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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一品容华-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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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景安仔仔细细打量程锦容,确定程锦容头发都没少一根,才长长松口气。
  程锦容失笑不已:“太夫人对我颇为和善,二堂兄只管放心。”
  程景安一脸“你别逗我了”的神情:“太夫人的绰号你听说过没有?胭脂虎!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性烈如火。发起脾气来,连老平国公都被打出府!”
  “今日太夫人非要留我们用午膳。可惜我不能一同前去。你可不知道,这一顿午饭,吃得我提心吊胆。怕太夫人让你受气,怕你受委屈。我心神不宁,只吃了三碗。”
  程锦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神不宁还吃三碗。若心情平顺,那还得了?”
  “反正,你头发丝少一根,大哥都不会饶了我。”
  兄妹两个说笑一番,一起坐马车回了药堂。
  程景宏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程锦容,程景宏立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定连发丝都没少一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景安冲程锦容得意地眨眨眼。
  程锦容:“……”


第八十三章 程望(一)
  程景宏问起事情的缘由经过。
  程锦容隐瞒了贺祈装病一事:“……贺三公子吃了不洁的食物,腹中绞痛,腹泻不止。我给他开了药方,歇上几日就好了。”
  “真是可惜。”程景安一脸惋惜地接过话茬:“明日的御前侍卫大选,贺三公子是不能去了。”
  这一错过,就是一年。
  程景宏不疑有他,轻叹一声:“贺三公子时运不济,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平国公府等着他继承,错过御前侍卫大选也算不得什么。
  闲话几句,程家兄妹又开始各自忙碌。
  ……
  晚上,程锦容回了清欢院。
  紫苏悄声道:“小姐,安嬷嬷已经进了京城,安置妥当了。”
  事情比预想中的顺利多了。
  两个婆子按着地址去寻,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安嬷嬷。
  安嬷嬷唯一的儿子嗜赌,几年前欠了赌债,被赌坊的人追着讨债,掉进河里淹死了。儿媳带着孩子改了嫁。安嬷嬷孤身一人,穷困潦倒。
  一见真金白银,安嬷嬷喜得两眼放光。再听说“小姐”要将她接进京城“享福”,压根没多想。当日就随两个婆子启程动身。
  两个婆子将安嬷嬷领进了小宅子里,有新衣穿有肉吃,还有一个十几岁的丫鬟伺候。安嬷嬷别提多快活。安心地在宅子里住下了。
  “……奴婢白日悄悄出府,去见了安嬷嬷一面。”紫苏低声道:“隔了这么多年,安嬷嬷倒是还记得奴婢,也彻底去了疑心。”
  程锦容嗯了一声,轻声叮嘱:“以后你别再去了,免得行踪惹人疑心。”
  紫苏点点头应下。额间一缕发丝随着点头的动作晃了晃。
  为了遮掩额角狰狞的伤疤,紫苏留了厚厚的刘海。秀丽的脸孔也被遮了小半。
  程锦容伸手,为紫苏拂起发丝:“紫苏,我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紫苏今年三旬,已过了花信之龄。虽然额角有伤,可紫苏温柔秀丽,相中她的侍卫管事着实不少。只是,紫苏一心伴在程锦容身边,从无嫁人之意。
  “奴婢要一直陪着小姐,谁也不嫁。”紫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小姐别劝奴婢了。”
  程锦容无奈地笑了一笑,未再多言。
  或许,等合适的那个人出现了,紫苏哭着喊着要嫁,到时候她想留也留不住。
  紫苏很快扯开话题:“小姐送给姑爷的信,姑爷也该收到了。”
  永安侯府里处处耳目。回了程家之后,程锦容才提笔写信给了父亲程望。
  边关千里之遥,日夜兼程快马送信,也要半个月。程家送信的速度,自然不及永安侯府,会更慢一些。
  她的信,已送出一个月了,也该到程望手中了吧!
  程锦容站在窗边,抬头凝望天边明月。
  这一轮明月,同样照在边关。此时的程望,也会在月下思念她这个女儿吗?
