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容华-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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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出手大方,他多了几处宅院田庄和铺子,手里的银子到下辈子也花不完。
可恨的是,程锦容忽然出现了。
然后,他事事都不顺畅。先受了伤,然后被程锦容抢走了差事。伤好了之后,也从未得过裴皇后宣召,成了太医院官署里最大的笑话。
今日宣和帝宿疾忽然发作,杜提点偏偏不在宫中。他就被宣召了过来。
可是,他没有天降大任的振奋喜悦,只有心虚和惊恐。
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斤两。他在太医院多年,绝不是什么庸医。普通病症,不在话下。
可宣和帝的宿疾,连杜老匹夫都未能治好,他哪有这等能耐?最多就是施针止痛,拖延时间,等杜老匹夫进宫。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常院使心里一松,手中的劲头也松了一松,手下的金针刺歪了一点点。
第二百一十六章 杖毙
些许刺痛,和腰腹处的剧痛相比,着实微不足道。
对被剧烈疼痛折磨了许久竭力隐忍的宣和帝来说,这一丝刺痛,却成了点燃怒火的火苗。
宣和帝倏忽睁开眼,龙目中射出令人心惊的愤怒寒光。
常院使心惊胆寒,退后两步,跪在龙榻边连连磕头告罪:“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周李两位太医一同全身哆嗦着跪下请罪。
杜提点心里也是一沉,迅疾上前。
还没等他张口求情,宣和帝便咬牙怒道:“拖下去,杖毙!”
常院使骇然,连连磕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一个内侍已迅疾过来,伸手在常院使的下巴处一拧。
常院使无声惨呼,面白如纸地被拖了下去。一双眼死死地看着杜提点。
提点大人,救我!
杜提点心中一寒,扑上前跪下:“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此时杜提点自顾尚且无暇,哪里还敢张口为常院使求情。
程锦容走得稍慢一些。常山被拖着经过她的身边。濒死之人,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任何一丝求生的机会。
常山挥舞的右手,拉扯住程锦容的裙角。
常山用力紧紧攥住,被卸掉的下巴一片剧痛,根本说不出只字片语。可谁也不会错辨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和哀求。
救我!救救我!
回应他的是,是程锦容冷漠的目光。
常山,你早就该死了!
拖着常山的内侍毫无耐性,猛地一用力。只听嘶地一声,常山手中扯下了一小片裙角,面色如土地被拖走了。
程锦容头也未回,快步上前到了龙榻边,跪在杜提点身侧。
以她此时的身份,还没请罪的资格,所以,她只默默跪下,并未出言恳求盛怒中的天子恕罪。
……
宣和帝盛怒之下,总算还有一丝残余的理智,强忍着痛呼的冲动,咬牙道:“快给朕止痛!”
杜提点逃过一劫,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他磕头谢恩,迅速起身,为宣和帝解开龙袍,转头吩咐程锦容:“取金针。”
程锦容低声应下,打开药箱,拿出金针包,打开后,取出最长最粗的一根,送入杜提点手中。
杜提点定定心神,将手中金针刺入宣和帝腰腹处。
赵公公等内侍,围站在龙榻边,一个个紧盯着杜提点的一举一动。
此时,谁也无暇过问,为何程锦容也跟着进了寝室。
周太医李太医还跪在地上,没敢起身。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额上冷汗如注。在令人窒息的沉闷中,竖长了耳朵。
杜提点没有再说话,凝神专注施针。
金针刺入皮肉,熟悉的酸胀刺痛袭卷而来。令人发狂的剧烈疼痛,渐渐缓和。
宣和帝的暴怒也缓缓平息了一些。
杜提点高高提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慢慢落回了原位。张口吩咐周太医李太医:“你们两人,去熬一碗宁神的汤药来。”
熬药这等事,本该由药童来做。让两位太医熬药,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不过,对两位太医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
周太医李太医忙低声应了。
宣和帝服用的宁神汤药,是杜提点特意配制的药方,比普通的宁神汤药药性重了许多。两位太医都是内行识货之人,一见药方,心里俱是一惊。
天子的病症,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重……
两位太医不敢再多想,亲自拿了药方去配药,然后熬药。一炷香后,苦涩热腾的汤药便端到了龙榻边,由内侍试了药后,被喂入宣和帝口中。
宣和帝如一头暴怒的巨龙,喝下汤药后,意识模糊,昏沉睡去。
所有人都暗暗呼出胸口的闷气,不约而同他涌起逃过一劫的庆幸。
又过一炷香时辰。
之前拖了常院使出去的两个内侍悄然回来了,低声对赵公公道:“常院使已被杖毙。”
赵公公神色未动,略一点头。
天子之怒,只能以鲜血和人命来平息。今日倒霉遭殃丢了性命的,是常院使。一个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在天子的盛怒下,犹如蝼蚁,死不足惜。
程锦容心中掠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快意。
常山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之事,死有余辜!
