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华-第3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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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得回府一趟的贺祈,自觉被妻子冷落了,颇有些哀怨:“我们十日才见一回。你就半点都不想我吗?”
程锦容回过神来,笑着推开贺祈凑过来的嘴唇:“别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贺祈见程锦容说得郑重,收起玩闹之心:“什么事?”
程锦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是你岳父的终身大事。”
然后,将卢慧娘一事娓娓道来。
贺祈越听越惊诧,也越听越有趣,到最后,直接笑了起来:“哟,原来我岳父还有这么一段桃花。”
“人家姑娘为了他一直没嫁人,现在都成老姑娘了。现在岳父终于肯续娶了,那还犹豫什么,娶了人家就是。”
程锦容笑着白了他一眼:“说得倒是轻巧。我总得问一问我爹的心意,再做决定。”
贺祈挑眉一笑:“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岳父将续娶一事托付给大伯母,其实就是让你拿主意。”
“与其娶一个素昧平生从未见过的女子,倒不如娶卢姑娘。”
“卢姑娘是武将之女,又去过两回边关。边关情形如何,她心里很清楚。以后去边关生活,也能熬得住。再者,卢姑娘对岳父一往情深,等了这么多年,终身大事蹉跎成空。她一听闻岳父要续娶,立刻从洛阳赶来京城见你,可见心意坚定。”
“人心都是肉长的。也只有这样的深情,才有可能打动岳父。”
不得不说,夫妻两人很有默契,很快就想到一起去了。
程锦容低声笑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已经写信给我爹了。等我爹点头,我就请大伯母去卢家提亲。”
贺祈笑着点头:“虽说卢姑娘千肯万肯,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该有的三媒六聘,都不能少。”
程锦容舒展眉头,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爹苦了这么多年,续娶这样的大喜事,一定得好生操办才行。”
顿了顿,又悄声道:“这件事,我还没告诉祖母。祖母每日带着五堂姑来凌云阁,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我一张口,祖母会很失落。”
贺祈一听就懂了,伸手捏了捏程锦容的鼻子,笑着调侃:“行了,这难题交给你相公便是。我去和祖母说。”
贺五娘其实不错,不过,人和人最怕相比。
论出身,贺五娘是贺氏旁支,又是寡妇。卢慧娘是卢将军唯一的爱女。
论容貌,贺五娘面容秀丽,卢慧娘美丽英气。
更重要的是,贺五娘和程望素不相识,所谓情意无从说起。贺五娘想再嫁一个合适的丈夫。而卢慧娘,却心系程望多年,一直未曾嫁人。
人皆有私心,程锦容希望亲爹幸福。贺祈这个女婿也乐见其成。
夫妻两人闲话片刻。
贺祈忽地咳嗽一声,瞥了程锦容一眼:“阿容,这件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很快就要传进宫里。”
不知裴太后听闻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第七百五十三章 桃花(三)
当日晚上,贺祈去了内堂,和太夫人单独待了许久。
祖孙两个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第二日,贺五娘就搬出了贺府。
太夫人再见到程锦容时,绝口不提贺五娘,也不问卢大小姐登门为何。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程锦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由贺祈出面婉拒,既不伤太夫人颜面,又不伤彼此和气。一场小风波消弭于无形,如此甚好。
然后,程锦容又令人送信给大伯母赵氏。请大伯母停下相看一事。
赵氏心中诧异,没忍两日就再次登门,悄声问程锦容:“之前我们不是商议好了,等相看后再做决定吗?你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是不是太夫人和你张了口,已经定下是贺五娘了?”
