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华-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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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璋显然听出了贺祈的话中之意,面色未变,只目光冷了几分。
贺祈已转身离去。
朱启珏江尧等人,一同迈步,去了贺祈的院子里。
一站就是一整日,就是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疲累。更别说娇生惯养长大的江尧叶凌云郑清淮了。他们三人原本都觉得进宫当差是一件风光体面的好差事,当差还没两个月,就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我的腿好酸!”叶凌云找了张椅子,直接瘫了上去,一派恶形恶状的模样:“快些找两个年轻美貌的宫女来,替我捏一捏腿。”
众人笑骂不已。
贺祈闲闲一笑:“我来替你捏捏腿如何?”
叶凌云何等机灵,立刻腾地站直:“不用不用,我的腿好的很。再站一夜也没问题。”
一番戏谑笑闹后,朱启珏才低声道:“表哥,皇上此次来皇庄,是为了治病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牵挂(一)
朱启珏此言一出,众人说笑声骤停,齐齐看向贺祈。
他们皆出身公侯府邸,自幼相识,性情相投。几个好友里,出身最好武力值最高性情最霸道的贺祈,是理所当然的老大。
如果不是贺祈做了御前侍卫,一直鞭策他们奋进,他们几个也不会这般上进。
自进宫当值后,风光体面不必细说,家人亲朋对他们的态度,也有了极大的转变。以纨绔自居的少年郎们,心里极其自得,对着贺祈也更信服了几分。
宣和帝来皇庄小住,他们几个心里也各自猜测过。朱启珏这一问,正问出了他们心里的疑惑。
贺祈的目光,一一掠过好友们的脸孔,淡淡道:“这里没有外人,只我们五个。今晚我说的话,也只我们五人知晓,绝不可告诉第六个。”
“是,皇上此次来皇庄,是为了治陈年宿疾。朝堂里那些老狐狸,其实都猜了出来。皇上对此讳言莫深,无人敢说破罢了。皇上说是来皇庄小住,那就是‘小住’。你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人前不可乱言。”
“否则,犯了皇上的忌讳,到时候触怒天颜被责罚,谁也救不了你们。”
“还有,为皇上看诊的人,不是杜提点,而是程锦容。”
众少年:“……”
他们的猜测竟然都是真的!
朱启珏和叶凌云三人面面相觑,满面震惊。
过了许久,朱启珏才惊叹出声:“怪不得提点大人如此提携表嫂。原来如此!”
表嫂这两个字,显然大大取悦了贺祈。贺祈目中闪过愉悦的笑意,没什么诚意地叮嘱一声:“私下喊一声表嫂也就罢了。当着她的面,可别乱喊,免得她羞恼。”
哟!瞧这口不对心的德性!
不过,程锦容为宣和帝看诊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众少年一时回不过神来。就连嘴欠的郑清淮,也忘了说笑。
叶凌云忍不住惊叹:“程太医有此天大功劳,日后前程似锦,简在帝心,绝不会弱于杜提点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
“说的是。”
“杜提点一把年纪,不出几年,就该告老致仕了。以后,程太医就该是天子的专职太医了吧!”
“除了程太医,太医院里还有谁堪配为天子太医?”
“贺三,我现在忽然觉得,要不是你的脸生得俊,你根本就配不上程太医!”
最后这一句,听得众少年轰然而笑。
贺祈也没觉得被冒犯,挑眉一笑:“脸生得俊,也是能耐!你们几个,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真是脸都不要了!
众少年又是一阵戏谑笑闹。倒是将之前略显沉闷的气氛冲淡了。
说笑一番后,贺祈收敛笑容,再次正色叮嘱:“我刚才说的话,绝非玩笑。你们都记牢了。”
“皇上看诊治病之类的话,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程锦容为天子看诊之事,更不可提及!”
