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枝草木美人-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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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婳赵家,急得若热锅的蚂蚁;京城赵府,着密探四处搜寻,当日无果。
翌日,京城赵府驿使快马加鞭五百里加急,赶到月婳赵家,未下鞍已见阖府在门外候迎,顺势将密函递上,老三颤巍巍接过来,呈给老太太,驿使翻身下马,一行人才行至中堂,闭门关户拆信。
信上言:已于瓜洲渡觅得枝叶二闺芳息,不日将完璧归赵,望安。
老太太见信,安下心来,春风满面道:“喜事来的正是好时辰,墨儿,此刻,你便去领你那妾室回屋吧。”
取妾之事,便在她轻描淡写的昨日一言、今日一语之中,草草定了荆芷兮的终身。没有锣鼓,没有响鞭,甚至连一台轿子都没有,便由主人,从前室高堂走入后屋陋室,将人领回去了,便算成礼了。
蓬门使女的一生,注定要如此无声无息,默默无闻。即便如此,已是上好的结局。
“良媒不问蓬门之女,你即便真是那荆家的骨肉,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孙女,老太太疼你,肯给你个妾室的名分,嫁的又是她心尖子上的嫡子嫡孙,日后这赵家的满门荣华,还不尽你享用么,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此时下仆屋中,郝婆子正好言好语劝着坐在下房木床板边啜泣的荆芷兮。
“凭他什么,我就是当个粗使的丫鬟,也比这样的‘登堂入室’好得多。”荆芷兮只是哭,玉器般精雕细琢的眉眼上,挂着一片梨花带雨。她不肯装扮,披上那红衣,简单了结自己一生。
“祖宗呀,你真当你是小姐的身子呢,你别忘了,你是跟我这个婆子同一个下房屋子里长大的,睡得是硬板,吃得是剩饭。你觉得没有八抬大轿、锣鼓喧鸣,这般简陋委屈了你,可你别说你三舅家两个姐姐,还下落不明,固然不便给你大肆张罗,即便她们都没丢,你也不过是个妾,妾是什么?‘立女’为妾,连坐的权利都没有!哪里有娶妾室还高抬的。再说,好歹库房也让我领了几尺裂帛,我也连夜给你扯了身红衣裳,这般登堂入室,也不亏待你了。”郝婆子没有好气地甩脸子道:“自己生成那样,还指望能嫁个什么样的。”
“婆婆,您误会了我,我不是嫌婚礼简陋,我就是不喜欢赵孟墨那个浪荡子。”荆芷兮平日畏首畏尾,郝婆子也没料想她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语来,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我看你想见阎王了,你身契都压在赵家,打死了也白打,想想被打死的玲女,你说话把把风。”
“看不上我赵孟墨,是因为心里还想着谁?”赵孟墨此时步入屋里,来领亲了,见荆芷兮还未穿戴嫁衣,一把钳住她尖尖的下巴,愤然相问:“还梦想着麻雀变凤凰么?”
“你此话何意?”荆芷兮想着,反正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她今日就是死也不嫁了,也不用怕他赵孟墨什么,于是说起话来,语调较平日都高了两分,透着一股万念俱灰的寒意。
“不瞒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里,荆芷兮,你好背景、好靠山、好手段啊。之前与京城荣王赵府,你的访陌哥哥,卿卿我我,攀附不上,昨夜又私闯青要邑主内室,私会外男,还有吴家那傻小子给你挡剑。我还没嫌弃你水性杨花,你倒还不愿意起来了,真当自己天仙下凡呢?” 说着,他便狠狠地掴了荆芷兮一个耳光。
荆芷兮白皙的脸上,泛起红印,嘴角渗出血来。
“你,无耻,派人跟踪我。”荆芷兮愤然指着他道:“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像你们活得那么阴暗,处处耍手段。”她关注的重点,总是在辩白一些不是重点的细枝末节。郝婆子却只顾扯她,示意她住口。
果真,不一会儿,赵老太太亲自来了,想来应是与赵孟墨同路来的,只是腿脚慢了些,听闻这些话,怒道:“你这是跟谁说话的语气?!墨儿派人跟踪你,是我着他那么做的。难道任凭你,和那些乡野村姑一样,满地撒野,倒顺了你的意?”
说着,她满腹狐疑,转向赵孟墨问道:“昨日怎么不曾听你说,芷兮私闯青要邑主内室之事?”
