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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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跺麻了腿,喊痛了嗓子,楼道老旧的灯也还是高高在上地保持罢工的状态。走过熟悉的转角,拧开门锁,周玉莹疲惫的面庞在看见我时终于焕发了一丝生机。
“小夏…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她问得有些犹豫,怕我不高兴。
我也没打算把自己具体和谁、去哪里以及做了什么全盘托出,只言简意赅地回答:“和同学在一起。”
周玉莹不再细问,好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在撒谎,她一向担心我和什么不走正道的人混在一起。
我冲了个澡就进房间锁上了门。
不管家里有没有人,我还是会锁上门,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稍微安心下来。
躺在床上,我把玩着那张精致的名片,总觉得有种奇异的香味,手指滑过“晏朝雨”三个字。
名片被我夹在了《安徒生童话》里。
那是小学时我学会汉字后周玉莹给我买的第一本书,里面的童话我读了一遍又一遍,从深信不疑到被磋磨得只能看见鲜血淋漓的事实。
于是我的童话世界在建立过程中就坍塌了。
后来我再也没打开过这本书,但它还是躺在我的书架上,连位置都没有改变过。
我在家其实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想起何纪说我安静,我只是习惯了做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在这样的家里没有存在感或许是一件好事。
我看着窗台上燃烧的烟卷慢慢被黑暗吞没,有时我并不会抽烟,而只是将它们点燃,吸一口便放在窗台上任它噬咬自己的身体,直到熄灭。
家里唯一的绿植也在我的房间里,总是忘记浇水,却意外地长得很茂盛。到厨房接了一点水洒在叶片上和泥土里,也难为它遇上我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人了。
从卧室的窗户望出去,并不能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致,仅仅只能望见对面楼斑驳的灰白墙壁和楼下堆积杂乱的废弃物品,但我常常喜欢倚靠在窗边面对着一成不变的景象度过很多个百无聊赖的午后。
周玉莹敲门叫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已经睡着,我给她开了门,她端着一盘西瓜。
“渝夏,吃点水果。”她并没有进来,只是把盘子递给我。
我嗯了一声便接过来,在我要关上门的时候,周玉莹说:“小夏,妈知道你一直很听话,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妈说的。”
这是她面对不愿推心置腹的孩子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我说:“早点休息吧。”
第7章
在他把伞给我后,西城好几个星期都没下雨,我一直没有再用它的机会,更没有随身带伞的习惯。
今天的天气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桌上的试卷已经答完,我没有检查试卷的打算。
等会儿会下雨吧。
可我没有带伞。
监考老师见我发呆,敲了敲我的课桌,示意我再检查检查。我佯装认真地盯着试卷,实则在放空大脑。潦草的字迹在试卷上显得有些张扬,从不背古诗文的我在默写题上作了突兀的留白。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我画画的思路,本想在快要交卷的时候擦掉,但老师草木皆兵地紧盯着每一个试图东张西望偷偷修改答案的人。我看著作文题目旁边那朵开得有点破败的花,放弃了用橡皮将它抹杀的念头。
走出校门的时候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抬头,细针一样的雨袭向陆地。
和那天不一样,这场雨并不突然,直到我走过了一条街,它才温吞地润湿了我的头发。
地上凹凸不平的地方已经有了浅浅的积水,我不走平路,偏要踩进积水里,溅起来的泥点子沾满了鞋和裤腿,我毫不在意,像和世界作对的拙劣的小伎俩。
我曾想过,如果还是那样一个下雨天,我是不是能在小卖部再次碰到那个人。
但我同时也明白能和他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避一场大雨只是一个极为不易的巧合。
今天周玉莹回来得很早,江立国也是,他伸手要钱的姿态还是那么不可一世,好像银行卡里的钱理所应当是他的。
周玉莹说家里存款不多,还要缴房贷,又说了他几句,让他不要再出去跟着朱三赌,江立国恼羞成怒狠狠搡了她一把:“老子干什么用得着你来管?把钱给我!”
