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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修仙不如玩基建-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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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晨张开嘴,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这样太过虚伪。既要赶他走,又想做个好人?整得她是无辜受胁迫的一样。
  逐晨避开视线,干脆道:“对不住了。但朝闻现在确实,不大欢迎你。”
  梁鸿落袖中手指收紧,交握成拳,指尖溢出星星点点的魔气,沉声道:“我平生最恨别人,瞧不起我。”
  “我并非瞧不起你。”逐晨忍不住道,“大魔已经告诉我了,你不是什么寻常的魔修。是我朝闻,不敢将你留下。”
  逐晨并没有想得太远,只觉得梁鸿落的修为在魔修中也是傲视群雄的。从他的梦境中可以看出,那些虚晃的人影会主动避让着他走,可见他在魔界闯荡的那些年,打下过不小的声名。
  “哦?”梁鸿落表情变得幽深,他微微低下下巴,将神色掩藏起来,斜着眼看过去,道,“大魔都已经告诉你了?”
  逐晨迟疑了下,说:“你身上有他的上古魔气。”
  若有、若无只随口跟她提过两句关于魔君的事,全是坏话,逐晨不曾放在心上,也未将梁鸿落与他们口中那个“残暴肆虐、以杀证道”的形象联系起来。
  何况,就以大魔那随意的个性,不定将魔气分给过多少人,她对此也没什么在意。
  她却不知道,吞噬上古魔气后还能活下来的,至今只有梁鸿落一个,此前从未有过。因此魔界众人才会闻得上古魔气,便第一时间想到魔君。
  梁鸿落见话已开明,索性不再压制身上的魔气。这段时日,因要装作一个无名小卒,给他增加了不少的负担,又要在风不夜手下无端受气,耐心早已告罄。
  梁鸿落身上的魔气慢慢释放出来,自胸口处现出一道魔纹,顺着经脉爬上他的脖子,再蔓延至他的耳根。
  他按着后脖颈扭了扭头,骨骼间发出清脆的响动。
  逐晨开口欲言,却不知为何有些语塞。
  面前的人像是完全换了一副面貌,他被魔气充斥的瞳孔里尽是冷漠,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逐晨,好似从不曾与她认识过。
  连同他的声音也变得疏离起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是怀谢师兄带来的朋友,他将你当做无话不说的知己。你欺骗他的目的,我不想探究,只希望你如今能主动离开。”逐晨干巴巴地说,“你也看见了,朝闻有我师父,还有大魔。你哪怕再厉害,也很难讨得到好处。何况朝闻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我不想因为一些无畏的争端,造成不必要的损伤。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回来了。”
  “威胁我?”梁鸿落笑得邪狞,还有几分不屑,阴阳怪气道,“你就这样放任我离开?若是被你师父知道了,他该教训你了。”
  “我师父才不会教训我。”逐晨皱皱鼻子,“你不回来,他就不会知道了。何况他也不是什么残暴之人。”
  梁鸿落哼了一声:“倒喜欢装作是个好人。”
  “你知我是个恶人就行了。”逐晨轻叹,最后好声好气地同他道别一句,“往后,你自己保重吧。”
  梁鸿落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那道瘦长的身形拖拽出一道摇曳的孤影,与他记忆中影影绰绰的画面缓缓重合。
  他回头一看,自己的身后只有无边的枯木与乱石,那是一眼便能望尽的寂寥。连从深邃处吹来的野风,到他这里,也没方向。
  他能去哪里?他又不同风不夜一样,受天道偏爱,哪怕入魔,也有无数人敢于追随。
  他又不是天之骄子,从小出生在朴风那样的巍峨灵山,受人赏识,有机会有一个好人,有余力广济天下。
  人世间的命,从出生起,就决定了九分。他已做尽了自己的那一分,还是寻不到天道留给他的那条路。
  也许根本不曾有过,在天道眼中,他生来该死。
  梁鸿落大感荒谬地笑了出来,无声地蔑笑,仰头看向昏沉的天空。神识中被一种不理智的情绪所霸占,全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的怨恨。
  他想,他们朴风宗的人可以在这里和睦相亲,而他到头来仍是形单影只。
  逐晨在这里受人疼爱,受人仰慕,可他小妹,至今不知身在何处。或许已早早香消玉殒,尸骨埋尘。
  这世上为何总有那么多不公?是任人如何努力都抹杀不去的。
  为何他们师徒几人,能享尽这世间所有的好,而他们兄妹,却生来就要做别人的脚下泥?
