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妖师-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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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学士却不置可否:“天下大势,分合难料,岂有一道可治万世?”
“当然有啊。”苏小昭说,“所以我才说,此题若是图万世治安事,王道不行,霸道也不行,除非,另求第三道。”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都注视过来——苏小昭一抿唇,生出了真相即将揭晓的小期待:快,快来问我是什么!
而后三道目光齐齐又移开。
苏小昭左瞅瞅,雍和璧一副不予赞同的神情在喝茶,右瞅瞅,杨大学士一脸竖子大言不惭的失望在捋山羊胡……
唉,苏小昭抬头看向对面的宁夫人。
“从古至今,治世哪有恒道?历史上,治世不懂变通之君王,皆已亡国。”虽然是表达不信,但宁夫人作为唯一的回应,苏小昭对她的观感一下子便提升了一点儿。
苏小昭对于愿意配合并推动她剧情发展的人,都有天然的好感加成,所以她家的影卫部中,影六才能最为得宠。
“非也非也。”苏小昭笑吟吟摆手,对宁夫人说道:“其实,历史都是螺旋式上升的,你们只看得到螺旋,看不到上升,自然会以为治国道无恒道,否则国亡矣。”
“但这只是一个追寻真理的必要过程,”苏小昭以指虚点在半空中,向上画出一个渐窄的螺旋,直至停在顶端的一点,“一代又一代的君王,不断地变法变道亡国,逐渐上升,向真理逼近。呐,最后的一个点,就是恒道了。”
“哦?先生可否说下你理解的恒道?”宁夫人悠悠慢慢地吹去浮茶,抬起眼眸,似好奇非好奇的眸光,自勾勒精致的柳眉下飞来。
苏小昭更觉这夫人有韵味了。
啧,贵人就是贵人,明明心里可能想着此人太轻狂不可轻信,言行之间却依然能让人倍感熨帖和受尊重。
“其实答案就在第二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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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说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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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第八十章
“杨大学士方才说; 第二题的题目; 是‘君王要利于百姓; 还是百姓要利于君王’。”苏小昭转转眼眸; 看向左边之人,“雍公子; 你以为呢?”
“即是一国之君; 自然应殚思竭虑,恩泽百姓,以求治理的国家兴盛繁荣。”雍和璧答。
苏小昭望向宁夫人:“宁夫人也这么以为?”
姿容华贵的夫人容色端然,不知所思,只回:“难道不该如此?”
不说赞同,也不说不赞同。
他们之间的相处氛围; 苏小昭总觉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杨大学士似乎时刻都在意宁夫人的话语与神色; 而雍和璧说话时; 间或也会看一眼宁夫人。后者尚可说是晚辈对亲族长辈的礼敬,但前者,杨夫子这岁数了,也不至于是老树开花吧?苏小昭扫了几人一眼; 将对宁夫人的猜疑心思暂且压下。
苏小昭抿了抿唇,语气坚决道:“在谷歌看来; 君王绝非是要为百姓舍身,而是要百姓为他捐躯才对。”
她是在说什么?
几人都微愣了一下。
杨大学士当即反驳道:“荒唐。这岂不是暴君之治?”
“然也。”苏小昭容色坦然而诚挚; “但寄希望于一个无欲无求、德智双馨的君主; 来带领整个国家繁荣昌盛; 才是真的荒唐。”
杨大学士皱了皱眉,还未说什么,宁夫人却饶有兴致地开口了:“这可不是常人之所想,先生可能否讲出个道理来?”
“敢问几位,这世道是清官多,还是贪官多?”苏小昭问。
“清官屈指可数,贪官车载斗量。”宁夫人答。
“那是圣明的君主易出,还是昏庸的君主易出?”
“圣明如尧舜之君王不世出,可说寥若辰星。”宁夫人眸中带笑,又幽深深的。
旁边两人谨言思索措辞之际,宁夫人却答得利落,惹得苏小昭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宁夫人说的是。”苏小昭朝她点头,而后解释道:“一个王朝想要千秋万代,不可能指望于千秋万代的贤明君主,与千秋万代的清官之流。为王为官,为百姓鞠躬尽瘁是佳话,但也正因其稀少,方成佳话。实际上,你们口中的这条名为‘殉国’的荆棘之路,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心生向往,为之前赴后继?既然王道无恒常,霸道无恒常,圣明天子与清官更无恒常,又怎能希冀以无恒常之物,维系恒固之王朝?”
