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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一品容华-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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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黛菘蓝一起磕头谢恩,起身后垂首束立。
  六皇子又道:“我要和母后单独待上片刻,你们都退下。”
  这怎么行!
  青黛身体一僵,菘蓝已抢着恭声应下:“是。”
  一边扯了扯青黛的衣袖。
  青黛咬咬牙,和菘蓝退到门外。
  厚实的门,顿时将门里门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
  “青黛,你太莽撞了。”菘蓝笑容一敛,低声责备。
  私下里“提点”裴皇后言行无妨,当着六皇子的面,焉能多言?
  青黛目中露出忧急的忿色,压低声音道:“你也听到殿下说的话了。我若是不拦下话头,娘娘她……”
  “此事自有侯爷和夫人操心。”菘蓝眉眼未动,褪去了温和的笑容后,秀丽的脸孔显得冰冷无情:“你我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
  青黛:“……”
  两人自十岁起被挑至主子身边伺候,相识相伴三十载。表面看来,青黛更精明口齿更伶俐,实则,菘蓝才是外热内冷心机深沉的那一个。
  这十三年来,裴婉如做着裴皇后的替身,一直未出差错,大半都得归功于菘蓝。
  青黛有些泄气,声音又压得低了些:“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万一,裴皇后对六皇子和盘托出隐秘……
  菘蓝淡淡道:“娘娘郁结于心,一病多年。和殿下母子疏远,并不亲近。有什么可担心的。”
  十几年来,裴皇后被折磨得意志消沉,早有死志。能撑到今时今日,皆因心中有程锦容这个牵挂。
  以裴皇后的性子,对着六皇子,根本张不了口。
  再者,裴皇后也不敢吐露实情。否则,秘密一旦曝露,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六皇子和程锦容父女!
  青黛见菘蓝一脸笃定,惊惶不定的心总算稍稍安定。
  ……
  不出菘蓝所料。
  相对而坐的母子两人,既未抱头痛哭,也未掏心置腹。两人相隔六尺,相对而坐。竟有一丝尴尬。
  六皇子努力寻找话题:“母后,我现在已开始研读四书五经。钱太傅常在父皇面前夸赞我。”
  钱太傅,大楚朝最闻名的治学大儒,三品的国子监祭酒。亦是上书房里教导皇子们读书的三位太傅之一。
  另外两位太傅,分别是翰林院的顾掌院及礼部的周尚书。周尚书曾中过探花,顾掌院则是状元出身。
  宣和帝是重武轻文没错,不过,为皇子们挑太傅,绝不肯将就一星半点。这三位太傅,堪称朝中最博学的文臣。
  裴皇后嗯了一声。
  六皇子没有泄气,又笑道:“大哥二哥四哥五哥都喜骑马射箭,可我更爱读书。父皇常笑我快成了小书呆子。”
  父皇两字一入耳,裴皇后脑海中闪过宣和帝霸气慑人的脸孔,面色微微泛白,下意识地垂眸,掩去眼底的痛苦和惊惧。
  六皇子早已习惯裴皇后的沉默,未曾留意到她神色间的异样,绞尽脑汁,说了许多趣事,想搏裴皇后开怀一笑。
  可惜,裴皇后的展颜如昙花一现,再无影踪。
  六皇子到底还年少,不擅隐藏情绪,眼底很快流露出委屈和失落。
  裴皇后心中一阵刺痛。可心结已深,隔阂重重,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六皇子。她将目光移开,轻声道:“我有些倦了。”
  这是嫌他聒噪了。
  六皇子鼻子一酸,挤出笑容:“既是如此,母后好生歇着,过两日,我再来给母后请安。”
  裴皇后点点头。
  六皇子行礼告退,转身时,忍不住看了裴皇后一眼。
  裴皇后却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又飘到了窗外的海棠树上。
  海棠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每日都看,还没看够吗?
  在母后眼里,他还不如一颗海棠树!
  六皇子又委屈又无奈,神色怏怏地离去。


第三十章 善良
  傍晚时分,程锦容兄妹坐上马车,回了程府。
  在药堂里义诊,既忙碌又充实,无暇多虑多思。程锦容略有些疲惫,更多的是熟悉的踏实和心安。
  救死扶伤!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并不容易。
  这份好心情,一直维持到程府。直至见到白芷熟悉的脸孔。
  “奴婢见过小姐。”白芷一脸殷切的笑着上前行礼。
  程锦容笑容淡了下来,瞥了白芷一眼:“你怎么来了?”
