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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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好生漂亮。”
这声赞美像是捅了马蜂窝,另一个书生不甘示弱,放开嗓门吼道:“仿若天仙下凡。。。”
又一个书生扒着人,从窗户伸出脑袋,“今日一见,才知何谓倾国倾 城。”
“姑娘,是否可与我一同游江。。。”
“姑娘,。。。”
他们举止孟浪,但态度坦然极了,让人没法生出分毫恼意,宋绘远远福身,像是应下了他们的溢美之词。
她返身折回驿站,坐着等了莫约半个时辰,传话的仆从便回来了,跟他一同来的还有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男子朝她拱手问好,表明了丁府管事的身份。
“夫人体虚身弱,没法子亲自前来,便由老奴代劳,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宋三小姐多多包涵。”
“我没提前知会就来了,姐姐和姐夫没嫌我烦人便是极好的了。”
“那哪能,夫人感动都来不及。”陈在刚抬头瞧了眼不早的天色,“夫人也该等急了,三小姐,现在可否出发?”
宋绘轻点了下头,偏头看向同行马夫,“去套马吧。”
“陈管事,烦你稍等片刻。”
“该的。”
片刻后,马夫套好了马,载着宋绘往城里去。
梁普虽没有绍南的繁华和盛名,但确是西南一带远近闻名的烟花之地。
秦楼楚馆,多聚于此,晚间才是它热闹的时候,在延绵的灯火中,亭台楼阁处处曼舞笙歌,男女调笑声接连不断,营造出绍南见不着的暧。昧销魂的氛围。
宋绘看了一小会儿,便失了趣儿的放下车帘,想着刚才陈管家的话。
瞧他的态度和他话里的意思,丁翰分明是不在府上。
宋惠兰刚流产,按常理来讲,他此时应温柔小意的陪在她身边才是,但他却不在。
可能性有很多种,或许是他确有推不开的急事缠身,或许他因为孩子落了而迁怒宋惠兰,又可能,宋绘摸着指甲背,唇角的笑意微敛,。。。两人感情出了问题让他不愿待在宅邸。
若是前两者还好,若是第三个原因,这趟算是白来了,她向来不喜插手这些事情。
马车穿过媚香熏人的街巷,抵达了丁家的宅邸,宋绘踩着脚凳落地,跟着陈管事入了府。
宋绘提了一句要去拜会丁翰,陈管事拈了个理由拒了她,宋绘差不多算是确认了丁翰不在府里的事实,也不强求要问安,顺着陈管事的意思应了声。
宋惠兰住的院子叫兰心苑,取自蕙质兰心,院里种着建兰花,倒是和苑名应和得极好。
宋绘在院里等了片刻,待在宋惠兰身边服侍的婢女开门出来,朝她福身,她才抬脚走进去。
屋里没有通风,血腥味和汗水的酸臭味混杂在一起,十分难闻。
宋绘温温笑着,在宋惠兰床边坐下,她虽对宋惠兰的样子有几分猜测,但看见脸色苍白,双眼凹陷的宋惠兰还是吓了一跳。
她微蹙了蹙眉,“大姐,怎么回事儿?”