朱启珏等人再笑闹,也知道轻重,各自正色应了下来。
待朱启珏等人走后,贺祈站到窗前,默默遥望着天子寝室的方向。
宣和帝疑心极重,御前侍卫们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并未真正得天子信任。便如治病看诊之事,对着他这个御前侍卫统领也未透露只字片语。
如果他所料未错,天子寝室里,一定另外修了密室。
宣和帝一日没好,一日不会出密室。
程锦容,也被变相地软禁在了密室里。
哪怕他对程锦容极有信心。可事到临头,心里依然时时牵挂惦记。这一日,别人看他神色镇定如常,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里是何等焦灼难耐。
……
焦灼难耐的,又何止是贺祈。
裴皇后这一日,也同样如坐针毡,忐忑难安。
摆得满满当当的一桌晚膳,裴皇后只略略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和裴皇后一同用晚膳的六皇子,也没什么胃口。他随着裴皇后一起搁了筷子,俊秀的小脸上掠过一丝忧虑,低声说道:“母后,父皇今日没见人,容表姐也一直不见踪影。是不是……”
裴皇后迅速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来。
裴皇后和六皇子移步去了寝室,吩咐所有宫人都退下。只剩母子两人了,裴皇后才轻声道:“小六,你也不是不解事的孩童了。有些事,不必瞒你。”
“你父皇来皇庄,是为了治病。”
“为你父皇看诊的,正是锦容。”
六皇子心中早有预料,不过,亲耳听到裴皇后说及此事,还是一脸震惊错愕:“母后说的都是真的?”
事到如此,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裴皇后咽下叹息,点了点头:“这么要紧的事,母后如何会骗你。”
“你父皇的性情脾气,你也清楚。看诊之事,他从未和我提过半个字。此次令我伴驾随行,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能说穿,配合着天子一同做戏罢了。
六皇子绝不蠢钝,事实上,他有着远胜同龄少年的敏锐。
他几乎立刻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母后病弱多年,从未出过宫。父皇每次出宫,都是令郑皇贵妃伴驾。若说装装样子,也该令郑皇贵妃同行才是。为何忽然令母妃出宫伴驾?”
不对,不止是裴皇后,一众皇子谁也不带,只独独带了他一个!这也不同寻常!他心里很清楚,父皇对他的喜爱,还远远没到超过众皇兄的地步。
到底是为什么?
裴皇后默默凝视着聪慧敏锐的儿子,轻声道:“因为,锦容是我嫡亲的姨侄女。她对我孺慕亲近,你和锦容也素来亲密。”
六皇子:“……”
如此说来,父皇令母后和他前来伴驾,是要以他们来牵制容表姐了!
六皇子知悉了其中的奥妙,心情并未好转,反而说不出的气闷难受。
他想起了自己和程锦容说过的那些话。
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真愿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没有兄弟相争,没有父子猜忌,没有夫妻相疑。
第三百一十七章 牵挂(二)
“小六,”裴皇后轻叹一声:“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了心里不痛快。只是,你生来就是皇子。你父皇猜忌多疑,也非一日了。”
“你已慢慢长大了,有些事,我不想瞒你,也不会瞒着你。今晚你既是生了疑心,我便将个中内情告诉你。”
“你父皇特意令我们母子伴驾,表面看似恩宠,实则是以我们母子两人,来牵制锦容。你父皇的病症治好了,锦容便立下大功一件。我们母子也会跟着沾光。”
“反之,若有什么差错,只怕锦容性命难保。也会牵连到我们母子两人。”
“此事,你自己清楚便可,不要告诉任何人。”
六皇子神色复杂,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母后的话,我都记下了。”
生在天家,身为皇子,没有天真单纯的权利。
他也该抛去天真幼稚和不切实际的希冀,真正长大了!
裴皇后看着神色沉凝的六皇子,有些心疼。
她犹豫片刻,才伸出手,轻轻抚了六皇子的头:“小六,你也别太担心。锦容说她有把握治好你父皇的病。再者,你父皇既然首肯,定是对她也有信心。”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母子之间最亲密自然不过的举动,对六皇子而言,却极其稀少。
六皇子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母后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我来保护母后。”
裴皇后鼻间微酸,眼眶微热,唇间却漾起笑意:“好,一言为定。”
多年心结,在这一刻,尽数散去。
程望,我对不起你。
我不愿负你,可我终究还是负了你的一腔深情。
我要在宫中立足,我要护着锦容,我要护着儿子。所以,我必须要抓住这一个良机,彻底博得圣心,成为真正的中宫皇后。
……
这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
宫中的郑皇贵妃,也是一夜不得好眠。
宣和帝去皇庄看诊治病,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郑皇贵妃当然不会猜不出来。便是宣和帝召裴皇后六皇子同行伴驾的真正缘由,郑皇贵妃也猜出了一二。
可哪怕如此,郑皇贵妃心里的嫉恨,也没减弱半分。
程锦容治好宣和帝的病症,便是天大的功劳。裴皇后和程锦容关系密切,岂能不跟着沾光?
