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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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拖沓沓的脚步声,锁头响了:“嚷什么嚷!”
常乐挺直了胸膛:“我要见你们的头儿!”
看门的不大信任地扫了他一眼:“大半夜的,什么事儿?”
另一个端着枪的过来,认出是常乐,笑容登时淫猥,把枪矗地上,大发慈悲:“让他去呗……”
他一个细胳膊细腰的少爷,能闹出什么动静,这么好的皮相,上赶着要往嘴里送,哪儿有不接着的理儿,今晚可有好戏瞧的。
常乐倚着门,没动:“我们有人病了,要水。”
端枪的懒洋洋地斜下巴:“给他。”
一碗水把常乐换出了地窖,小伙计扑到门上抓住送水的手:“军爷!再给点儿吧,我们那么多人,都两天没喝水了!”被揣在肋骨上,倒地吐出一口黄胆水。
“走吧。”端枪的在后面嬉笑地用杆捅了捅常乐的腰。
还是那间燃着火的破庙,领头的见着他,先是一愣,随后邪性咧开嘴:“瞧瞧,这是谁……”他拍拍裤子跳下桌,当着一群看热闹的兵,扯嗓门,“你那个相好呢?怎么没跟来?”
明知故问,目的就是要让他难堪,常乐平静地看着他:“他病了,烧得厉害,得送他下山。”
这简直是把肚皮露到他的刀尖下,领头的放肆地把手指放到他胸口:“我已经放了一个你们的人,再放一个……”他胜券在握地笑了,“凭什么?”
常乐忍着伸进衣服里乱掐乱捏的手:“让他走,你要的,我给你。”
领头的盯他水杏一样的眼睛瞧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颗软赳赳的乳粒儿在掌心里硬起个尖儿,一下一下啄得他身上害了痒病,才把人架起来,扛到肩上往神像背后抱。
满屋子的匪兵,山呼海啸地嚷嚷。
透——透——
常乐被摔沙包似的甩到软席子上,身上岔开腿跪下的男人,皮带上一枚白玉帽花,急急解裤子,放出老大一坨丑东西:“舔……舔,舔湿了,你少受罪。”他等不及了,晃动阴/茎对准常乐紧抿的嘴,呼哧哈啦地诱骗,“把我伺候好了,我就放了他……”
渠锦堂是一个摆子打醒的,发了一身汗,眼还没睁开,先哑着嗓喊常乐。
伙计们抽抽搭搭,常乐换来的那点宝贵的水,谁也没动:“少东家,先喝点水吧。”
渠锦堂从他们的脸上,似乎觉出点什么:“常乐呢?他人呢?”
没人回他,每个人都把脸藏在臂膀里,哐啷一下,碗翻了,渠锦堂大喝一声:“说呀!!!”
挨了踢的小伙计匍匐着跪到他脚边:“掌柜的让那帮砍头的带走了!”他摊开手,手里一枚钥匙,是他拼了命扒门,从当兵的腰上顺下来的,他从隅北跟着掌柜的上甫阳,服的、认的只有一个常乐,“少爷!您快去救救他吧!”
紫红的玩意儿半软着从口中滑出来,常乐歪脑袋,吐了,骑在他身上的男人气儿还没喘匀,揪他的头发,刮掉他嘴边腥浊的东西,把人翻过去,扒了裤子,往他菊门里探路,刚掰开白花花的屁股,外头起枪了,有人慌慌张张冲进来。
领头的被打断好事:“妈个巴子!没看见老子办事呢!”
那人急得舌头打结:“老……老大……山下,有人……有人打上来啦!还有……还有……”
“有什么,说啊!”
“囤粮的仓……仓……给……给……给人,一把火……烧啦!”
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坏事了,提上裤子摸枪:“妈的,走!”
常乐趴在草席上,呕得肚里的黄水都吐尽,身后干草轻悄地踩响,常乐揪着衣服缩成一团,很宽的一副膀子,不容分说地把他揽入怀。
是渠锦堂,少了一只指头的手穿过他的膝盖窝,稳稳把人抱紧,颤栗的唇烙到他的额头上,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字太轻,又或者重得人听了还想听。
常乐埋在渠锦堂的胸口,哭了。
他说,走,我们回家。
常乐想起什么,等下,还有东西……
渠锦堂踉跄抱起他,吼了一嗓,不要了!
山下响起的枪声一路连着火把延到庙门外,那些被逼得无路可退的兵狼狈地逃回来,把杀红的眼睛,落到迈出庙门的渠锦堂和常乐身上:“抓住他们!”