  ……
  千里之外的边关,此时夜黑月明。
  十万边军,分做五个军营。每隔军营里住着两万士兵。大小将军们,也都住在军中营帐里。
  平国公贺凛住在中军营帐。
  两万中军,是边军精锐,由平国公亲自统领。其余四个军营,各有大将军领兵。每个军营皆有军医营,约莫三十人左右。当然,最好的军医,都在中军。
  被誉为大楚神医的医官程望,自然在中军的军医营里。
  天一黑,军汉们就各自入了营帐入眠。军营里内外皆紧,天黑之后,除了值夜巡逻的士兵,任何士兵不得胡乱走动。违此军令者,当场立斩。
  不过,军医营却不在此列。
  每日都有许多伤兵送进军医营帐。不论白天黑夜,都不停地传出痛呼惨叫。
  边关一直不太平,打仗是时有的事。没有仗打的时候,军汉们每日也得操刀练阵。贺凛以悍勇闻名,练兵时也从不手软,真刀真枪地练兵,伤兵多也是难免。
  军医们每日忙着医治伤兵,晚上也得轮流守夜,颇为辛苦。
  今日刚送来一个被长刀砍伤了胳膊的伤兵。血流不止,森森白骨一眼可见。
  这等重伤,唯有程望能救治。
  营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伤兵被灌了迷药,早已昏睡不醒。
  程望迅速处理伤势,为伤兵仔细缝合伤处。
  明亮的烛火,落在程望俊美的脸孔上。
  常年操心劳累,兼之边关苦寒风霜逼人,三十二岁的程望发间已有了几丝白发,额上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不复年少时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长随川柏打了多年下手,和主子默契十足。不等程望吩咐,就将程望所需之物一一递了过去。还要不时为程望擦拭额上的汗珠。
  一旁还有五六个军营,聚精会神地看着程望救治伤兵。
  程望医术如神,擅治各种外伤。更难能可贵的是,程望从不藏私,有军医前来请教,一定会细心指点。
  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军医都曾在这座营帐里默默旁观学习过。也因此,程望在军医中威望极高,在所有军汉们心中,更是如天人一般。
  外科医术要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分神。心稳,手更稳。
  一个时辰后,程望终于停了手。
  忙碌了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程望颇有些疲倦,双目满是血丝。
  军医们不忍再叨扰请教,各自散去。
  程望回了自己的营帐。营帐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这个女子,叫做梅娘。梅娘是犯官之女,美丽窈窕,诗词歌赋皆通,也是中军里最美的军妓。
  这等美丽多才的军妓,普通军汉没资格碰,能入她营帐的,都是军中五品以上的武将。大将军贺凇,也时常召梅娘伺候枕席。
  两年前,梅娘忽生恶疾,腹痛不已。是程望救了她一命。
  至此之后,梅娘对程望心生恋慕,时常自荐枕席。
  今晚,梅娘又来了。
  “程军医,”梅娘面容楚楚,满目柔情:“就容奴婢今晚留下吧!”
  程望神色淡淡,不为所动:“我早和梅姑娘说过了,身为军医,救人治病是我的职责本分。梅姑娘请回吧!”


第八十四章 程望(二)
  皎洁的月光下,程望俊美的脸孔冷漠如冰。
  梅娘心里涌起熟悉的酸涩苦楚。
  两年前她腹痛如割,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抬进军医营时,这个俊美男子出现在她眼前,温和地对她说:“不用担心。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就都好了。”
  她喝下迷药,一睡就是半日。醒来之后,腹部里的恶疮已被割除,伤口被仔细地缝合,敷了伤药,包裹着干净的纱布。
  照顾了她一整夜的俊美男子,温柔耐心地叮嘱她好好休息:“恶疮已去,你安心喝药养伤,一个月左右,便能痊愈。”
  一个月后,她果然病愈。一颗心也就此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知道,他是最年轻有为的军医,是正经的朝廷医官。
  她生得再美,也只是一个军妓。根本配不上程望。她也从未奢望过别的,只想以仅有的身体来慰藉丧妻鳏居多年的程望。
  可是,自她露出自荐枕席之意后,程望就对她不假辞色,不理不睬,冷若寒冰。
  “程军医,”梅娘不肯死心,张口哀求:“奴家并无他意,只想伺候你一夜。露水姻缘,军中比比皆是,程军医为何拒奴家于千里?”