宋惠兰见她神色没有嫌恶,松了口气,由着婢子在她腰后垫了一个枕头,坐起来,“我这身子不爽利,怠慢你了,你没必要来的,我都给父亲说了明早要回去住。”
“父亲自是想你回去,但是,姐, ”宋绘替她掖了掖被子,“你这身体受不住车马劳顿,哪能这么使性子。”
宋绘只打算在这儿陪宋惠兰几日,并不打算太多涉及宋惠兰的私事儿,但她或许是平日里没有说贴心话的人,也不管宋绘要不要听,落着泪跟她诉苦。
前几日,宋惠兰意外发现丁翰书房有女子肚兜,她质问下才知他与一青。楼女子好上了,甚至还起了给她赎身,将她纳入府的心思。
宋惠兰咬着牙,脸上流露出愤恨的神色,“我自是不肯,便与你姐夫发生了口角,你姐夫当即就要去找那个青。楼女子,我当时心里有气,追出去时,一不小心摔在门槛上,。。。没能。。。”大概是说到伤心处,宋惠兰语塞,哭得越发厉害。
宋绘没说话,安静握住她的手,见她止不住的哭,扇了扇睫毛,轻言道:“姐夫想纳,让他纳了便是,何苦为难你自个儿。”
“丁郎是我的夫君,三妹,他明明和我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还没年老色衰,他为何就改了情意。”宋惠兰死死咬住下唇,“都是那个浪蹄子的错,否则丁郎根本不会对我这么狠心,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进府,否则对不起我的孩儿。”
宋绘不明白宋惠兰为何要和这么个人置气,不论这青。楼女子进府不进府,都不会影响她正妻的地位才是。
她不懂宋惠兰的想法,也不会轻易发表自个儿的立场,她就安静地听着,像一只会装别人心里话的瓶子。
宋惠兰同她讲了很多,大多她和丁翰新婚时琴瑟和鸣的旧时光,一同食饭,一同观月,一同踏青,话里是连绵不绝的爱意。
宋惠兰五官偏硬朗,比起女子的娇媚,更多的是男儿的英气,但,此时此刻,她脸上追忆的神采与记忆里相貌模糊的生母重合,倒让宋绘软了软心肠。
她在心里微叹了口气,开口道:“不过是个妾罢了。”
宋惠兰有些生气,以为宋绘又要劝她,她正要使脾气,抬头看见宋绘的眼睛。
宋绘眼睛生得极为漂亮,漆黑清澈,透着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早熟和冷漠,她声线温和,藏匿着难以发现的强势,“左右不过是个妾,若是让你不高兴,那便让她入不了这个门就行。”
神奇的,宋惠兰得知丈夫另有红颜的焦躁难过被她一句话消解了,她像是受了千年修道的狐狸蛊惑般,跟着重复道:“左右不过是个妾。。。 。。。”
宋惠兰眼睛一亮,神色急迫,“妹妹可有什么法子?”她抓着宋绘,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妹妹从小聪慧,每次都能瞒过管家出府玩,这次定要帮姐姐一次。”
宋绘神色温和的应道:“天太晚了,我先想想,明日再说可好?”
宋惠兰勉强压下心里的焦躁,眼里有了些神气儿,点头应下,“说得也是,你这一路也累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再 谈不迟。”
第十三章 被人煽动。
宋惠兰将临水的阁楼收拾出来给宋绘暂住,宋绘喜欢它的窗户朝向,推窗便能看见浮走在水道上的船只画舫,虽隔得有些远,只能听见零碎的唱和声,但偶尔会有一两声变得清晰,别有一番情趣。
宋绘趴在窗沿上,看着水道上的热闹景象,分神想着丁翰这人。
她与丁翰并不相熟,也就是在家宴上见过几次,有过几次问候罢,但丁翰这人什么性子,从他谈吐中倒不难得知,爽朗不拘小节,讲义气但又有些好面子。
纳妾这事儿,还是要从他下手。
“姑娘,床铺好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宋绘应了一声,起身,顺手关上窗。
宋绘很认床,晚上没睡得太好,卯时过半便起了身,屋里烛光刚亮没一刻钟,宋惠兰便派人传话来,说是要和她一同用早饭。
宋绘知道宋惠兰这是有些等不住了,简单洗漱后,便往她院里去了。
宋惠兰早上吃得油腻,不太合宋绘胃口,她吃了两口便不动筷了。
宋惠兰拨退了服侍的人,和宋绘说起她打听到的消息,“和你姐夫有染的是女子是花满楼的清倌,叫白芷,是他上月谈生意时偶然认识,而后便隔三差五去。前几日,他刚谈成了一笔生意,许是高兴,便喝多了些,。。。他回家与我说玷了清白姑娘的名节,要纳她入府。”
宋惠兰拉住宋绘的手,握了握,“你也知晓你姐夫酒量甚好,哪会喝得不省人事,这分明是那贱人的计谋。”
她话还没讲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问安声,接着便听见丁翰的声音,“三姑娘和夫人在屋内?”
“是的,老爷,两位主子正在用饭。”
声音近了些,像是从院门走到了屋门口,“替我添双筷子,我也一道。”
他推门进屋,目光落在宋绘脸上,笑容亲切,“三妹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万一我要是在外谈生意那可怎得好。”
宋绘弯着眼笑的应道:“自是生意重要。”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莫冤枉我。”他夹了筷子菜在碗里,问道:“会在梁普待几日?”
