹起了罢工,因发电机无人护理,便停电了。她晚上就着煤油灯读书。佣人不小心将煤油灯的琉璃灯罩敲碎了,她看书又专注,直到闻见一阵烧焦的味道,才晓得刘海点着了。
  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刘海长长短短,着实不像样,便只好自己动手,略略修剪了一下。到了学校,果然便引起了同学们的嬉笑,连老师都注意到了,幸而星意素来是大方爽阔的个性,一律答道:“理发店剪坏了。”
  她摸摸额前短短的头发,讪笑着说:“电气处也没人告知何时才能恢复,我大哥也没有回来,我有什么办法。”
  傅舒婷便停下步子,仔细端详好友,感叹说:“也得亏你长得好看,若是换了我,这头发可得被人嘲笑了。”
  傅舒婷知道星意最近心情并不好,有意逗她开心,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街口的采芝斋,店门口不像往日那般门庭若市,傅舒婷便有些雀跃:“果然放学早,都没人排队买呢。”
  采芝斋生意很是红火,每日里新做的麦芽饼和塔糖一出炉,几乎就会被一抢而光。傅舒婷拐过街口,欢呼了一声:“今儿还没什
  么人排队呢,准能买到。”
  结果两人走到门口,伙计正靠着门边晒太阳:“今天卖完啦,两位明天再来吧。”
  “这还挺早呢!”傅舒婷犹不甘心,“往日你们也没这么早收摊呀。”
  “今儿的糖被人包下了。”伙计笑道,“督军娶亲呢,早就把糖和喜饼都订完了。”
  “叶楷正回来了?”星意脱口而出。
  伙计用一种“小姑娘怎么不开窍”的眼神看着她们:“没看报纸吗?叶督军就在前边八喜胡同买了幢小洋楼,要接林春逸进门。人人都挤在前头看热闹呢。”
  “可是他不是还在北平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刚才有人来订了糖。”伙计的语气还有些艳羡,“名将美人,再配不过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傅舒婷到底还是好奇的:“星意,我们去看看吧。”
  星意有些冷淡的声音说:“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同你一道去看热闹了。我先回家,后日学校见吧。”
  傅舒婷十分失望:“他的路权没争回来,可热闹瞧一瞧也没关系吧?”
  星意略抿了抿唇角:“他又不是大英雄,也不会在门口拜天地给你看,你又能瞧什么热闹呢?不过听几声爆竹响而已。我可没兴趣。”
  傅舒婷便停下脚步,意兴阑珊道:“那我也不看了。”
  两人结伴到路口,傅舒婷回学校,星意回家,便道了别。
  安宁巷就在不远处,路两边植着梧桐,此时是初秋,
  叶子渐渐泛黄了,微风拂过,好似一阵阵黄色波浪起伏。星意一眼看到路边那辆雪佛兰汽车,心底微微一动,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离汽车尚有20多尺,车门开了。
  肖诚下车,恭恭敬敬地问了句:“廖小姐好。”
  廖星意一看到他,就晓得他真的回来了。他走之前,她无数次想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并没有想到,他回来的时候,自己竟然这般愤怒,恨不得从未认得他。星意深吸了口气,勉强回说:“肖先生。”
  “督军前几日悄悄从北平回来的。”肖诚低声解释,“这段时间未曾来看过你,实在情非得已。令兄不在,听说这里断电许久了,这会儿已经着人解决了。”
  星意听完,也不过冷冷地说:“督军爱民如子,真是有劳了。”
  肖诚的表情便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眼车子。
  廖星意唇角微抿:“肖先生请替我转告督军,他刚娶了太太,又日理万机的,就不需要为这些琐事操心了。”
  肖诚表情如常,依旧看不出什么异色,只说:“廖小姐这会儿放学了吧?请上车——”
  “我不想上车,晚点还要回学校,肖先生您请便吧。”
  她走过了汽车,头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走去了。
  肖诚坐回副驾驶,回头望了眼,为难道:“督军,廖小姐不肯上车。”
  一身藏青色戎装的年轻男人目光犹望着巷口的方向,也并未生气,只若有所思道:“
  你觉得她比之前……高了些吗?现在或许能到……”他琢磨了下,“能到我耳边了。”
  肖诚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又不好明说,只好辗转道:“您才走了两三个月而已。”顿了顿又说,“她好像,非常生气。”
  叶楷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才靠回座椅:“我会同她解释的。”
  话音未落,汽车的门忽然间被拉开了。
  肖诚下意识地拔出佩枪,而后座上的年轻督军只是微微抬了手,少女逆着光站着,其实看不清细微的表情,可他能感受到她的怒气与敌意。
  “叶楷正,不晓得我爷爷有没有告诉过你。”星意微微扬了扬下颌,言语间没有丝毫扭捏,“廖家女儿,不嫁给纳妾的人家,也不嫁给软骨头的男人。你我说过的、约定过的那些话,就此作废。”
  此话一出,肖诚脸色都变了,又怕长官难堪,连忙带着司机下了车。叶楷正安静坐着,目光自下而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情莫名地有些柔软,又有些酸涩。半晌,他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挣了挣,没挣开,只好恼怒地回望他:“放手!我不去!”
