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华-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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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留在演武场上的少年,只剩三十个了。
大半日下来,众少年俱是又累又饿又渴。
还能站得笔直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裴璋,一个是贺祈。
……
裴璋每场皆胜,一共赢下五十多场。贺祈也是每场全胜,而且,每一场比试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如此一来,比试一场后,便有短暂的休息时间,恢复体力。
也因此,在一众汗流如注面红耳赤的少年之间,贺祈的面色几乎没太多变化,气定神闲得令人咬牙切齿。
裴璋看着贺祈,心里掠过重重阴霾。
他全力比试,无暇去留意贺祈。可他清楚地知道,贺祈是他最大的劲敌。
比试大半日,他体力耐力消耗了大半。虽然还能撑得住,可比起贺祈的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却差了不止一筹。
魁首只有一个,是他还是贺祈?
贺祈毫不避让,直直地看着裴璋。
裴璋深深呼出一口气,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咚咚咚!
军鼓再响!
下一场比试开始!
场上三十个少年,分做十五组。能撑到现在,都称得上是少年高手。势均力敌,比试对战也格外精彩。
坐在高台上的武将们饶有兴味地观战,不时点评。
“贺家三郎刀法果然凌厉无匹!和他对战的少年已失了斗志,不出十招必败!”
“早听闻裴家公子文武双全,果然名不虚传。连着胜了五十多场,无一场落败!真是英雄出少年!”
“咦?那个被揍得快爬不起来的少年郎是谁?输了这么多场,入选早已无望了,居然没有退出比试,一直坚持到现在。倒是精神可嘉!”
可不是么?
瞧瞧那张俊俏的脸孔,被揍得不成样子,怎么一个惨字了得!令一众心如坚冰的武将也有些心软,唏嘘连连。
平西侯抽了抽嘴角,默默移开目光。
这个臭小子,输了这么多场,早就入选无望了。还傻乎乎地硬撑干什么!挨揍很有趣吗?
宣和帝也留意到了一直挨揍认输却坚持没退出比试的少年。
“那个蓝衣少年是谁?”宣和帝问道。
平西侯顶着众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起身:“回皇上,这是末将不成器的次子启珏。”
宣和帝随口笑道:“虎父无犬子!此话果然不假!”
平西侯:“……”
憋了一肚子闷气的永安侯,心上平西侯忽红忽白的脸孔,心情骤然愉悦了许多。
他是打不过平西侯那个莽夫。
不过,比儿子,平西侯可就差远了。
……
又过半个时辰。
场上又退出十个,只剩二十个少年。
朱启珏头晕目眩全身发软,全仗着过人的毅力才勉强站着。站在他对面的对手,正是贺祈。
贺祈也有些于心不忍,张口道:“表弟,你退出比试吧!”
朱启珏竭力挺直胸膛:“不,我要撑到最后……”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竟晕了过去。
贺祈迅疾伸手扶住朱启珏。
负责计分御前侍卫匆匆上前,将朱启珏扶至一旁。叶凌云和郑清涵歇了大半日,早就恢复了力气,忙上前扶住朱启珏。
“你这小子,是不是被打坏了脑子啊!”郑清淮嘀咕:“五十多场输了四十多场,撑到现在,就是多挨揍而已。”
“可不是嘛!”叶凌云也有些无奈:“贺三之前说那些话,摆明了是故意吓唬吓唬我们。这个傻乎乎的朱二,竟还当真了。”
还能不能做个愉快的纨绔了!
朱启珏昏了小半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场比试。
此时天已昏黄。
比试了一整日的少年们,未曾进食未曾喝水未曾休息,全凭着坚韧的意志坚持到现在。最后一场比试了,众人看着自己最后一个对手,目中迸发出光芒。
最后一场,贺祈对阵裴璋。
“你我皆是六十五场全胜。”裴璋定定地看着贺祈,缓缓道:“第六十六场,谁赢了谁是魁首!”
贺祈挑眉:“你可以现在就认输!”