裴皇后也不是傻瓜,定会趁此良机邀宠。此消彼长,到那时,后宫岂不成了裴皇后的天下?
隔日,郑皇贵妃面色憔悴,不愿让人看出来,只得多敷了脂粉遮掩。
魏贤妃顾淑妃等妃嫔来请安说话,见郑皇贵妃这副模样,魏贤妃心里撇撇嘴,口中故意说笑:“皇上离宫两日,妾身心里颇为惦记。不过,现在一看皇贵妃,才知真正惦记皇上的人是何模样。”
郑皇贵妃也不是好惹的善茬,笑着瞥了魏贤妃一眼:“皇上离宫去皇庄,每次皆是本宫随行伴驾伺候衣食起居。此次本宫没去,心里惦记,也是难免。倒是贤妃,面色红润,气色颇佳,不见半点焦虑。”
魏贤妃以帕子掩嘴一笑:“有皇后娘娘伴驾,定能将皇上照顾得妥妥当当。依妾身看,皇贵妃也是多虑了。”
谁也没提病症二字。不过,话里话外,该透出的意思也都透出来了。
郑皇贵妃眸光一闪,又笑着说道:“朝中有一众肱骨重臣,还有大皇子二皇子撑着,没什么可忧心的。本宫这一颗心,可不就想着皇上了?”
“说来,几个皇子里,只六皇子得了皇上青睐,被带去了皇庄。其实,五皇子年岁也不算大,耽搁几日读书也算不得什么。”
魏贤妃被刺了一回,立刻笑道:“五皇子和四皇子同龄,只差了几个月。皇上既未带他们前去,自有皇上的道理。”
顾淑妃在宫中素来低调少言,几乎从不掺和这些口舌纷争,略略垂头,微笑倾听罢了。
郑皇贵妃打了一番口舌官司,竟没占多少上风,心里愈发气闷。
理过宫务,正好到了散朝之时。
大皇子来了钟粹宫,陪着郑皇贵妃一同用午膳。午膳后,母子两人屏退宫人,私下说话。
对着自己的儿子,郑皇贵妃也没什么可遮掩的,目中满是嫉恨懊恼:“……如此良机,竟被她抢了去,真是可气可恼!”
大皇子也皱起了眉头。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可亲娘在后宫是否得宠,直接关乎着他这个皇子在父皇眼中的分量,也关乎着朝臣们的态度。
子以母贵,可不是虚言。
“皇庄里的动静,母妃可知晓?”大皇子低声问。
郑皇贵妃呼出一口闷气,点点头:“我在皇庄里安插了眼线。不过,她们几个不能近身伺候。只能打探些消息罢了。”
“听闻,昨日你父皇一日未曾露面。杜提点和程锦容也不见踪影。”
其余的,便再也打探不出来了。
大皇子目光闪动,低声道:“让人继续暗中打探,若有异动,立刻命人给我送信。”
郑皇贵妃点头应下,又叮嘱道:“你在朝中要好好当差。你比二皇子年长,又比他早当差几年。想压过他一头,总不是难事。”
“你父皇一直没立储君,可见心意未定。”
说到底,立储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大皇子目中闪过寒意,轻哼一声:“二皇子娶了卫国公的嫡孙女为皇子妃,卫国公那个老狐狸,心里少不得偏颇一二。”
反观自己,不但没能从妻族这儿沾光,反倒被贺氏连累。宣和帝直接下旨为他择了侧妃进门,虽未明言,却也是在斥责他为管束好内宅。
提起贺氏,大皇子满面晦气,郑皇贵妃也是满心不喜:“要不是看在一双孙子孙女的份上,哪里还容得她在内宅‘养病’。”
“罢了,你岳父到底是边军里的大将军。你父皇为贺家留了颜面,你也别太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