  白芷唯恐程锦容问起身契之类,忙笑道:“奴婢奉夫人之命,给小姐送宫中的赏赐来了。小姐及笄将至,五小姐的及笄礼在两个月后。皇后娘娘各赏了三套礼服和发簪。”
  一边说着,一边冲身畔的几个小丫鬟使眼色。
  丫鬟们各自捧了锦盒上前。
  华丽精致的发簪和礼服,在明亮的烛火下熠熠生辉。
  哪怕被困宫中,哪怕被迫分离。可裴皇后,从未有一日忘过她这个女儿。没有裴皇后的庇护,她也绝无可能安逸无忧的长大成人。
  程锦容鼻间微酸,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及笄礼服。
  娘!
  我也一样惦记你。
  你别再阴郁伤心,也别再折腾自己了。我很快就进宫去见你!
  谁也阻止不了我们母女重逢。
  ……
  赵氏领着程锦宜上前,一同打量欣赏,惊叹连连。
  程景宏程景安不愧是一对亲兄弟,随意瞥了一眼,对闪亮华美的发簪礼服丝毫不感兴趣。齐声问道:“娘,晚饭备好了吗?”
  真是煞风景!
  程锦宜冲两位兄长翻了个白眼。
  赵氏笑着数落:“瞧瞧你们两个,都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程锦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莞尔一笑:“我也饿了。”
  赵氏立刻心疼地拉起程锦容的手:“一忙就是一整天,哪有不饿之理。我让厨子熬了鸡汤,整整熬了半日,你好好喝上两婉,补一补身子。”
  程景宏程景安:“……”
  他们都是捡来的吧!
  程景宏面无表情,心里默默吐槽。
  程景安臭着俊脸,满面愤慨不平。
  程锦容被两位堂兄的表情逗得开怀一笑,心情陡然轻松愉悦起来。故意笑着打趣:“大堂兄二堂兄别急,一锅鸡汤,我最多喝大半。喝不完的都留给你们。”
  程景宏继续面无表情。
  程景安瞪眼:“喂喂喂!再欺负我,我不让你了啊!”
  程锦容立刻转头告状:“大伯母,二堂兄想动手揍我。”
  赵氏瞪了程景安一眼:“你是做兄长的,怎么能欺负锦容。动手万万不行!说话也得温柔些。”
  程景安:“……”
  程景安用力捶了捶胸口,一脸悲愤的仰天长呼:“下辈子,我也要投胎为女子。”
  众人一起笑喷。
  程景宏哭笑不得,伸手重重敲了程景安一记:“胡说八道,也不嫌自己丢人。”
  程景安诶哟一声,苦着脸揉着发红的额头:“我就是随口说笑嘛!揍我也不轻点,这么用力……”
  看到程景宏的面色,程景安麻溜地改口:“大哥你手疼不疼,我替你揉揉。”
  程锦容忍俊不禁,笑声连连。
  站在一旁的紫苏,舒展眉头,满心快慰。
  小姐住在侯府时,锦衣玉食,奴婢环绕。不过,到底是住在外家,言行不能肆意。便是笑的时候,也是温婉展颜,笑不露齿。何曾有过这般开怀恣意的时候?
  ……
  说笑一番后,众人一起去了饭堂。
  紫苏和甘草跟在程锦容身后,主仆三人看都没看白芷一眼。
  白芷:“……”
  白芷故技重施,红着眼眶快步追上前,哽咽着喊了一声“小姐”。还没来得及说下去,程锦容便道:“我身边不缺人伺候,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白芷哭了起来:“小姐留下奴婢吧!若是小姐不要奴婢,奴婢回了裴家,也会被夫人严惩。求小姐可怜可怜奴婢。”
  这回,就连耿直的程景安也看出不对劲了,皱着眉头道:“那一日容堂妹说过,你去求主子恩典,带着身契来程家便可。你没去求身契,一味在程家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程锦容眸光一闪,淡淡道:“白芷,这里是程家,你不必耍弄心机。我也不会留下你。”
  白芷被噎得胀红了脸,哭不出来了。
  紫苏转身,沉着脸道:“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些回侯府去!”
  白芷就是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住了,只得躬身行礼告退。
  赵氏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里的疑团再次涌上心头。
  程锦容忽然执意要回程家,伺候多年的丫鬟就这么打发了,态度冰冷决绝……这可不太像日后要嫁去裴家的样子啊!