“您也没让我说啊,”赵孟墨果真糊涂得可以,到现在都没明白,他祖母昨夜误会了他什么,才将芷兮许配给他。
赵老太太摇头无奈孙子愚钝,对荆芷兮说道:“好!既然你品行不端,又不识抬举,即日起,便在这柴房垢室,闭门思过,没人给你一粒米,一滴水,你若想不通,便死在那里,也没人可惜什么。”
“还有你,郝婆子啊,胆大包天!”赵老太太声色俱厉,那郝婆子闻风丧胆,双膝噗通跪地,不知错在哪里,但听老太太继续言明:“你方才跟芷兮说她三舅家的两个小姐,如何如何?你倒是跟我说说,她们如何了?!”
老太太千方百计封锁消息,严把门关,自以为掩耳盗铃,几百里外发生的事,在这穷乡僻壤能瞒得严严实实,可是居然被这郝婆子尖耳利口,当作训话跟芷兮说了,这事,她忍不得。
郝婆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春风得意,仗着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了几十年,得了些耳边风,她屋里的丫头又攀上了当家少爷,正乐不可支,便一时说漏了嘴。此时,正是大难临头,忙一个劲自掴耳光,磕头求饶。
“嚼不碎你的舌头?!”老太太却不心疼她磕破的血淋淋的额头,叫了两个粗壮的家丁来,淡淡冷冷轻描淡写:“拔了舌根、割了双耳,轰出去吧。”
“外祖母,求您饶了郝婆婆,她好歹服侍了您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因为一句话,便活活毁了她。”荆芷兮跪地磕头,给郝婆子求情:“她什么都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过,这些,都会烂在我们心里头,只求外祖母开恩。”
“自己的命,还保不住呢,还保别人的命。”赵老太太冷笑,冲郝婆子一挥手,示意她自己出去领罪。
“芷兮的命,本便是外祖母给的,”荆芷兮道:“即便现在还给外祖母,也难报养育栽培之恩,只是郝婆婆,她罪不至此啊。”
“至不至此,你说了不算,”赵老太太说道:“等你能掌控所有人的命的时候,再来跟我这般说话。”
“没有了口舌,我还活甚么脸面。”郝婆子万念俱灰,一头冲着房中一根粗柱子,撞了上去。一朝殒命。
赵老太太却嫌那血污了她的眼,和她的孙儿,走出去了,门外,上了锁。
留下荆芷兮,在那里,等待死亡,或者等待醒悟。
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荆芷兮跪送走了老太太和少爷,跑到郝婆子跟前,将她那尚有余温的身体,抱在自己怀中,一起坐在暗无天日的简陋房屋内,泪水早已满颊:“婆婆,是你一口米一口饭,将我在这屋里喂大的,我还不曾报答您什么,您却在这里,因为我,在我面前死了。我错了,婆婆,你醒醒,醒醒啊。”
荆芷兮抱着婆婆,往事历历在目,在这个不曾有温情,她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的家里,是这个风霜满面、左右逢源的世俗之人,扶着她走了第一步路,带着她学会拿帚扫院、端茶递盘、研砚成墨、修枝剪叶……一步一回顾,教她如何在这个世间讨得活着的资本。
她本粗鄙之人,但是粗鄙之人的心,比府上任何一人,都对荆芷兮有情一些。若不是她,荆芷兮连粗鄙的活着的资格,怕都早丧失了。她无儿无女,唯一的营生,便是好好侍奉老太太,自以为得了敬重,到头来,却不过还是草芥。
那一朝,是荆芷兮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到底是守住本心重要,还是违心地攀附然后活下去更重要。
“倘若,倘若,我穿了嫁衣,婆婆,你还会死么?”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没有眼泪,只剩了绝望:“您是不是会为我高兴,我,是高嫁的啊,那样,您的晚年,不是又多了一项向仆人婆子夸嘴的进项么?”她想象着,如果她不曾执拗,如果她听了这个养育之人的话,婆婆在众仆面前春风得意的面孔与姿态。然后,她嘴角笑了,笑得那般苦,那般凉。
她慢慢走向婆婆为她连夜赶制的嫁衣前,将那裂帛,狠狠攥在手里,然后披到身上:“婆婆,对不起。你等着我,我要他们,风光给你入殓。”
一人死,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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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陈子规青囊探病
上元节夜宴之后,滇儿和其她采药女,还有陈子规,一同送受了重伤的吴骨错回古木荫。
“我回家去交待好你娘那边,你在这里好好休养。”吴夫子见吴骨错有这么多人照顾,也便放心,回漆吾家中去了。
“夫子的夫人,真是好福气。”滇儿见夫子这般惧内,一边捣药一边笑道:“您老放心,保证明日骨错便好了。”
“这话我信”夫子笑道,背手离开了。滇儿本是笑言安慰他老人家,他却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无数次见证过这样的奇迹,所以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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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吴骨错月婳心伤
