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人生-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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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子弟,二次大战被日本人杀死,或后来死在韩国、越南。那种恨,是埋在心底的。他们
分不清你是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还是越南人。”
从那次“问路事件”之后,老爸常对我说:
“出去问路,不论你问的是小孩,还是老人,是绅士,还是挑夫,无论对方知道或不知
道,都要好好地说‘谢谢’”
※ ※ ※
对面扔石子的小孩,后来成为我的同学,也成了好朋友。
我很高兴,他们能解除心中的武装。
因为多年之后,我搬到长岛,有一天回到“旧家”附近,发现他们家的前后左右,都住
了中国人。
******************
老妈说:
“他将来要出去吃苦,为什么不让他在家多享几天福?”
你是真功夫
两年前,老爸带我去峨嵋山旅行,车子在山道上扭来扭去,刺骨的寒风从悬崖吹来,把
一条条云雾像是鬼魂一样,吹进另一侧树林的深处。
大家正在提着心、冒着冷汗,老爸突然大叫:
“停车!停车!”
他跳下车指着悬崖边的一棵树说:“你们看!哪个没公德的人,把汽水罐扔到了树枝
上。”
果然,一个可乐罐子,无巧不巧地夹在三根树枝的中间。
“把它打下来!”老爸说。
于是老爸、我、地陪、全陪(全程导游)、司机,一起捡石子,扔向几丈外的汽水罐。
大家都是年轻人(老爸最老),谁也不让谁。
当!汽水罐被打个正着,落入百丈的悬崖。
谁击中的?
老爸!
“你是真功夫!”我对他说,众人附和。
※ ※ ※
“你是真功夫!”这是我们家特有的一句话。从小,每天放学,我就可能要喊好几启蒙
“你是真功夫!?
清理院子的时候,老爸会拿起树枝说:“谁能甩得最远,谁就是真功夫!”
玩“飞盘”的时候,老爸说:“谁能把飞盘丢过这两棵树之间,而不碰到树叶,谁就是
真功夫!”
射飞镖、投篮球、打羽毛球、立定跳远,甚至打电动玩具,都要比赛、都要打赌,输的
人就要向赢家立正,高喊五次“你是真功夫!”
他赢了,我喊。
我赢了,他也不赖皮,立正,对着我喊,只是喊完之后,一定加一句:“虎父无犬
子!”
上高中以后,老爸常在跑步的时候说:“赌你从这儿,不能一口气跑到家门!”
“赌多少?”
“五块!”
“不赌!”
“五十块!”老爸说:“你输了,要赔我十块!”
“赌了!”我就拼命跑,非赢五十块不可。他一定立刻付现款,从不欠钱。
他赢了,也必定追着我要。
奶奶最看不得他赢,因为我的钱全由奶奶保管,我一输,就得去“奶奶银行”提款。
“不给!”奶奶说:“哪有老子赢儿子的钱道理?”
“这才叫公平,父子之间也要公平竞争。赢得起,就要输得起!”老爸说。
※ ※ ※
“赢得起、输得起!”正是老爸跟我比赛的目的。他对我说,小时候爷爷常跟他赛跑,
每次都是他赢,才五、六岁的他,自以为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直到有一天,爷爷稍稍加
把劲,就超过了他。他怔住了。
“一直到今天,我都能记得,当你爷爷从我身边跑到前面的那一刻,真相大白的那一
刻!?老爸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比竞争、比战斗更真实的事?胜败立分,胜者被掌声包
围、被拥上宝座,败者默默退场,甚至还要装出笑脸,去向胜者道贺:‘你是真功夫!’”
与其将来在社会上,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才发现战斗的真相和无情,不如从小就接受挫
败的考验。
这是老爸的教育哲学,与老妈的恰恰相反。
老妈说:“他将来要出去吃苦,我为什么不让他在家多享几天福?”
老爸说:“就因为他将来要出去吃苦,所以我现在教他学着吃苦!”