  他不放手。
  街口的人很多,她不敢太大声,只好咬牙切齿:“叶楷正!我哪儿都不去!你若是再连累我被记过退学,我一定恨死你!”
  年轻的军官依然抿着唇,一字一句,温柔,却
  又冷硬:“你放心,今次谁敢让你退学,我毙了谁。”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把将她拉进了汽车。前排司机和副官敏捷地跳上了车,迅速地将汽车发动了。星意晓得自己挣脱不开,握了拳坐在他身侧,紧抿了唇一声不吭。
  叶楷正数月未见她,尽管知道她此刻无比地抗拒自己,却也忍不住侧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只一眼,星意就察觉到了,转过头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几乎蹿出了两团小小的火苗:“叶督军,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刚才自己随口说“谁敢让你退学,我毙了谁”,不由笑起来:“我知道你明天不上课,也用不着退学。”
  她看他这样从容地笑,心底越发地恼怒,咬了牙问:“你带我去哪里?”
  “八喜胡同,带你去见个人。”他下巴轻轻努了努,示意不远,“到了那边我们再细聊。”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肖诚使了个眼色,和司机先下了车。星意侧头看了看独幢的小洋楼,大约这就是那个小伙计说的、叶楷正纳外室的所在了。她坐着没动,忽然间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叶楷正,以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他沉默了一瞬,眼神极为深邃,仿佛要将她此刻沮丧的表情印刻进心里,不由说:“那要看我答应你的是什么。”
  “你说哪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你也会安静地让我
  离开,不会强迫我。”她冷声说,“二哥,现下你娶了别人,我不会再同你有任何纠葛了。”
  其实说不清究竟是他对日本人妥协,还是他娶了林春逸这两件事,哪件更让自己难过。星意只是有些后悔,大哥当时说得都对,他同她的确是不合适的。
  他的世界或许太复杂太宏大,很多事,自己理解不了,也就无法宽容。
  叶楷正剑眉轻轻蹙了蹙。他能看出来她快哭了,只是强自忍着不愿意示弱,可是眼眶都红了。也可以想见,这三个月他在北平,无法与她通上消息,小姑娘独自受了多少折磨。他的心微微抽痛一下,伸手递了块手帕给她,却笑道:“那我偏要勉强你见一见那个‘别人’呢?”
  星意没有去接他的手帕,转过身定定望着他,然后啪的一声,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巴掌,一字一句:“叶楷正,该说的话我同你说了。我可不是你的玩物,你想要我见谁,我便去见谁。”
  这一记巴掌当真是又清又脆,肖诚站在车外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是真吓了一跳,却不敢回头去看。因为车子里两个人僵持住了,肖诚连忙冲一个侍卫招手:“去将廖先生请出来。”
  叶楷正是被这一下打蒙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星意握了握拳,看他面无表情瞪着自己的样子,眼泪扑簌一下流了下来,可她又不想示弱,伸手擦了擦,努力说得平静:“这一巴掌是
  我打的,你若生气,就毙了我好了。”
  叶楷正倒气笑了,一时间又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听到车外有人拉开了车门。
  廖诣航一下子就看到妹妹哭着坐在车里,叶楷正在她身边正板着脸,吓了一跳说:“小妹,谁欺负你了?”
  快有月余没见到大哥,星意一下子就从车里下来了,眼泪更是止不住,抱着大哥手臂哽咽说:“大哥,我要回家。”
  廖诣航才从野外作业回来,一身泥一身土的,下意识地觉得妹妹被欺负了,当下跨上一步说:“你对我妹妹干什么了?”
  他是文弱书生,只是长得高一些,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已经豁出去了。叶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兄妹,微微扬了扬头,似乎不想再同他们说话了,径直就往屋里走过去,只吩咐肖诚说:“把廖先生、廖小姐都请进来。”
  这样冷的天气,倒把肖诚急出了一身汗。怎么请?一位是政府要员、大学教授;另一位就更不用提——整个两江谁敢二话不说就打叶楷正一下巴掌,却只是把他气得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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