我冲过去扶住妈,皱着眉头说:“你要赌就花自己的钱,不要来找妈。”
江立国恨恨看我,却又不敢和小时候一样拿东西砸我,“你妈的钱不是我的?以前我养她的时候你他妈还没出生。”
我懒得和他争论,径直回了房间。
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做父母,可惜父母不是一种职业,它不需要专业的资格证考试,甚至也没有培训班。
上天给了你什么样的父母你就要容忍、接纳,尽为人子女的孝道,因为血缘是套在身上最大的枷锁。
周玉莹还是会给他钱,每一次都是,这就像个恶性循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但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我以前以为这是每个普通家庭都会发生的事,后来发现不幸的家庭在这个社会上是占少数的。
我好像应该去买彩票,因为我总是遇到小概率事件。
第8章
发试卷的时候一般成绩最好的学生并不关心,因为他们在答题的时候就已经能估量出一个结果了。吊车尾的学生也不在乎,不管题难还是简单,都不妨碍他们稳居吊车尾的位置。
往往成绩上不去也下不来的人最关心试卷上的分数。
但我却没有任何兴趣。
何纪“啪”地一声把我的数学卷子拍在了我的课桌上:“你比我高两分儿,说,是不是背着我熬夜复习了。”
我笑着把卷子对折:“滚吧你,我要是熬夜复习了比你可就不止高两分了。”
施可卿高冷吐字:“飘。”
上课照例要分析这次考试的成绩分布,我百无聊赖地望着窗户外绿油油的桂花树,连老师点到了我的名字都没听到。
施可卿用胳膊肘推了推我:“老师夸你呢。”
我缓神看向老师,发现他正一脸欣慰地望着我这个方向,我低头偷偷问:“夸我什么?”
“夸你数学进步了。”施可卿说。
我听见了熟悉的嗤笑声。
赵炀和其他几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我们中间隔了二三个同学,赵炀不屑地看着我,一脸鄙夷。我当作没看到。
人活得再小声也没有用,只要你存在,就有被攻击的可能。身为一个异类,就更要有这样的觉悟。
今天体育课轮到我去还器材了,手中拖着一袋子篮球,估摸着从这里到器材室再回到教室的距离,心里想着下节课估计要迟到。
我前脚刚进器材室,身后的门就被重重关上了,我转身看到了赵炀和其他两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样的场景其实并不陌生,他们带头针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比起害怕、委屈、愤怒这样的情绪,我更多的只是漠然。
赵炀笑着靠近我,“江渝夏,这次考试进步了,恭喜你啊。”
我平静地说:“我要回教室了。”本来还了器材再跑回去要赶上在下一节课的上课铃之前进教室就有点勉强。
赵炀伸手捏着我的左肩:“着什么急,聊会儿。”
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有种生理性的抗拒,我退后一步:“我们俩没什么好聊的。”说完便要去开门,他身边的两个男生却先我一步挡在了前面。
“哟,脾气还不小。”其中一个男生嗤笑道。
硬碰硬从来不是我的上策,于是我不再试图离开。
“你们想聊什么?”我问。
赵炀是这所学校校长的儿子,虽然成绩和他的人品一样烂,但也不妨碍他进入北安上学。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站在城堡里嘲笑着每一个朝这里努力奔跑的人。
赵炀的飞扬跋扈在学校是出了名了,被他盯上就意味着你会是很多人避开的存在。关于你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谈论它们的人只是轻巧地说出几句话,从此你就被生活用另一种方式踩在了脚底,甚至不允许拥有申辩的权利。
但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交朋友,周玉莹仿佛得了什么恩赐似的将我送来北安,她希望我挣脱家庭的桎梏。我是这个家能够延续的理由,也是她在日复一日腐朽的生活里唯一的期盼。
“就聊聊你家呗。”
“江渝夏,听说你妈经常被你爸打是因为她在外面找男人。”赵炀趾高气昂地看着我,好像他是手握圣经的传道者,嘴里的不是某种恶意中伤的句子而是圣光普照的Amen。
“我说的对吗?”我默然的态度仿佛令他确定自己戳中了我的某种痛处,“像你妈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所以才教出了你这样的杂种啊。”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挥出拳头的,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赵炀已经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骂我的祖宗了。