牛头岭蜿蜒崎岖的山路,渠锦堂抱着常乐,多少次子弹在身边擦过发丝,追撵着他们蹒跚的步履。
“放我下来吧。”常乐抹他被弹片划开的脸颊,带着他,渠锦堂也跑不远。
可他说:“不放!死都不放!”
提到死,意识里好像是怕的,已经能看见山顶了,光秃秃的一片乱石岗,往下,是牛头最高最陡峭的犄角岩子,往后,是近在咫尺的枪眼。
渠锦堂没有停下奔跑的脚步:“月儿,怕吗?”
只一下,常乐就懂了他的意思,再想想,最想要的人已在身边,似乎又没什么可怕的了,伸手,紧紧搂上渠锦堂的脖子。
“别怕……”比回家更叫人定心的一句,“闭上眼睛……”
风在耳边呼啸,他们好像变成了鸟,插上翅膀,往云彩上飞。
他们飞得太快,快到鬣狗般杀到的子弹都追不上他们,风也追不上他们。
世间再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够赶上他们俩。
第41章
黄土道上一辆板车,眼皮里橘红的光,渠锦堂大叫一声睁开眼,天上已经不见了月亮。
“爹,他醒啦!”斑斓的阳光里挤进一颗脑袋。
渠锦堂拼命眨眼想把人看清:“乐……”
黑影的主人听不清,甩着一条大辫子,凑到他脸上:“啥,你说啥?”脆亮的嗓子把天上的云雀都招来。
不是常乐!渠锦堂霍然睁大眼睛。
辫子的主人生了对好眉毛,瞪人的时候有股漂亮的精神气儿:“你咋咬人呢!”前头赶车的老头忙提醒,“杏儿,找个东西把他嘴堵上,别让他咬到舌头。”
叫杏儿的姑娘手劲很大,塞完了布团,又挨个把捆束渠锦堂四肢的麻绳检查个遍,扯松的,系系紧:“不识好歹,要不是俺爹在山坳子里救了你,你能这么瞪俺!”
嘴里一大团焦苦的油药膏子味,渠锦堂没停下挣扎,昂着凸青筋的脖子,眼眶瞠得快要裂开。
山坳,救——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常乐人呢?他会不会已经……
喉咙倏地哽塞,拔了这团布,他也不敢问了。
姑娘不懂他陡然变换的眼神,从小袄里扯下帕子揩他满脑壳豆大的汗:“俺们也是不得已才绑你,你身上有病。”渠锦堂中途醒过两次,力气大的蛮牛似的,还赔上一杆他们吃饭的幡子,“俺爹说,你得的是癔病……”
姑娘怪他,又可怜他也是苦命的人:“你也逃难来的?就你一个?你家里人呢?”
渠锦堂闭上眼,他也想知道常乐在哪儿,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一睁眼,就能看见头顶的太阳。
这种哭法,姑娘只在村里的哑巴脸上见过,因为出不来声儿,嘴巴以上的脸都是裂的,可哑巴没有他长得俊,也没有他哭得人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渠锦堂哭得她心肠都软了:“往后俺们就是你的家人!”她有股子英气的眉毛扬起来,“俺爹是郎中,等俺们到了蔡家峪镇上就给你治病,一定把你看好了!”
走岔了,不是往隅北的路!
渠锦堂又开始了疯狂扭动,嘴里呜唈兽一样的哀嚎。
“杏儿!骡子惊了,快压着他!”
大辫子一挥,两片软绵绵的胸/脯带着被太阳烤糊的甜苞米味扑到他身上,压住他的哭声,也锁住他往西的魂儿。
蔡家峪的镇上来了一家三口,老头带着一双子女,儿子俊姑娘鲜灵,可惜人高马大的汉子是个傻的,半夜大白天,不分时辰的闹。
住他们边上的婶子抱着篾箕从土墙上探过脑袋:“闺女,你哥得的什么病呐,是不是疯啦?”
杏儿正在洗她从渠锦堂身上扒下的衣裳,没拧干的水,全甩到墙上:“俺哥好着呢,大娘,你屋里做着饭吧,快去瞧瞧吧,都糊到俺们家来了。”
门开了,是有味儿,但不是糊锅的呛味儿,杏儿端来熬好的药,腿往炕上一盘,利索抱起渠锦堂。
勺子磕响碗沿边,药是杏儿的爹开的方子,杏儿跑城里抓回来的。
“爹啊,这啥药啊?”
老头带着闺女走四方,熬薄贴、制膏药,着手回春的好本事没交给女儿:“宁神药。”
“宁神药管用吗?”