  这其中,到底有何缘故?
  ……
  晚饭后,程锦容主仆三人回了清欢院。
  沐浴更衣后,紫苏以毛巾为程锦容拧干长发。一张嘴也没停过:“……甘草随小姐去药堂,奴婢就守着院子。衣物箱笼归置的差不多了。一屋子的医书,还得慢慢整理归置。还是布置一间书房吧!”
  程锦容随口笑道:“这些小事,你拿主意便是。”
  过了片刻,程锦容忽地问道:“紫苏,你还记得我娘的模样吗?”
  紫苏手中动作一顿,目中闪过痛苦和追忆,声音也沉了下来:“如何能不记得。别说隔了十三年,便是三十年,奴婢也记得清清楚楚。”
  裴婉如“落水身亡”,她连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这是紫苏的彻骨锥心之痛。
  主子的音容笑貌,紫苏也从未忘却过。
  “奴婢不是家生子。”紫苏低声叹道:“奴婢的爹好赌,输了银子,被赌坊的人追上门要银子。那一年,奴婢十岁,有些姿色。赌坊的老板起了坏心,要拉奴婢去抵债。”
  “小姐正好路过,见奴婢可怜,便出银子还了赌债。”
  “奴婢的爹占了便宜,还不知足。硬是要将奴婢卖给小姐,索要卖身银子。要是小姐不应,他就要将我卖到青楼去。”
  “换了别人,根本不会搭理。可小姐心善,不忍奴婢遭罪。又花银子买下了奴婢。”
  说到这儿,紫苏眼眶湿润,声音哽咽:“小姐这么一个心善的人,却没有好命。早早便香消玉殒。老天真是不公。”


第三十一章 绸缪
  是老天不公吗?
  善良心软的人,就该受恶人欺辱践踏?
  心善也是错吗?
  不!
  她不信苍天,也不信命!
  她要进宫见裴皇后,要救亲娘出宫,要一家三口团聚!她还要一一报仇,令仇敌俯首,不得善终。
  程锦容目中闪过坚定,轻声对紫苏道:“紫苏,我有一桩极为隐秘要紧的事交给你。你别问缘由,只听我的吩咐行事。”
  紫苏有些惊讶,却未多问,点头应下:“是。”
  程锦容低语数句。
  紫苏越听越是错愕。
  程锦容吩咐的,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让她暗中找人送信去临安裴家老宅,将伺候过裴婉如的奶娘安嬷嬷悄悄接到京城秘密安置。
  安嬷嬷生性贪财,手脚不干净,在二十年前就被“送”出了裴家老宅。裴婉如心软,每次安嬷嬷哭着登门,总给些银子。她十分厌恶安嬷嬷,每次安嬷嬷厚颜前来,免不了刻薄几句。
  后来,裴婉如嫁入程家,安嬷嬷进不了程家大门,这才算消停。
  时隔这么多年,听着安嬷嬷的名讳,她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奇怪!
  小姐没满周岁就来了京城,这些年一直住在裴家,怎么会知道安嬷嬷这个人?接安嬷嬷来京城做什么?
  紫苏一脸困惑。
  程锦容并无解释的意思,加重语气:“此事你不露面,去牙行买两个壮实婆子,让她们去临安一趟,许以重金。以安嬷嬷贪财的性子,一定会被银钱所诱。”
  “再去外城僻静之处,买一处小宅子。将安嬷嬷安置在小宅子里。让那两个婆子,伺候安嬷嬷衣食起居。”
  “此事除了你我之外,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永安侯心思缜密毒辣,当年参与其事之人,皆被他陆续灭了口。
  不过,就是永安侯也没想到。一个无关紧要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会令惊天之密曝露!十余年的精心谋划,毁于一旦。
  如今她重生而回,自要防范于未然,先一步找到安嬷嬷。
  紫苏收敛心神,郑重点头。
  ……
  程锦容入睡后,做了梦。
  梦中,她像前世一样,嫁给了裴璋。
  成亲后,裴璋带着她进宫觐见裴皇后。她在裴家长大,宫中赏赐不断。不过,她从未进过宫。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姨母,她既好奇又孺慕。
  她跪下,恭敬地行了全礼。
  “快些免礼。”女子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颤抖:“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她谢了恩典,站起身来,微笑着抬头。
  映入眼帘的,却是永安侯裴钦狞笑狠厉的脸孔:“程锦容!我是你的亲舅舅!自小将你养大!你竟忘恩负义!你这个不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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