程锦容眸光一闪,低声说道:“这其中确实有些缘故。”
有关卢慧娘的身份来历和其中的故事,实在出人意料。
赵氏听完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没想到,这些年,还有这么一个姑娘一直苦苦等着你爹。”
“是啊,我也没想到。”程锦容笑叹一声:“她从洛阳到京城来找我,可见勇气和坚定。我也被她的诚意和坚韧打动了。我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我爹。现在,就等回信了。”
赵氏笑道:“这桩亲事若是成了,可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一段佳话了。”
“我今日回去,就令人收拾院子,准备聘礼。你爹的信一来,我就去卢家提亲。”
程锦容含笑点头:“辛苦大伯母了。”
赵氏朗声笑道:“以后可别总说这等见外的客套话了。”
说笑间,程锦宜来了。
“母亲三番五次登门,一来就见堂姐,可见半点都不想我这个亲闺女。”程锦宜半真半假地拈酸吃醋。
赵氏被逗得莞尔一笑,伸手拧了拧程锦宜的面颊:“我和你堂姐有要紧事商议,一时顾不上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童一样,真够我这个亲娘发愁的。”
程锦宜笑嘻嘻地凑到亲娘身边,腻歪了一会儿。
赵氏脸上满是嫌弃,实则心里十分受用,握着程锦宜的手,笑意几乎从眼中溢出来。
程锦容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中闪过裴太后的面容,心里有些怅然。
自从宫中回府养伤后,裴太后时常打发人来看她,补品赏赐也没断过。母女两个,却不能相聚。一个在深宫,一个在贺府内宅。
她这个风光赫赫的大楚女太医,也将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不再进宫,也就没了和亲娘相见的机会。
程锦容心里有些黯然,将这个念头挥开,令奶娘将孩子带了过来。有两个精力旺盛的淘气儿子在身边,程锦容也就无暇再胡思乱想了。
赵氏也很喜爱这一对双生子,对程锦宜低声笑道:“锦宜,娘现在就盼着你早日有喜,要是能像你堂姐这样,一生就是一双儿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锦宜新婚不久,提起孩子这个话题,还有些羞臊,轻轻嗯了一声。
……
又过数日。
卢慧娘再次送了拜帖前来。
这一回,程锦容亲自在正门处相迎。
卢慧娘当然是聪明人,立刻从程锦容的举动中会意了什么,白皙英气的美丽脸庞涌过一片激动的红潮。
“多日不见,卢姑娘别来可好?”程锦容微笑着寒暄。
卢慧娘双手微颤,声音也在微微发颤:“我很好。程太医可安好?”
程锦容含笑道:“我也好的很。卢姑娘里面请,我们今日好好说会儿话。”
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有过人生阅历,经历过大喜大悲。卢慧娘深呼吸一口气,将澎湃激越的心情按捺下来,冲程锦容笑了一笑。
两人并肩同行,卢慧娘比程锦容高了一些,身姿窈窕,今日穿着杏色春裳,愈发显得明眸皓齿肤白貌美。
程锦容步伐稍微慢一些,卢慧娘也随之放慢步伐:“听闻程太医是因保护太后娘娘受的伤,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
程锦容微笑着应道:“当时伤得颇重,养了几个月,如今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不能过于用力,得慢慢调养。”
说话间,到了凌云阁。
两人分主客各自入座,丫鬟们上了茶点。
程锦容没有提起亲爹如何,卢慧娘也没问及程望,就像初相识的朋友一般闲话起来。
“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一直十分疼我。”卢慧娘笑着说道:“我爹教我习武,我娘教我读书习字。”
“后来,等我及笄之后,我对医术有了兴趣。我爹寻了许多医书来,我看了许多医书,还特意拜了一位名医为师。只是,我天赋平平,学的不精,勉强能做个药童罢了。”
卢慧娘说的很含蓄,程锦容却一听就懂。
年少情窦初开的卢慧娘,以为自己会嫁给程望为妻,所以才会对医术感兴趣。
程锦容只做没听懂,含笑说道:“闲来无事,看医书做消遣也很有趣。我自小就学医,就连院子里种的也都是药草。”
卢慧娘笑着接过话茬:“刚才进院子时,我便嗅到了一阵药草香。若不嫌我冒昧,请程太医领着我去瞧瞧如何?”