最妙的是,常山是被宣和帝下旨杖毙而死,和她没半分关系。她和常山之间的恩怨,彻底了结。
……
“启禀皇后娘娘,”椒房殿内,菘蓝神色复杂地来禀报最新的消息:“常院使在看诊时触怒皇上,被下令杖毙了。”
常山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裴皇后目中闪过惊愕,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她被困宫中。每日所见的,是青黛和菘蓝。永安侯夫人每个月进宫请安两回,早已被永安侯重金收买的常山,每三日来请一回“平安脉”,开一些不痛不痒的补药。
她憎恶常山,几乎不弱于永安侯。
这段时日,她从未宣召过常山看诊。心里也在暗暗盘算着要如何除去常山。却未想到,常山死得这么容易。
宣和帝盛怒之下,一个五品的院使,说死就死了。
这就是残酷无情的皇权!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权!
而她,是中宫皇后,是这世间唯一可以站在宣和帝身边的人。
她的善良温软,一直在禁锢着她。她竟忘了这一点。竟然忘了自己无需太多理由,也可以要一个人的命……
“还有一件事,奴婢要禀报皇后娘娘,”菘蓝的声音在耳畔响。
裴皇后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菘蓝:“什么事?”
那目光,奇异而冰冷。
菘蓝心里骤然涌起寒意。
她“伺候”裴皇后多年,对裴皇后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可现在,眼前的裴皇后似彻底变了一个人。目中的冰冷杀意,令人心惊。
菘蓝将心头的惊涛骇浪压下,低声禀报:“程医官也随杜提点大人进了保和殿。”
什么?
锦容去保和殿做什么!
宣和帝刚下令杖毙常院使,万一杀红了眼,迁怒锦容怎么办!
裴皇后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气,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本宫这就去保和殿。”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权势(一)
菘蓝下意识地张口劝阻:“皇后娘娘,皇上宿疾发作时,从不允任何人探病。连宫中的皇子公主殿下们,也只当做不知。娘娘此时去了,万一惹得皇上不快…”
“住嘴!”裴皇后冷冷道:“本宫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菘蓝:“……”
裴皇后异常的强硬,令菘蓝心中寒意更盛,立刻跪下请罪:“奴婢多嘴,请娘娘责罚!”
一旁的青黛,一并跪下:“请娘娘息怒!”
现在不是收拾青黛菘蓝的好时机。
裴皇后急着去保和殿,冷然道:“你们两人罚跪一个时辰。以后再敢多嘴,就给本宫滚出椒房殿。”
没有青黛菘蓝,椒房殿里多的是伺候的宫女。
裴皇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离开椒房殿。
青黛菘蓝一同跪在原处,面色俱都十分难看。
不知过了多久,青黛才低声挤出几个字:“菘蓝,她变了。”
菘蓝目中闪过浓浓的苦涩,低低地应道:“是。你我都得小心了。”
没错,裴皇后变了。
不是虚张声势,更不是装模作样。
她已变成了真正的中宫皇后。她们两人,若不谨慎伺候小心应对,常山今日的命运,就是她们日后的下场。
……
裴皇后出了椒房殿,直接去了保和殿。
偏殿里的文臣武将们,听闻皇后娘娘来了,俱是一惊,纷纷对视一眼。
裴皇后在宫中存在感稀薄,远不及郑皇贵妃风光。直至这几个月,裴皇后病症日渐好转,在后宫中压制住郑皇贵妃,才渐渐令人印象深刻。
宣和帝宿疾发作,唯一有资格理直气壮前来的,也只有裴皇后了。不过,话是这么说,谁也没料到,裴皇后真的敢来。
永安侯心中的惊骇,更胜旁人。
裴婉如的性子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宣和帝这次宿疾发作得厉害,常山被迁怒,被下令杖毙。
这等时候,裴婉如怎么敢来?