面对赵炀的挑衅我一向选择沉默,因为流言伤害不了我,它们只是一些不痛不痒且子虚乌有的言语。可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实在太热了,汗浸透了我的衣服,人也变得烦躁,我始终无法压抑心头欲喷涌而出的怒火。
“操你妈的,你敢打我?!”赵炀被另外两个人扶起来,怒不可遏地朝我走来。
“妈的,欠收拾。”另一个人说。
被人狠狠一脚踹翻在地,拳打脚踢如同雨点般落在了我身上。
这可比雨疼多了。
我并不擅长打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的人好像一般都被认为是天生的打架斗殴分子,可我其实连躲都不会躲,只会笨拙地迎着对方的攻击。
即使是不会打架的人,在被几个人围殴的情况下还是会激出几分血性,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鲜血流到了眼睛里,我睁不开眼,我也不知道打的是谁,逮住人就挥拳头,毫无章法却拳拳到肉。我很清楚这是一种发泄,好像每落下一拳,我就会在这样的生活里多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我也清楚不管是我还是生活,都没有因为我不断挥出的拳头而变好。
这场说不清是围殴还是一挑多的突发事件终止于打开门来拉架的同学。
下节课是秦老师的课,身为班主任的她在发现我和赵炀他们都没有回来上课就立刻叫了同学来器材室找人。
第9章
因为这件事,下节课改成了自习。
我和赵炀他们同时被叫到了办公室,微微平静下来之后身上的疼痛忽然剧烈了起来,之前忙着揍人和挨揍,肾上腺素让我忽略了伤处的痛感,现在脑子清醒一分,疼痛便加剧一分。
对面的三个人灰头土脸,脸上都挂了彩,我想我也大概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看到班主任严肃到了极点的脸。
赵炀虽然狼狈,但盛气凌人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如果不是忌惮班主任在场,他大概会过来再狠狠揍上我一顿。
秦老师审视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在我们几人身上逡巡,半晌,开口道:“谁先动的手?”
赵炀幸灾乐祸地说:“老师,是江渝夏先打的我,你看我这嘴角。”
秦老师没看他,却对我道:“江渝夏,你说。”
这本就是事实,我也无意撒谎:“是我先动手的。”
“对啊,我们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他就冲上来打了赵炀。”其中一人愤愤道,看起来他们那时好像是在同我拉家常,是我失了智如同疯狗般冲上去咬人。
“为什么打人?”秦老师语气温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单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真相就在嘴边,但我仍然选择了沉默。
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人愿意伸张正义,但那也要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现实是即使我指天骂地地说出遭遇的一切,也没有人能够为我声讨点什么,所以我把所谓的真相咽进肚子里。
秦老师见我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没有急着立刻追问,又看了看赵炀三人,说:“还是请你们的家长来一趟吧。”
赵炀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事实上在场的人只有我在听到了要请家长的时候有了片刻的错愕。
我没有想过学生之间普通的一次打架会直接请来家长,况且我们都只是皮外伤。
但秦老师的语气虽然平和,却是说一不二的。
秦老师让我们自己先去走廊给父母打电话。
我翻开通讯录,突然发现不管是周玉莹还是江立国,我都没有想要拨通他们电话的想法,而我妈那边的亲戚早在她嫁给江立国之后就断了联系。
这是从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握着手机,我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在滑过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没有再继续往下翻,于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我拨通了这个人的电话。
少有悸动的心在电话接通之前有一种难得的忐忑。
“喂。”一个被话筒过滤过的声音,但我几乎是立刻就认了出来。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