这个角度的讨论前所未闻,一时之间,杨大学士与宁夫人脸上都浮现思索之色。
雍和璧眸光微动,墨色的眸子似有光华流转而出,认真问:“那谷歌认为,这世间有哪一种恒常之物,能使王朝昌盛,延续百千世而不易?”
苏小昭笑了笑,说:“贪欲。”
话落下,三人讶异的目光随之而至。
“贪欲,生而知之。穷究古今,人因有贪欲而抱团取暖,而有国之诞生,有文明之诞生。贪欲若是消除,国体也将亡,或许连文明都会荒芜到仅剩下文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王者之欲,则当比天下之人更盛,以开拓疆土,以攫取万物。所以,若处国君之位,便当谋划天下百姓为己所用,绝不是反过来。”
“可是,贪欲固然恒常,但并而不恒固。仅凭君王一人之贪欲,怎可能固国之根本?”雍和璧蹙眉摇了摇头,指出不妥。
“不错,所以要举国之贪欲而为之。”苏小昭轻笑了一声,坦率说道:“这便是我所说的第三道。”
“举国之贪欲?”几人同声道。
“正是。有一种概念叫‘利益链’,以利益为联结,环环相连。而我说的第三道,便是基于此利益链,而成国之章法,立国之制度。在此种制度之下,便不怕你有逐利之心,只要逐利,就跳不出这个圈子,越是贪婪,便越能造福人间。”
宁夫人蹙了眉头,思索不得:“等一下,这成的又是怎样一个国之章法?逐利乃商人所为,商人微鄙,先生何以说逐利,便能造福百姓?”
文人清高,多讲究轻利重情义,甚至利之一字,闻之都会色变,恨不得过着一箪食一瓢饮的苦日子,唯恐被人说逐利。眼下这人却言之滔滔,要以举国之贪欲而立国,宁夫人一时不解其意,怎样也想象不出那般的光景。
“只要引导得当,利益链足够牢固,逐利当然能利国,抑欲反而会伤国。”苏小昭转向宁夫人,问她:“夫人,南宛可有过重大灾荒?”
苏小昭算是看明白了,好像因着宁夫人在场,杨大学士与雍和璧出言都有所顾忌,既然如此,谈及国事,不如直接询问宁夫人来的省力。
“十三年前,南宛建国四年,黟县与魏县接连出现重□□,皆是因当地主官隐瞒不报,待到朝廷发现时,黟县的树皮几乎被百姓吃尽,而魏县,则是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宁夫人声音沉凝道。
说起那段历史,三人都露肃然之色,那时朝廷加急下派赈灾粮食,但灾情拖延已久,加之路途遥远,待粮草抵达时,黟县和魏县都已成了人间地狱,人数折半有余,先王怒不可遏,下令将两县主官及牵涉官职者一律斩首,方平息民怒。
“那场灾祸我也有耳闻,据说当时魏县人相食,两百里外的安邑县,却是谷贱伤农,可有此事?”
苏小昭自然也听过那年的灾荒,作为歌姬时,她在茶楼里听了不少故事,也是与这场饥荒有关。
“没错,本来灾荒并不至此,但两县主官明知有灾情,却谎报于朝廷,拖瞒多时,酿就惨祸,实在罪大恶极。”杨大学士咬牙切齿。
“那之后,朝廷又是如何处理地方主官隐瞒不报一事的呢?”不待人回答,苏小昭便叹声道,“朝廷自那以后,每年都会派遣监察官巡视地方吧?可是据我所知,这巡查制度建立至今,虽有成效,却未能根绝此事,不但有巡视官与地方官员勾结之事发生,甚至,还有过巡视官为了中饱私囊,逼迫地方官员一同榨取民脂之事,我说的可对?”