裴璋冷笑一声,举起手中长剑,直指贺祈。
贺祈握紧手中长刀,目中闪过冷意。
……
这一日,程锦容一直有些心绪不宁。
不过,一日下来,药堂里病患来来往往,她忙着看诊开方,和平日并无不同。
傍晚时分,领了号牌的病患都看诊结束了。正准备和堂兄们一起回程家,不料此时又有病患来了。
曾来过药堂看诊的四十多岁的汉子,以平板车拖着腹痛如绞的老妇人来求诊。
那老妇人六十有余,头发花白,满面枯瘦。腹中疼得厉害,老妇人疼得惨呼声声。
那汉子听得揪心揪肺,上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程姑娘,行行好,救救我娘。”
程锦容想也不想,立刻道:“杜管事,叫伙计来抬病患进后堂,点十余支火烛,烧热水备用。”
第九十四章 救治
天很快黑了下来。
惠民药堂大堂紧闭,后堂灯火通明。
十四号屋子里,燃了十几支火烛,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昼。
这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外科手术之用。每日收拾得干净整洁。腹痛剧烈汗流如注的老妇人被抬到了三尺宽的床榻上。
程锦容伸手按压老妇人的腹部各处,张口问道:“这里疼吗?这里疼不疼?”
老妇人疼得没有说话的力气,胡乱点了点头。待按到疼得最尖锐之处,猛地一声嘶喊起来。
程锦容检查过后,心中有了数,吩咐甘草准备外科医术用的刀针线等各种。又吩咐程锦宜:“汤药快熬好了,你去端来。”
程锦宜应了一声,迅速去端汤药。
程景宏也自觉地打下手,譬如将刀针之物煮沸消毒之类。
程景安暂时还没打下手的资格。就站在一旁看着,眼珠都舍不得转一下。
自进了药堂后,程景安才惊觉往日的自己有多天真。救死扶伤,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没有高超精妙的医术,空凭一腔热血,又有何用?
能治好病患,才配做大夫。
他之前一直巴望着早点出师行医。现在却改了想法。待医术磨炼精湛后,再出诊行医也不迟。
……
老妇人的惨呼声传了出来。
在门外等着的汉子按捺不住,想冲进去。
一旁候着的杜管事,立刻拦下汉子:“程姑娘正在救你娘,你安心在这儿等着,不可进去叨扰。”
开膛剖腹的场景,委实可怖。
别说等闲普通人,就是有些大夫见了那等场景,也禁受不住。
譬如杜管事,一开始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旁观了几回,每一次都撑不了多久,就到屋子外吐一场。后来,只能在屋子外等着。
六个大夫里,真正能待在一旁从头至尾寸步不离的,也只有擅长外科的齐大夫而已。
说起来,这一段时日,齐大夫时常厚颜为程锦容“打下手”,外科医术确实大有进益。
难得的是,程锦容半点不藏私。对着自己的堂兄堂妹耐心教导指点,对着齐大夫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正因此,年过四旬的齐大夫对程锦容感激不已,恨不得执弟子之礼。
程锦宜端着熬好的汤药进了屋子。
喝下这碗汤药,可令病患昏睡不醒。
这也是程望潜心研制出来的药方。
只这一张药方,就值千金。
程望并未敝帚自珍,早已将药方传给了一众军医。边军里伤兵众多,多是严重的刀枪箭伤,喝了汤药再行救治,能在外科医术时大大减轻病患的痛苦。也便于行外科救治。
程锦容前世得了药方后,又做了些许改进。
病患病症不同,再者,病患年龄不同,年轻人体力充沛,年迈的老人或孩童身体虚弱一些。需要救治的时间也各自不同。
每一次的药量也做相应的调整。
譬如眼前的老妇人,年龄老迈,身体因病痛虚弱不堪。这样的病患,所需的时间更长,救治后也得多观察一段时日才行。
程锦宜一勺一勺地喂老妇人喝了汤药。
片刻后,疼痛惨呼的老妇人,很快闭目昏睡。
这样的场景,每见一回,程锦宜都会激动一回。
程锦容轻声道:“锦宜堂妹,你稍稍退后。”
程锦宜连连点头退后,和程景安一起站在不碍事的角落。有资格站在床榻边打下手的,是甘草和程景宏,另有齐大夫。
那柄轻薄的利刃,到了程锦容手中,轻盈又快捷。忽略喷涌的鲜血和剖腹的惊惧,甚至有种惊心动魄的流畅美感。
程锦容略略俯身低头,心无旁骛,美丽的脸庞在烛火的笼罩下闪出异样的光芒。
……
一个半时辰后。
屋子的门终于推开。
程锦容先对杜管事说道:“杜管事,这位老妇人不能随意乱动。让她在这间屋子里睡上一夜,明日一早我就过来。”
行过外科医术后的病患,都要在药堂里住上一段时日。每日复诊换药,随时调整药方药量。
杜管事点点头:“好。程姑娘先回去歇下,这里有我,不必忧心。”
等在外面的汉子,哭肿了一双眼,抢过来跪下,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程姑娘!”