  他们做错过什么?他们原先祈求的,只不过是活着“两字”而已。
  逐晨察觉到身后的魔气忽然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张牙舞爪朝着天空蔓延,赶忙回头,果然看见梁鸿落紧咬着牙,从唇角淌出暗红色的血渍。耳边的魔纹也变了颜色,分明是受魔气反噬了。
  “你们朴风……”梁鸿落双目猩红,“不曾有过一个好人,却享负盛名,以仁士自居。”
  逐晨心下懊悔,朝他走两步,握住自己的手,低声而急促地说道:“朴……朴风宗的修士,是要修心,可只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此前的事,诚然对不住你,我让他们帮忙找找,若是有了什么消息,会来告诉你。”
  梁鸿落厉声打断:“不解我恨!”
  逐晨:“那你是想如何?其实你也知道,此事与朴风宗没有太大的关系,否则你不会在朝闻平和地待到今日……”
  逐晨想劝导,可是发现自己越说,梁鸿落越是愤慨。当下不敢再提他小妹,干脆断了话题,安抚道:“我先给你看看吧,鸿落道友,你冷静一下。如今这般,受苦的人是你自己。”
  逐晨掐诀,欲对他使用【若水】,帮他安抚魔气。
  梁鸿落断不接受她的好意,喝道:“不需你来假意惺惺!”
  他心道,既是朴风的人都如此绝情,他自不必再犹豫,就让他们也尝尝痛失亲友的滋味,看看还能否轻巧地说出,“这是天道”四个字。
  他满脑子都是躁动的情绪,报复的念头充斥着他的理智,连血液里都带着嗜杀的刀。
  他想看风不夜等人痛不欲生的模样,无暇思考这会有什么后果,待逐晨靠近时,直接抓向她的脖子。
  那张略带仓皇的清秀面庞落在他的眼中,莫名叫他心脏被灼烧了一把,生出一点恐慌来,最后出手的时候迟疑了一瞬。
  逐晨并未趁机逃脱,反抬手抓住他的小臂。
  随即,梁鸿落看见自己身上魔气迅速流逝,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了过去,他动荡的心境也随之安定下来。
  梁鸿落不可置信地抽回手,后退数步。
  他捏着自己的手腕,重新打量起逐晨,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意味不明道:“倒是小瞧了你。风不夜的徒弟里,果然没有泛泛之辈,难怪他待你如此特别。”


第116章 二更
  刚提到风不夜,逐晨就知道风不夜过来了。跟他同行的,还有怀谢等人。大约是察觉到此地的魔气变化,前来查看情况。
  众人一到,见这气氛,便知道事情不对。
  怀谢的目光在对峙的二人中转了一圈,无法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什么缘由,只能问道:“逐晨,怎么回事?”
  逐晨含糊道:“些许小事。”
  “些许小事,说开即可。”怀谢松了口气,“怎闹成这样?你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惹鸿落道友生气了吗?”
  风不夜已召出瀚虚,执在手中,招手道:“逐晨,你先过来。”
  梁鸿落微低着头,表情明暗不定,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对风不夜的敌意,尤其是在瀚虚剑的剑魂被唤醒之后。
  若是原先,他还有对风不夜的顾忌与戒备,现下是彻底撕破脸了。
  怀谢头疼,心道原本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怎么又吵起来。他还是很好脾气地道:“不如回去再说吧,此地风大。”
  “回去?”梁鸿落昂起下巴,嗤笑道,“我既已叫你们识破了真面目,如何还能与你们回去?”
  怀谢道:“什么真面目?生气时说的话,不要太当真。”
  怀谢以为这回也只是一场寻常的争端而已。结果梁鸿落瞥他一眼,并不搭话,曲指成爪,自手心凝练出一团浓重的魔气。
  那魔气中带着紫光闪电,滋滋作响,几要撕破空气,还能隐隐听见一丝龙啸之音。
  梁鸿落五指握紧,从虚空抓出一把长达七尺的长剑来。
  那剑通体白色,上宽下窄,像是由什么巨大的骨头雕刻而成。剑身上覆有一道淡淡的金光,粗粗看去,像是没有剑刃。
  怀谢从未见过这种造型的剑,可略有耳闻,知道这应当是把斩龙剑。再看它出现的方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躲在石头后面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若有猛然虎躯一震,颤抖地指向前方,惊骇道:“魔、魔……是魔君啊!”