跟老妈外出,她会叫我起床,帮我收东西。
跟老爸旅行,我不但自己管自己,还得帮他削水果、洗衣服。他说:“你大了,要了解
人与人之间、包括父子、母子之间的爱,都应该是相互的,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 ※ ※
小时候,我输急了,常会气得跳脚,甚至狠狠把球拍摔在地上。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
说“你是真功夫!”
现在,我就算输了,也不觉得怎么样。我心想:“将来总有一天,我会一直赢。”
只是,到时候,我一定会放水,免得他把拍子摔在地上!
“赢老爸,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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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种,
我不敢的,他敢。
跟他在一起很有意思,
很帅!很酷!很叛逆!
我的好友——蓝波
提起肯尼(Kenny),除了我,家里每个人都皱眉。如果鹦鹉有眉毛,一定也要皱起眉
头:
“那个讨厌的家伙!”
肯尼喜欢逗我家的鹦鹉,他每个人都逗,看到奶奶,他会说“你好年轻!”看到我老
爸,他会说“你长很像你儿子!”看到老妈,他会笑道:
“啊!我老远就知道是你,你的这件衣服,我早认得了!”
连见到警察,他都要逗:
“哈哈!好久没打死人了吧!”
你可以说肯尼很不会说话,也可以讲他大会说话,说得你要气都气不出来。
奶奶说这是“人嫌狗不在意”,意思是不但人讨厌,连狗都不愿意理他。
可不是嘛!附近的狗,都躲着他,因为他有BB枪。连我老爸的花盆都没被他打了几十
个洞,害我挨了好几天骂。
虽然大家都不喜欢肯尼,可是我喜欢!
因为他有“种”,我不敢的,他敢。跟他在一起很有意思,很帅!很酷!很叛逆!
※ ※ ※
每天放学,我们会故意提前一站下车,然后到小公园玩摔角,摔得一身泥,再脱下衣
服,交给奶奶拿去偷偷洗干净。
肯尼也有个老婆婆,从波多黎各搬来美国,大概就为了照顾肯尼和他老姐、老妈。
每次去他家,常看见他姐姐跟男朋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妈妈戴着满头发卷,在厨
房讲电话;他的老婆婆大声用西班牙语骂人。
这是我家从来没有的一种“热闹”。
但有时去,却发现他家安安静静。肯尼叫我在门外等。“我老爸回来了!”他小声说。
肯尼的老爸一回家,肯尼就成了老鼠,但是跟着又变成肥老鼠。
有一天,我正在屋里做功谭,突然听见邻居的孩子高喊,一辆迷你车一溜烟地飞过去。
没多久,机车的声音由远而近,飞过马路,嘎地一声,停在我家门口。
肯尼摘下鲜红的头盔,露出他顶着马子盖的两颗黑豌豆,和一嘴的钢丝牙。
我知道——肯尼的老爸又回来了。
※ ※ ※
每次他老爸回家,肯尼都得赏。他老妈用溺爱来笼络孩子,他老爸用拳头和银子。
听说他老爸很高大、很有钱。肯尼一次领的“赏”,恐怕比我一年的都多。
所以他有各种电子游戏、有最好的电脑、有BB枪、摩托车,甚至“十字弓”。
当他背着十字弓,耀武扬威地带着我,到公园去练习打靶的时候,附近的小孩都远远地
跟着。
只是,走到公园,弓还没搭箭,已经有四辆警车“呜啦、呜啦”地飞驶而至,一边一
辆,把我们团团包围。
肯尼说,那天要不是因为带了我,他一定会跑掉。他很得意地说:“像不像蓝波?”