“还没定,大概六七日。”
“你姐姐身体不好,须得好好静养,你难得到梁普来一趟,这几日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宋惠兰见丁翰瞧也不瞧她的样子,心里委屈更甚,摔筷子说累了,丁翰不冷不热的顶了她一句,甩袖离开。
宋绘看着完全不避着她冷战的二人,太阳穴一突突跳着疼,她给了宋惠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跟上丁翰。
丁翰大跨步走了一段路,被风一吹冷静了些,他回头瞧见宋绘,露出些歉意,“我和你姐最近有些不愉快。。。,过几日便好,你莫要被我们影响了情绪。”
“我晓得,多谢姐夫关心。”
宋绘俏生生的立着,丁翰阴郁的心情散了大半,他又重新露了笑,“有没有想去 哪儿玩?姐夫这几日都可作陪。”
“那,姐夫,能不能带我去见见白芷姑娘?”
丁翰脸上闪过狼狈的神色,下意识的往宋惠兰的院子瞧了眼,眼底浮出怒色。
宋绘表情天真,目光诚恳极了,“姐夫你别误会,我虽是从姐姐口中知道这个名儿,倒不是出于看姐夫笑话的意思,我只是想啊,”她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卧蚕处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整个人无辜纯白,“白芷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让姐夫下这样的决定。”
明着是对白芷的好奇,实则是变着方儿夸了丁翰。
若是非要刨根究底说这夸了丁翰什么倒说不清,只是,这几句话就像是说到丁翰心坎上,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慰贴,他脸色由阴转晴,笑着应道:“她弹琴确实有一手,也罢,今个她恰好受邀去了诗会,我带你去听听。”
虽说写诗是件文雅的事儿,但办一场诗会靠文雅清高是没法办起来的,有钱的商户出些物资,文人们搞搞创作是惯来操作,也因此,搞一张诗会的邀请函对丁翰来说并不难。
梁普的诗会大多不在岸上举行,而是在停泊的大船上进行,他们到的时候,县令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已讲过话了,男子女子分席坐着,听着曲儿,吃着东西。
有男子念一首早些准备好的诗词,为搏些名气,也有男子作诗是为搏佳人一笑,为寻段好姻缘,诗会目的,无怪乎于此。
宋绘戴着面纱坐在角落,不动筷也不和旁人交流,许是注意到她的期待,丁翰招手唤来仆从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抱着琵琶的姑娘便下了台,由着一个穿白裙的妙龄女子替上。
宋绘听见旁人的讨论,便知这就是让宋惠兰咬牙切齿的白芷了,她楚楚可怜,春水眸里含着说不完诉不清的愁绪,正合时下男子的胃口,宋惠兰输得并不冤。
她似在大家的注视下有些害羞,贝齿咬了咬下唇,怯怯坐下,双手抚上古琴。
宋绘注意着,白芷出场时,坐在丁翰左边的紫衣男子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意味深长。
宋绘心底里断断续续的逻辑脉络因着他的出现似乎明了了。
她想过丁翰的性格,好面子或是男人占有欲作祟会提出纳妾一事,但不会是在宋惠兰刚怀上孩儿的当下,定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使得他没顾及得了妻子。
狐朋狗友吗。。。 。。。
白芷并非这场诗会的主角,她弹了两曲后便悄声退走了,宋绘像是忘了这趟目的般,继续坐在席上听曲儿,连听了四个才起身。
她走到丁翰那桌,朝他福了福身。
许是丁翰此前已介绍了她的身份,他旁边坐着的众人并未问些什么,只是用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丁翰此刻已将白芷当作自己的人,问这话时,隐约的带着些许炫耀的神色,“听完了,觉得如何?”
一路上对白芷颇为期待的宋绘此刻却并 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夸,她以一种近乎无邪的目光看着他,“姐夫,这就是你倾心的女子,。。。感觉,挺普通的。”
丁翰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笑意微僵,替着辩解道:“她琴艺极好,许是人太多,你没好好听。”
宋绘似完全不记得来路时的憧憬,一脸莫名,“我有好好听,可确实很普通,姐夫,原来你就是为着她和我姐姐闹翻的啊。”
宋绘的声音极轻极低,又带着莫名的,复杂的,难以说清的情绪。
宋绘虽没带贬斥,但丁翰却觉得白芷有些落了他的面子,宋绘前面铺垫得极好,这时突然转变态度,强烈的落差让丁翰突兀的,对白芷的喜爱瞬间去了大半。
宋绘并未缠着丁翰说白芷的不是,她适可而止的停下,说想回府陪宋惠兰。
“说得也是,该回了。”丁翰说完,边起身,拱手和友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