程锦容忙了一整日,之前这一个时辰更是费心费力,此时颇有些倦意:“快些请起。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分内之事。”
“你娘腹中生了恶疾,我已为她割除,应该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在药堂里安心住上一个月。等你娘身子痊愈了,再回去也不迟。”
在药堂里,药材不用花银子,每日还供一日三餐。
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间这样的药堂了。
那汉子红着眼,硬是又磕了几个头:“程姑娘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给程姑娘多磕几个头了。”
大夫行医要诊金也是应该的。可他穷,没银子给亲娘看诊。
万幸有专门给穷苦百姓义诊的惠民药堂,万幸有这么一位医术高妙的程姑娘!
四十多岁的汉子,像个孩童一般痛哭,本来是有些可笑的。可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取笑他。
为病患救治,见到病患家人喜极而泣的时候,是身为大夫最喜悦开怀之时。所有的疲累,都是值得的。
程锦容扬起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程景宏转头看了目中熠熠闪光的程景安程锦宜一眼,随口笑问:“你们现在感觉如何?累不累?”
兄妹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不累。就是再有病患来,我们也不累。”
话音刚落,药堂伙计便匆匆跑了过来:“药堂外又有人来求诊了!”
程景安程锦宜:“……”
他们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其实早就累得腿酸脚软了啊!更重要的是,一直未曾进食,实在太饿了啊!
程锦容轻笑不已。
行医救人,不拒任何病患。
这是程家家训的第一条。
既有人来求诊,总不能拒之门外。
众人随程锦容一起往药堂外走去。
一袭黑色武服的少年站在漫天繁星下。一双黑眸,比星光更璀璨夺目。
第九十五章 起疑
黑衣少年站在药堂外,并未急着迈步进来。
程锦容看清来人的脸孔,脚步一顿,惊诧不已:“贺三公子?怎么是你!”
贺祈昨日“病”得那么重,今天竟又生龙活虎地露了面。
程景安更是惊讶,脱口而出道:“贺三公子昨天病得那么重,今日怎么就好了?”
贺祈眼里只有程锦容,迈步进了药堂,在程锦容的面前站定:“是我。”
程景安:“……”
程景安翻了个白眼,不再张口自讨没趣。
倒是程景宏,皱了皱眉头,看了杜管事一眼。杜管事何等识趣,立刻领着所有伙计都退下。齐大夫也摆出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很快离开。
药堂里顿时清静多了。
程锦容想了想,对程景宏兄妹三人说道:“我和贺三公子有些话要说,大堂兄,你们先去马车上等我。”
程景宏眉头未动,吩咐程景安程锦宜:“你们两个去马车上等着,我在这儿陪着容堂妹。”
程锦容:“……”
想说服固执的大堂兄,显然不是易事。
程锦容无奈一笑,也不再多言。任由程景宏留下。
程景宏对堂妹的态度颇为满意,倒也没那么讨嫌,自己去寻了个角落处坐下。离了足有七八米远,既能看清贺祈的一举一动,又没有偷听之嫌。
……
程锦容打量贺祈一眼,很快察觉不对劲。
贺祈穿着的黑色武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且有明显的皱褶和动手后的痕迹。胳膊处还有一处被刺破……
“你今日参加御前侍卫大选了?”程锦容略略蹙眉,轻声问道。
贺祈嗯了一声,有些歉然地低声解释:“昨日我不是有意要骗你。装病是另有缘由。我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