※ ※ ※
肯尼常说我是“妈宝”,胆子好象被妈妈收在冰箱里了。
但他还是愿意跟我玩,道理很简单——
别的同学找他出门,他婆婆都会骂。只要我开口,他婆婆就会笑嘻嘻地放人。
学校里的老师,对我们也露出奇怪的表情。老师不止一次跟我老妈说我喜欢跟肯尼在一
起,老师知道不必多说,老妈就心里有数。
但是老师又说:“我们实在也希望尚卢(刘轩)能把肯尼带好!”
大家就是在这种矛盾当中,容许我和肯尼在一起。
连我凶悍的老爸,都对肯尼没辙。
他用了一个办法,带着我和肯尼一起玩。
我们常出去跑步,跑进树林,捡一个旧轮胎,然后在山坡上滚。
老爸还带我们爬树,用玩单杠的方法,从树下直接翻上枝头。
肯尼说老爸是“机器人(Robot…Man),意思是老爸有用不完的精力。
老爸常带我们玩得腰酸背痛,换来的是肯尼的佩服。老爸说他不能阻止我和肯尼玩,因
为这样会伤人自尊,造成我的麻烦。
“既然不能回避,只好主动去改造他!”老爸强调。
所以每次肯尼来,老爸都会问他功课,也鼓励我去帮肯尼复习。肯尼一学就会,只是他
静不下来,没看两页书,就眼睛一转:
“我想到一个点子……”
※ ※ ※
我进史岱文森高中之后,就很少看见肯尼了。但是每次碰到,都发现他又长高、长宽。
远远看他走过来,也不像“瘦竹竿”时代,那样一抖一抖地带着邪气,而渐渐有了他老爸的
气势。
我搬家的前一天,肯尼来道别,人晒得像黑炭,头几乎顶到我家的门框。他说现在到高
尔夫球场打工,正申请附近的大学,就近读书,好多陪陪他的老婆婆。
“你搬走,真是太可惜了!”他捶我一拳:“附近才搬来一窝正点的妞儿!?
※ ※ ※
“没想到,以前的小鬼头,一下子窜这么高。”老爸看着肯尼的背景说:“爸爸那么有
钱,自己还出去打工,又知道陪伴老人家。”
老爸转身看着我:
“多跟肯尼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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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要赌,
出了题目之后,会先盯着我的脸。
看我不会的样子,可能叫价五斗;
看我面有喜色,则……
好惨的中文课
每一次看见老爸拉着四岁的妹妹跳舞,我都会想: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调了?”
记忆中,他从来没跟我跳过舞,甚至没怎么玩过,如果说玩,那就是比赛、上课。
我到现在都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卧室门上,贴了一张大大的纸,我常在前面罚站。
纸上的画面记不清了,据老妈回忆,那是注音符号,每个符号,都画成一个人、一棵
树、一张椅子或一朵花的样子,使我比较容易记。
老妈说,老爸年轻的时候,最没人情了。他出国采访将近一个月,迸家门,不把我抱起
来亲亲,却喊:
“儿子!过来!考考你老子交代的字,背熟了没有?”
大概就在这种所谓的强势教育下,我很小就会背几十首唐诗,会认好几百字,报纸上还
登过我的新闻呢!不过,老爸一点也不得意,他说:
“小时候背的不算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果然,老爸出国没多久,我的唐诗全还他了。倒是认的国字,到现在都管用。
※ ※ ※
从象形文字开始
老爸教国字,有他一套。
大概因为他学画,所以总用图画的方式教。譬如:画一棵大树,除了中间的主干,上面
左右伸出两根枝子,下面长出两条根,是“木”字。
画一条横线,上面加一小竖、一小横,是“上”。下面加一小竖、一小点,是“下”。
上下和在一起是“卡”。
又画一横线,上面加个太阳,是“旦”。
太阳上、下加草,太阳落在草里,是“莫”。
“莫”就是“暮”,后来的人糊涂,草下面又加一个日,成了现在的“暮”字。
同样的方法——
他画一只手,伸在“木”上,是“采”。
文字应该愈来愈简化,除非为了精确,何必愈变愈麻烦?
或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