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星 [出版]-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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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办法呢?她不是敌人,也不是犯人,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难道逼着她开口?
叶楷正看着她一声不吭地吃东西,想要再说些什么,又生怕自己再说了什么,令她更不高兴,只好也低了头吃馄饨。
真正是食不知味,他又是军人出身,行军打仗的时候有一顿没一顿的,吃得慢了,压根填不饱肚子。于是三口两口地,他便把一碗馄饨吃了下去。此时对面的女孩子才吃了一半。
他放下勺子,耐心等她。
星意被他搅得没了胃口,招呼婆婆说:“婆婆,给你钱。”
婆婆收了钱,星意便站了起来,没再多看叶楷正一眼就要走。叶楷正有点急了:“你等等。”
她的脚步顿了顿:“还有事吗,叶先生?”
他越发地有些难堪,踌躇片刻,才压低了声音说:“星意,我出来得急……没带钱。”
廖星意失语了片刻,重新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婆婆手里,转身就走。他急着追过去,只听到身后老婆婆嘀咕了声:“穿得像模像样的,吃碗馄饨还要女孩子出钱。”
年轻的长官脸唰地红了,头一次不敢回头,也没驳斥,只好装作没听到,追着女孩,重新步入了风雪中。
风雪并没有减弱的趋势,星意走了一段,见他还不远不近地跟着,有心想要让他回去,可又不想再同他说话,只好加快了脚步。
可毕竟走不过他,不过百米远,两人便几乎并肩。叶楷正见
她的衣服肩上积了层薄雪,辫子都濡湿了,便说:“我送你回去吧。这样走到家,明天得生病了。”
她不吭声,当作没听到。
他索性加快了脚步,拦在她面前:“你孤身一人在外求学,这样不注意身子,生了病怎么对得起家中长辈?”
不提家中长辈倒还好,这一提,星意的眸子里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你还有脸提我爷爷吗?在下桥利用他老人家的时候,你想过对得起他?!”她吸了口气,低低咳嗽起来,“没有认出你的身份,是我自己太蠢。如今督军也是得偿所愿了,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也不必见面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一通,见他微微低着头看自己,脸色并不好看,却也没有反驳,便转身离开。走了小半程,叶楷正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便有些气急,一转身:“你怎么还是跟着我?”
叶楷正看她一眼,声音冷淡:“桥归桥,路归路,怎么,这条路我不能走了?”
星意还真被他说得噎了噎,幸好离家也不远了,她几乎小跑起来,远远能够看到家中的小院落,又觉得能摆脱身后那个人,不由松了口气。许是因为懈怠了这一下,脚下滑了滑,几乎便要摔了下去。
幸而身后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等她站稳,他便松开手,大步越过她,径直走向廖家的小院。星意怔了怔,想要追上他,可他的脚步极大,走得又稳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敲响了自家大门。
黄妈探了半个头出来,先看到的是叶楷正,忙笑着说:“赵先生来了?”
黄妈事后才晓得那位姑爷并不是真正的姑爷,但是既然是老爷子要帮的人,她也觉得定然是好人,见他风尘仆仆的,忙说:“小姐还没回来呢,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叶楷正彬彬有礼地站着,让开半个身位:“她也回来了。”
黄妈看着星意正小跑过来,不由得心疼说:“怎么你俩都没带伞?”
“你和我姆妈说什么了?”星意还微微喘着气,眼神十分地警惕,转头对黄妈说,“姆妈我们进去吧。”
黄妈一头雾水,又看看叶楷正,心底琢磨着两人是不是吵架了,没想到年轻男人忽然开口,沉沉地说:“姆妈,烦请你看着她。这两天天气不好,外边又乱,他们学校都停课了,还是不要外出乱跑的好。”
黄妈怔了怔:“停课?小姐,你怎么没和我说?”
星意的确是没告诉姆妈这几天学校发生的事,她也不准备说,免得老人家担心。没想到叶楷正就这么一口气说了出来,她有些措手不及,只好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恼羞成怒地说:“我的事为什么要你管?”