程锦容欣然应了,领着卢慧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卢慧娘说自己“天赋平平学的不精勉强能做个药童”,显然是自谦之词。后院里一大片药草,足有二十余种。其中还有三种稀有少见的,卢慧娘竟全部都认识。说起药理药性来,头头是道。
程锦容心里暗暗点头,对卢慧娘生出了几分好感。
阿圆阿满在院子里蹒跚学步。没见亲娘也就罢了,一见到亲娘的身影,立刻雀跃激动起来。蹬着小腿要冲到亲娘身边。
奶娘们细心地搀扶着小主子向前走,唯恐阿圆阿满摔倒。
程锦容蹲下身子,等着儿子们走到面前,将两个孩子搂进怀中,各自用力亲了胖乎乎的小脸蛋一口。
卢慧娘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明亮的黑眸闪出了光彩,面颊悄然泛红。
第七百五十四章 回京
此时,程望也接到了女儿程锦容的信。
这封信比上一封信还要厚。
程望看完信之后,表情有些奇怪。
川柏好奇地问道:“公子,小小姐在信里写什么了?莫非是已经为公子相看挑中了一个合适的?”
程望神情复杂,略一点头。
算一算时间,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川柏忍不住嘀咕几句:“公子续娶,不是等闲小事,总得仔细挑一挑,多斟酌考虑。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这也太快了吧!”
又兴致勃勃地问主子:“是哪一家的姑娘?年龄多大,相貌如何,性情脾气如何?对了,要多少聘礼,能有多少嫁妆?会不会带几个美貌丫鬟当陪嫁?”
程望那点唏嘘,被川柏全部搅乱了,不由得笑着瞪了一眼过去:“给我闭嘴!”
川柏笑嘻嘻地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闭嘴!不过,公子总得先告诉奴才,小小姐到底相中了谁?”
程望复杂的目光又来了:“这个人,你也认识。”
川柏一愣,看向程望:“奴才也认识?”
程望嗯了一声:“你很久之前就见过她了。”
川柏听得一头雾水,努力回想起来:“公子来边关十几年,几乎每天都在军营里。奴才跟在公子身边,出军营的次数少之又少,何曾见过什么姑娘家……”
等等,很久之前!
川柏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身影,眼睛倏忽一睁,嘴巴也张得老大:“公子说的,该不会是那位卢姑娘吧!”
程望默默看着川柏。
川柏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真的是卢姑娘啊!都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嫁人吗?”
程望默然不语。
川柏目瞪口呆。
八年前,卢姑娘第一次来边关。川柏当时随着主子一同去见卢姑娘,以为主子一定会点头。身为男子,谁能拒绝一个主动求嫁的美丽少女?
没想到,程望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当时,川柏还为主子惋惜了很久。
隔了两年,二十岁的卢慧娘,再一次来了边关。川柏亲眼看着卢慧娘被主子无情拒绝,哭着离去。
再之后,卢慧娘再没了音信。川柏一直以为,卢慧娘对主子心灰意冷之后,一定另嫁别人了。
万万没想到,卢慧娘一直没嫁人。
更没想到,程锦容相中的继母,竟会是卢慧娘。
川柏震惊过后,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卢姑娘不是洛阳人吗?小小姐人在京城,怎么会知道卢姑娘这个人?”
程望目光有些复杂:“锦容在信中告诉我,卢姑娘家中有堂兄在边军。卢参将写了信去洛阳,她闻讯后立刻从洛阳赶到京城,主动投帖登门,去见了锦容。”
川柏再次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心里涌起浓浓的敬佩。卢慧娘这是孤注一掷,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这样的执着和坚韧,打动了小小姐。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自家公子。
川柏还想说话,被程望撵了出去:“你别聒噪了,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川柏退出营帐时,咧嘴一笑。
主仆相伴多年,没人比他更熟悉程望的性情脾气。程望不是铁石心肠,一定是因卢姑娘乱了心绪。
这可太好了!
看来,主子很快就能娶妻成家了。
川柏一走,营帐里一片安静。
程望独坐了许久,再次展开信,慢慢地看了一遍。
卢慧娘……
他当然记得她。
他心里只有亡故的妻子,不愿续娶。十年前,卢将军写信透露结亲之意,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想到,卢慧娘又写了信来。
他以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回绝。之后,卢慧娘时常写信来,他从未拆开看过。厚厚的一摞信,都被放在箱子里,早已落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