  军汉们得了饷银,大半都花在了军妓身上。
  军中的大小武将,也都有召军妓的习惯。
  平国公身边有几个美妾伺候着,倒是不沾军妓。大将军贺凇,身边没有美妾,便轮换着召军中最美的几个军妓。
  军医们也是男子,背井离乡,在军营里一住多年。找军妓也是常事。
  唯有程望,从未碰过军妓。
  洁身自好,十三年如一日。
  一开始,军妓们背地里私下闲谈,总会拿此事来说笑。时日久了,没人再取笑程军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程军医亡妻无法言喻的希冀和艳羡。
  这世间,女子为亡夫守节是美德。肯为亡妻守节的男子,又有几人?
  有这样深情专注的夫婿,便是年轻早亡,也值得了。
  梅娘想,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嫁人,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夫婿。便是做一回露水夫妻,也是好的。
  可程望不愿意。
  两年了,程望对她的态度从未变过,甚至愈发冰冷不耐。
  他所有的情意,都给了亡妻,眼里心里再容不下任何女子。便是碰一碰别的女子,他也不肯。
  “我不想口出恶言。”程望皱着眉头,声音冷硬:“梅姑娘别再纠缠不休,快走!”
  ……
  梅娘红着眼眶走了。
  程望这才松了口气。
  长随川柏,忍不住低声道:“公子何必这般自苦。梅娘有意伺候,就让她留下。少奶奶地下有知,也不会怪公子……”
  话没说完,程望已冷冷地瞥了过来。
  川柏立刻噤声不语。
  早逝的爱妻裴婉如,是程望心里最深的伤疤。十三年了,依然未曾愈合。稍微碰触,便痛彻心扉。
  程望站了片刻,平定心绪,才进了营帐。
  他是六品的医官,有资格独住一个营帐。营帐里堆满了医书和各式药方。榻上的枕畔,放着一个木匣。这个木匣子里,放了厚厚的一摞信。
  这些都是女儿程锦容写来的信。
  自六岁识字后,程锦容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送来。每年十二封信,七年就是八十四封信。每一封信都被反复看过数次,信纸被摩挲得泛黄发皱,又被仔细地压平重新叠起。
  “对了,小姐的信又送来了。”川柏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桩要紧事:“公子当时正为伤兵看诊,奴才就将信放进匣子里了。”
  女儿来信了!
  程望眼睛一亮,满身疲累尽去,快步走到床榻边,打开木匣,拿出最上面的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和往日不同,这封信格外厚一些,粗略一看,竟有五页。
  程望还没仔细看信的内容,已经笑了起来,眉眼间俱是愉悦的光芒。
  主子心情好,川柏也跟着高兴,笑着说道:“公子先看信,奴才去熬些粥来。”营帐外就有小炉子,熬粥做些宵夜很是方便。
  程望随意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信纸上。
  父女相隔两地,相距千里。只能靠着书信来往。偶尔,书信里会夹着一份少女小像。都被他郑之重之的收了起来。
  现在已是三月,锦容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未及笄呢!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程望心里如被热水熨过一般,一片滚烫。
  ……
  “爹,见信安好。”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回了程家。”
  “我在裴家借住十三年。可裴家到底是外家,我日渐长大,不便在裴家长住。以后,我就住在程家……”
  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锦容忽然回程家?
  莫非她在裴家受了苛待?
  程望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继续看了下去。
  可程锦容并未细述离开裴家的原因,只说以后再不会裴家。紧接着,又说起会随大堂兄去惠民药堂义诊,磨炼医术。
  惠民药堂。
  程望看到这个四个字,心里涌起一阵酸涩的温柔。
  年少时,他曾和新婚娇妻说起自己自己的理想。想设一座为穷苦百姓义诊的药堂。如妹笑着问他:“那你的药堂叫什么名字?”
  他认真地思忖片刻,应道:“惠之于民,就叫惠民药堂。”
  如妹抿唇一笑:“好,你坐诊行医,我替你抓药。”
  他笑着将她搂进怀中。
  几年后,京城真的有了一座惠民药堂。
  他的如妹,却已长眠冰冷的地下。
  程望双目泛红,以袖掩面。
  过了片刻,程望用手擦拭眼角的泪痕,继续看了下去。
  “爹,我不想辜负一身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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