卫国公咳嗽一声:“我等一起出去恭迎皇后娘娘。”
往日的裴皇后,不肯露于人前。众人自然没将裴皇后放在眼底。
可现在,裴皇后做出了和地位身份对等的举动,他们这些臣子,自要表现出对中宫皇后应有的敬重。
永安侯深呼吸一口气,和众人一同应下。
众臣一同出了偏殿,到了殿外,拱手相迎:“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大楚朝肱骨之臣,皆在眼前,对着自己低头拱手。
这是因为,她是中宫皇后,是宣和帝的原配正妻。在宣和帝宿疾发作不知情形的关头,一个坚强冷静的皇后,能代天子震慑群臣,也能安抚宫中躁动的人心。
权势二字,既复杂微妙,有时候似乎又异常简单。
在最合适的时间,做最合适的事,便能获得众人的尊重和敬畏。
裴皇后刹那间心思通明,温声道:“诸位请起。”
“皇上宿疾发作,不知情形如何。本宫心中忧急,所以特意来了保和殿。诸位也不必在此等候了,现在各自去官衙里当差。这也是诸位为皇上分忧解难的时候。你们的忠心,皇上和本宫都能看到。”
简而言之,皇上生病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否则,便有窥探天子的不忠之嫌。
众臣一同拱手应下:“微臣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众臣一一离去。
……
神色复杂目中闪着惊疑的永安侯,到了最后才走。在经过裴皇后身侧时,永安侯忍不住转头,看了裴皇后一眼。
裴皇后也不偏不巧地看了过来,和永安侯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裴皇后目光冷漠如寒冰。
永安侯被裴皇后目中的冰冷刺得心头巨震。刹那间,心中竟涌起强烈的悔意。
早知有这么一日,他绝不该放程锦容出府,绝不该容程锦容进宫,绝不该让她们母女见面……
“永安侯请留步,”裴皇后并未刻意太高音量,声音也如往常一般柔和:“你随本宫一同进保和殿。”
永安侯又是一惊,反射性地拒绝:“皇上正在看诊,微臣岂能惊扰。”
谁不知宣和帝最忌讳有臣子窥探自己的宿疾?
今日他要是跟着进去了,难保宣和帝心里不生忌惮猜疑。
裴皇后瞥了永安侯一眼,淡淡道:“你是本宫的兄长,是皇上的舅兄。进去伴驾,理所应当,算不得惊扰。”
说完,不由分说地先迈步进了保和殿。
永安侯面色变幻不定,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明着违抗皇后的命令。万般无奈地尾随同行。
裴皇后心中闪过快意,右手在宽大的袖袍中舒展开,旋即用力握紧。
这一刻,她的掌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无形又至高无上的权势。
……
守在寝宫外的裴璋,在见到裴皇后和永安侯联袂而来的身影后,震惊得几乎当场失态。
贺祈心中也微微一惊。
他遥遥地看了凤威迫人的裴皇后一眼,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唏嘘。
前世,他从未见过裴皇后,不知裴皇后是何模样。只知裴皇后活的时候悄无声息,死的时候颇不名誉。
这一世,程锦容进了宫,治好了裴皇后的心疾,令裴皇后焕然新生。
裴皇后也走上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贺祈和一众御前侍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裴皇后略一点头:“去开门,本宫要进寝宫,陪伴皇上。”
贺祈目光一闪,并未阻拦,张口应了下来。
片刻后,赵公公亲自来开了门,冲裴皇后行礼:“皇后娘娘,皇上喝了汤药,已经睡下了。奴才斗胆进言,请皇后娘娘在外稍候片刻。”
裴皇后淡淡道:“永安侯在外面候着,本宫一个人进去陪着皇上便可。”
众人:“……”
在宫中,除了天子,皇后地位最高。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