他又淡淡看她一眼:“担心你的安全。”
黄妈在一旁,立刻说:“小姐,赵先生说得对,这两天既然停课了,你就不要出门了。”
她沉默了片刻,往巷口走了两步:
“叶先生,我可以和你单独谈一谈吗?”
他们站在离家门口不到五米的地方,星意深吸了口气:“督军,我的朋友只是一个爱国的年轻人,并没有犯什么罪,请问您,可以放他出来吗?”
那个“您”字活生生便是在两人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叶楷正心底微微一涩,抿了抿唇:“现在还不行。”
有一片雪落在睫毛上,再眨一眨眼睛就融化了,星意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分明还是那时英挺淡漠的眉眼,却又变得陌生起来。
曾经她也以为他是和自己、和王念、和同学们一样的年轻人,所以亲近他,信任他。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天真得厉害。他并不是自己身边身后的朋友们,他恰恰是……他们对抗的那些人。
她也明白同他再没什么可以说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星意,他是被日本人拘走的。我会保证他的安全。”他的声音带了份凛冽的寒气,却一字一句道,“他是你的朋友,你放心——”
“我也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她的眼神略微有些润湿,不晓得是被风吹的,或者沾了风雪,略带自嘲地说,“结果呢?”
世界上没有比隐瞒更能摧毁信任的事。
叶楷正垂眸,忽然不晓得自己该再解释些什么,他的确刻意瞒着自己的身份,也的确在下桥利用了廖家。似乎无论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隐瞒自己的身份,是因为那时候我
的身份敏感,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下次见到老爷子,你也可以问问他。或许,他会知晓一些我的难处。”叶楷正看了看天色,“这两天还是不要出去了。你们在那边静坐,会让这件事更加棘手。若你还能再信我一次,那么我向你保证,我会救出你的记者同学。”
她是被冻得久了,唇色都微微发白,仿佛玫瑰上打了一层霜,带着倔强而脆弱的美感,冷冷地说:“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叶楷正皱眉片刻:“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的确不能限制你。”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补充说,“只是我会派两个勤务兵跟着你,免得你出什么意外。”
“赵青羽,你——”星意将原先的名字脱口而出,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只狠狠瞪着他。
他也不恼,唇角边抹出一丝笑意来:“我眼下还有些事要忙,先走了。”他转了身,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了,你爱叫我赵青羽,便一直这么叫也行。在回到叶家之前,我的确叫这个,并没有……骗你。”
星意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叫什么同我再没有一点关系。”说完转身便走了。
雪已经越来越大,短短一段路,走回家已经双肩积了薄雪。黄妈在门口张望,一见到她回来,又往远处看了看,心疼道:“赵先生就这么走了?我去给他送把伞。”
星意一把夺过了伞,又关上了门,强
拉了姆妈进屋,才说:“他不是个好人,姆妈,下次他要是再来,你可别理他。”
黄妈浑浑噩噩的,一脸不解:“赵先生怎么不是好人了?”她见星意闷闷的也不想说话,便递上了一杯热茶,心疼地说,“都在外边跑了一日了,又和赵先生吵了架,一定又冷又饿。姆妈给你下碗面去。”
星意解释说:“我没有和他吵架——他,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信他的话。”
“我瞧呀,赵先生可比你稳重,要不是他来这一趟,我都不晓得你在外边这么危险。”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不叫赵青羽。”星意又急又气,“他姓叶,姆妈,他是叶楷正。”
姆妈自然是对军政大事一窍不通的,听到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异样,咕哝了句:“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名字?”又警惕地说,“小姐,你可别说些有的没的,我晓得你生了赵先生的气,他让我看着你,我可不会放你出去乱跑了。”