  他说完久久听不到回音,扭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兄弟已经被吓得翻起了白眼。
  若有忙将他扶住,让他靠在石头上缓神,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战战兢兢地朝前方窥视。
  还好,有仙尊在。
  朝闻可真是来对了。
  可是仔细想想,若是不来朝闻,他那里有当着魔尊的面说魔尊坏话的机会?
  若有思及此处,悲伤得眼眶湿润。
  那些愁和怨呀,深深问苍天……
  怀谢露出一个苦笑。
  藏得真深,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梁鸿落用的是剑。准确来说,梁鸿落的兵器向来都是随手拿、随手使,不拘泥用些什么,符合他野路子出身的身份。
  他自嘲道,劳烦魔君,还这般纡尊降贵地欺骗自己。
  风不夜与梁鸿落也算是有两世渊源了,从未有机会问他这一句:“为何?”
  他身上有龙魂,而梁鸿落手中的斩龙剑是用龙骨所制,两者感应之下,神魂俱是颤动。苦苦抑制才压住对彼此的杀意。
  梁鸿落说:“自是来报仇的。”
  风不夜记得清楚:“我与你,应该并无仇怨。”
  “我与你有,我与你们朴风宗的人有。”梁鸿落说,“我小妹与朴风宗的人更是有血海深仇!”
  怀谢脱口而出:“你小妹是谁?”
  “我小妹……”梁鸿落提及便心脏抽疼道,“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他小妹是没有名字的。家贫,出生的时候家中已经没有了余粮,母亲让父亲将她抱到屋外,想用土埋死。梁吟扑过去将她挖了出来,抱在怀里。
  父亲告诉他,家里养不起,若是要救她,那就自己养。
  梁鸿落看着怀里的婴儿。刚出生的孩子浑身红通通的,睁不开眼,很不好看,连哭声也跟耗子似的,细弱难闻。
  可她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裳,依靠在他怀里。
  这世上,唯有自己能保护她,她也唯有依靠自己。梁吟第一次明白了所谓相依为命的重量。
  他低下头,将脸贴在婴儿的额头上,感受着这脆弱的生命向自己求救。
  对于浑浑噩噩的少年来说,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是家人。
  梁鸿落说:“她很聪明……”
  她好像能听懂自己的话,从不嚎哭。比别人家的孩子要更早懂事,一些琐碎的东西,也能记得清楚,还晓得提醒他。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喜欢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地给他比划。
  梁鸿落当时想好,等她长大,就送她去念书、识字,叫先生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所以他要攒钱,他要勤快。
  可还不等他想好要怎么供养小妹长大,她就被抢走了。
  梁鸿落低低笑了一声:“那回,你们朴风宗的修士,说要来招弟子,只用了不到一串钱就将她买走了。你们的那些弟子……全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孩子。年纪小的还不懂事,大的倒是可以送去成婚了。我不许,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朴风宗的人命金贵,不能这样羞辱,才出来买那些草芥一样的孩子,是不是?反正在你们眼中,与朴风无关的贫民,连蝼蚁都不如。”
  无论当时他如何撕心裂肺地恳求,那两人也没有在意。
  他紧紧握着小妹的手,耳边一片轰鸣,听不见外人的嘶吼。亦不顾别人威胁似地敲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
  他知道的,要是他放手了,他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可即便他不放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不过是固执的,希望用坚持换取大人的一点慈悲。
  然而他们这些人,早已在世俗中修成了铁石心肠,哪里会在乎一个孩子的心情?
  那个女人一把将他挥开,冲着他的脸吼说:“她是我生的!”
  “她是我带大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喊叫,“她是我带大的!是我的!小妹——啊!”
  “别让她走,我求求你!”
  “小妹——!”
  无数次,他憎恨于自己的无能、弱小。亦憎恨于所谓的世俗,所谓的迫不得已。
  每每看着那两个大人痛苦地同他说“没有办法”,他就觉得无比可笑。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没有感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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