“正是如此。”宁夫人沉吟道。
“地方主官隐瞒灾情固然罪无可恕,但这种制度下的利益链,也并不十分妥当。”
苏小昭解释说:“因为要维护这种制度,就会要求里头每一环的人,都是清廉的,都是一心为民的,一旦出了怀有私欲之人,便有或大或小的灾祸发生。”
“若是不假设每个人都是清廉公正,相反,假设他们是穷奢极欲之人,我们再来调整此利益链试一试。”苏小昭以指沾了茶水,在案上勾勒出一环环的关系,解释道:“事情的起始,是主官隐瞒不报灾情,而隐瞒不报的原因,是因为会影响其政绩考察。官员为了考察卓异,看到春收不好,只会想着等秋收,秋收不好,又等着来年大丰收补偿……等到捂不住了就为时已晚了 ”
“这第一环便存在问题。”苏小昭说,“天灾不应该是人祸,隐瞒灾情才是人祸,所以朝廷本不该将天灾造成的收成不佳,纳入官员政绩考察之内。如此一来隐瞒灾情的情况便会大有改善,这比依靠一个清廉的巡视官,来得更为有效。”
“再者,也是很重要的一环,魏县闹饥荒,两百里外的安邑县却谷贱伤农……”苏小昭摇头长叹,“第一是因为主官隐瞒不报,第二是因为,南宛建国之初,为了让百姓都去耕地,有足够的粮草用以征战,而施行重农抑商之策,但南宛安定之后,却仍延续此策,苛待商人,不修商路,使其数目与流动性都受限。若非如此,按当时魏县的情况,只要灾荒的消息传开,自有商人逐利而去,在魏县哄抬粮价,也不至于人相食,待后续商人一多,粮价也不会居高不下。这样一来,商人得利,百姓无恙,朝廷省力,岂非三全其美?”
苏小昭一直说,手下一直不停画着。
当然,她是不敢写字的,否则她那丑的人神共愤的毛笔字,在杨夫子面前一下子便会露了馅。
说着说着,苏小昭还天外神游了一下:以谷歌的身份,一直不写字也不是事儿,看来还得想个办法。
这么走了一下神,苏小昭抬头就发现三人目光灼灼正看着她。
“你是……如何想到如此良策的?”雍和璧半晌,才问到。
明明是很简单的方案,但十数年来,朝中大臣绞尽脑汁,思考的都是如何严监地方官员,完善朝廷巡视地方之制,以杜绝贪邪之辈从中作梗,却从未想过这种非但不约束贪欲,反而逆其行的思考方向。
宁夫人也微倾了身子,兴致浓浓地盯着眼前的灰衣男子。
苏小昭沾着茶水的手指顿住,说:“我只是想举个例子,说清楚这驱使天下人逐利而为的第三道,算不上什么良策,毕竟你们也知道,南宛重农抑商多年,放开也不是一时之事。”
“不错,重农抑商乃国策,牵扯众多,并非一时一日能理清利害,若要施行也只能缓缓图之。”宁夫人思索着说。
雍和璧沉思片刻,忽地目光若绽若亮,看着苏小昭:“谷歌恐怕并未尽言吧?”
他说:“若要驱天下人之贪欲而治国,就是谷歌口中的利益链,又当如何保证此利益链不会因官官勾结,而分崩瓦解?”
苏小昭顿住动作,不由露出苦笑之色:“雍公子何必为难我呢?如何为之,诸位心中想必也清楚。”
这儿有位位高权重的人,她可不敢乱说话啊。
“如何为之……”宁夫人眸光也骤然一亮,又一幽,脸上依然是看不出深浅的神色,半晌她轻声说:“分权,削权。”
“谷歌先生,我说的可对?”宁夫人灼灼看她。
又不是杨夫子在课堂上点她名,她不答就是不答。
苏小昭但笑不语。
她确实并未尽言。
她方才说的利益链结构,有一环故意避而不提。否则,顺着监督制度与官官相护说下去,少不得说到钱权分离的解决之道,继而摁着君主专·制大力摩擦——当然,后果很可能是她被君主专·制受益者们摩擦到身首分离。
可是虽然她不说,在座的官场老油条也能多少猜出。
杨大学士不敢言,只看向宁夫人一眼,但回头看她的目光却炯炯有神,惊叹又可惜的,十分惜才的难舍的目光。
“如此下去,便是君王无实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