老头在鞋底上磕掉烟锅子里的烟丝,套上鞋:“这药就够了。”低头看一眼炕上直挺挺的人,男人开山辟路的拳脚都让他躺废了。
他呀,得的是心病,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杏儿也望着他,神气的眉毛有了黛山烟霭的柔软。
老头当没看见,那杆被渠锦堂踹断的「祖传秘方」的医幡已经用草绳重新扎上,杏儿听见串铃叮叮当当响:“爹,你出去啊?”
眼一睁,三张嘴等着喂:“卯眼胡同的钱老板病了,我去一趟。”
杏儿知道那地儿,一到了晚上,半个蔡家峪的灯笼都亮在那条狭长的窄巷,小嘴抿成唾弃的一道缝:“那种脏地方……”
老头不想同闺女多说:“药在炉上熬着,记得喂他喝了。”
杏儿揽着渠锦堂,胸/脯托起他半张俊脸,这些日子全靠她屋里屋外忙活,渠锦堂越来越有个人样,那双眼黑得会吸人,多瞧一下,心尖上跑过满山坡的羊。
怕他听见,杏儿撇嘴:“你……快好起来吧……”
小炉上吊的水沸了,满屋子白烟,杏儿粉红的脸,吹那勺早已不烫的汤药。
并不像不乐意的样子:“你好了,我就不用再这么喂你吃药了。”
也许是她心诚,那天之后,渠锦堂真的一点点的好起来了。
“渠大哥。”杏儿追他出大门口,荷叶包的刚出屉的黄面窝头,“带着吧。”
渠锦堂想了想,接了。
过年扎的红头绳,天不亮就系上,杏儿捋她胸前乌溜溜的大辫子,指尖在发尾揪出个向上翘的尖,亲热地掸他后脖颈上起褶的衣领:“你去找活,别找那些太累的,驻店的也不要,钱少点,在家里睡得踏实。”
渠锦堂这才发现,她也有一双杏子一样水灵的眼睛。
怀里揣了两个窝头,一路找一路摸,见到人就问:“大哥,去隅北是走这个门吗?”
所有人的答复几乎都一样:“外县来的吧?整个隅北都打起来了,蔡家峪往外的道全驻上兵了,连只鸟都飞不过。”
渠锦堂眼前一抹黑,怀里的窝头滚到地上,便宜了柱上栓的驴。
几人合力抱住他,架到路边茶水棚子下头:“兄弟,你要出城,是不是有家人在那边?”
渠锦堂掐着别人的手才攒过一点劲儿,煞白着脸点头。
到处都在打仗,就算给他想到办法出去,没准找到了,人也已经没了。
谁也没忍心说,不说,就是还给他存了份念想。
茶棚里刚好有从隅北逃难来的人:“全乱了,把子山的雷动天都动了,把牛头岭为害的那伙匪兵杀了个干净,带着脑袋投奔19军去了。”
那天的枪响,原是裴幼卿带着雷动天的人马杀上山救人来了。
渠锦堂忽然疯了一样扑过去:“他们有没有救下什么人?!”
茶水连沫子洒了一地,对方边往后缩边说:“什么人呐?”枪声从半夜响到鸡鸣,“都死绝啦,一个活口没留下。”
“唉唉!他怎么倒啦!”
“不好,他厥过去了,快拿水来!”
渠锦堂在茶棚坐了一下午,看天色从水青蓝的一抹净,爬上紫红,一队骑兵开道从北边的城门放行,后头跟着辆帏车,晃晃悠悠进了城。
石头一样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那是谁的车?”
小二挺看不起地报了个名儿,烟花柳巷里坐魁首的渠锦堂,一听就懂了:“卯眼胡同里的红人。”
经他这么一说,长心眼的全围上来,追远去的马车,要在上头烧穿两个窟窿眼:“他就是吕师长看上的那个……”
看不过的啐:“呸,卖屁股的兔儿爷!”
立马有人谨慎地拉他:“小声点儿,让那些当兵的听见……”
调动所有人眼珠的艳闻没能吸引渠锦堂:“他怎么能出城?”
“这算啥……”知情的露出个鄙夷又神秘的笑,“他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吕师长也能一炮把蟾宫轰下来。”
有人叫来小二为他碗里添茶:“每月初一十五,那小官都要上城外的道士庙敬香,骑兵队开道,恨得吕师长家里几个婆娘天天打小人……”
“听说他也是外县逃难来的?”
“人贩子背来的,身上有伤卖了个贱价。”
笑声淡了,有人唏嘘:“这世道……”
更有人好奇:“让他陪男人睡觉,他也肯?”
“妈的!”知情的一口唾沫钉地上,“要不说姓钱的绝了户,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