姆妈说要盯着自己,那就是真的盯着了。星意也没办法可想,一折身便回去自己房间。
此时的安宁巷外,雪还在下着,扑簌扑簌的,间或夹杂着雪粒,路上行人大多撑开了油纸伞,却依旧不时有人在积了薄冰的地面上踉跄。军靴踏得很稳实,叶楷正大步走到街口的时候,肩上已经带了浅浅一层雪色,汽车停在街对面,因他脚步未曾停下来,司机也不敢摁喇叭,只好不
远不近地跟在后边。
肖诚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手里多拿了一把黑色油伞,递给了叶楷正,低声提醒说:“督军,雪下大了。”
叶楷正素来不喜欢与旁人靠近,即便是身边最信任的副官,他自己撑了伞,目光似乎落在了很远的前方,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与困惑:“我不晓得她会这么生气。”
肖诚不得不想了想,才能确定,军座或许……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或许,也只是自言自语。他不敢接话,依旧硬着头皮,跟在叶楷正身后两三步的地方。
军靴在地上踩出生硬的回响,修长的身影被黑伞拢住了,在这个冰冷刺骨的傍晚,光线一丝丝沉下去,他几次想要叫叶楷正上车,终究还是忍住了,一直走了快半个钟头,乱雪纷飞中,叶楷正停下了脚步。
肖诚连忙对跟在身后的汽车招了招手,车子适时地加速,在他身侧停下来。
“军座,先上车吧。”肖诚斟酌再三说,“刚才在市公署大厅您离开得急,后头商会也送了份意见请愿书过来。我想您还是得看看。”
他今日穿的大衣是极厚极挺括的质地,被雪水洇湿了肩膀,痕迹深浓。在温度略高些的车子里,仿佛散发出浅浅的湿气,他就借着窗外光线,一张张翻阅商会的议书,表情专注,眉峰蹙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少顷,他伸手将纸页合上了:“如果事实便是如这请愿书上分析的那样,单
这棉纺织业这一项,商户已经引进了国外最先进的机器,技师也请了,这边的劳力廉价,怎会价格不占优势?”顿了顿,又说,“还有星意的那个同学,联系过了吗?日本人到底放不放人?”
肖诚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派去的人在监禁的地方远远见了一面,但是没把人带出来。”
叶楷正一言不发,只是眉眼间几不可察地带着一丝寒意。
回到府上,管事匆匆跑过来,在肖诚耳边说了两句话。
肖诚连忙出声喊住了正要走向书房的叶楷正:“太太和大小姐、四小姐都来了。”
“她来做什么?”叶楷正脚步顿了顿,“把小四也带来了?”
叶帅的孩子里,叶楷正与叶文雨素来是不对付的。家中还有原本三姨太生下的女儿叶文馨,以及早夭的二小姐。叶楷正未回到叶家时,文馨便是三小姐,却比叶文雨小了九岁,还是个孩子。等到叶楷正回来,她便成了老幺“小四”。
叶文馨性子像她生母,良善活泼,与长姐迥异。叶楷正在家中待的时间不多,与父亲的几位夫人也甚少联系,唯独喜欢这个小妹妹,对她向来与众不同。
果然,他才走到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没撑伞就冲了出来:“二哥!”
叶楷正含笑止了步,回头伸了手,肖诚适时递了把伞过来,他便撑开了,对小姑娘招手:“过来。”
小四一溜烟就钻到了伞下,她今年15
岁,身量也未长开,平日在叶家老宅规矩又严,到了这里便放松了,挽着兄长的手,抱怨说:“二哥,我在家听到你出事的消息都快吓死了。你怎么都不悄悄派人送个信回来?”
蓦然听到这样孩子气的话,就连肖诚都忍不住笑了。叶楷正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情况这么紧急,怎么送信回来?”
小四便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二哥,这次太太来,是要给我找二嫂的。”
叶楷正带着她往屋里走,依旧没甚表情,只淡淡地说:“二嫂?”
“我偷偷瞧过照片了,那位小姐家世好,又漂亮。”
肖诚听得清楚,便略有些担心地看了长官一眼。未想到叶楷正脚步顿了顿:“小四,二哥教你一件事。”
“啊?”小四好奇地转向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头半的二哥,微微仰起头。
“你将来的嫂子,得二哥自己来找。”他伸手摸摸小妹的脑袋,声音在雪夜中,显得十分沉稳淡定,“自己找的,才会喜欢。”
文馨还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那你找到了吗?”
叶楷正抿了抿唇,难得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