荆芷兮披上青色嫁衣,坐到粗陋的梳妆镜前,拿起郝婆子生前为她备好的一方胭脂水粉,轻轻染于腮间,一朝红颜,惊魂动魄。
待她起身,去叩那关她的柴扉时,她的左腕,剧烈疼痛起来,她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她腕间冲撞,喷薄欲出。浊灭在外压制,鬼宿于里冲突,内外交加,攻得她手腕力不从心。但她右手拼命按压左手,心意比方才刚绝,那疼痛才慢慢散去。意动,则鬼宿动;心坚,力才从心。此是后话。
“外面有人么?”荆芷兮红妆青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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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寄奴草知己相惜
勾余村青囊馆,滇儿下了逐客令。陈子规起身,揖礼告辞。
“滇儿,漆吾邑主已经走远了,” 莨菪送走陈子规,回来报与滇儿:“只是随身仆卫,留下了四个,说是给青囊当护院使唤就好。”
滇儿闻言,跑出去追上陈子规,柔弱的脸上堆着微微怒气:“大人这是何意,要软禁我们青囊么?”
“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么?”陈子规心痛,微有怒意,却不忍发作:“那四个仆从,昔日是我最贴心的,他们的家人,我都是当自家来奉养的,最是忠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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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青囊报金屋藏娇
“够了!吴某人煞费这一番心思,在我家门前演这一场‘欲擒故纵’,但‘擒’不擒得人走,却还未必!”赵老太太还在为之前未若给她的那封碎帛密信,心神不宁,兀自烦躁,陈子规此时将那撕裂的两份半身契拼在一起,权当物证,捧到她手里,请她鉴证上面的印鉴是否赵家真印,她实在做不到好话好说:“印真不真,且不论,你只问孟墨,这个还未上门的妾室,他保还是不保?若要保,翻过天来我也要找到那窃契的贼;若不想再保,便任由她往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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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忘忧台生死砝码
浣纱何处是?仙境忘忧台。
昔日妖界密境的浣纱女,同滇儿等十二采药女一样,是娲皇娘娘抟土而造的第一批人类部族,因格外心灵手巧些,被娘娘留在密境修炼。共工叛乱娘娘殒身后,神界取代妖界登上了统治六界的神坛,将留守密境的妖族或封神、或拜仙,以奖励其‘忠心护主’之功。十二浣纱女,便是在那时,因缘际会,登入了仙境,被封于忘忧台。
相较于她们,滇儿这十二采药女的命运,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滇儿是在共工之乱、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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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贾黛儿槛前毙命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
……
正月二十,京城,赵氏荣王府内,牲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长长的迎亲队伍,从长安街头排到了街尾,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荣王府内赵孟启坐在梨花镂刻的木椅上,面容一片冰霜,丝毫没有喜庆的悦色。
“少主还是不肯出来么?迎亲队伍都列好了,就候着少爷了。”王府丫鬟绿意问道。
“气氛冷得紧”赵孟启身边的侍候丫鬟绿萝道,“方才进去又催了一次,被少主将玉玦都摔了,赶了出来,如今夫人正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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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荣王自陷加布毒
仵作到了,叩拜过皇帝,从箱笼中取出验尸物什:醋,葱,川椒,食盐,腊梅,银针等一应俱全,开始给尸体验尸。
“加布之毒。”仵作一言,将赵氏荣王府一脉,推到了预谋谋杀的风口浪尖。荣王赵与芮脸色煞白,加布又名‘见血封喉’,乃荣王在自家府邸奉养的无术寺高僧所秘制,世人皆在背后称其‘赵氏之毒’。
“好你个荣王,你家门槛既是如此之高,若觉得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