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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传记]恰同学少年-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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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这样下去吧?”
  “我也烦咧。我就不想门门全优啊?可是,有些功课,我一拿起书就想打瞌睡,逼起自己看都看不进——有时候想想,也是想不通,那些个烂东西学起有什么用嘛?”毛泽东边说边叹了口气。
  子升问:“怎么能说没用呢?数学没用啊还是美术没用啊?你以后毕了业,要你教数学你怎么办?”
  毛泽东扯歪理:“我未必非要教数学啊?我可以教别的嘛。照你这么讲,我什么都要教,什么都要学,那读书不成了填鸭子?给你什么就往肚子里塞什么,以后一个个掏出来,都成了虎牌万金油,什么病都治,什么病都治不好,你就高兴了?”
  子升瞪着毛泽东,说:“什么叫我高兴了?学校有规矩,部颁有条例,这规矩、条例定出来,就是给人守的嘛。”
  “有时候,规矩定出来,也是给人破的。”
  “好好好,你破你破,反正跟你讲道理,永远也讲不清。”
  “你们俩呀,也不要争了。”
  旁边听着二人的唇枪舌剑,蔡和森仿佛思考清楚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说:“子升,其实仔细想想,润之说的,也不是全没道理。学习的目的,总不能光为了考试分数,数学不好,他以后可以不教数学,他教别的科目就是。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
  两个人说好了是来劝毛泽东的,这个时候见蔡和森这样说,子升火了:“你呀,和稀泥!”
  “我还没说完呢。话又说回来,润之,民国的教育才刚起步,学校的功课设计,的确不尽合理,但改变现实需要一个过程,规矩、条例也是客观存在,如果光凭热情和兴趣就想超越这个过程,什么规矩都不顾,我行我素,那也不现实啊。我知道,你的个性不是那种能被规矩框死了的人,可我们退一万步来想,分数毕竟还是决定升学和毕业的标准,你的成绩单,也要带回家去,给伯父、伯母过目。润之,你难道就忍心拿着一份几科不及格的成绩单回家,告诉你母亲,不是你学不好,是学校的规矩不对,所以你就是及不了格。那时候,你的母亲会怎么想?就算她不怪你,可她的心里,对你的学业,对你的前途又会产生多大的担忧?你就忍心让她为你着急吗?”
  毛泽东顿时沉默了。三个人坐在亭子里,各自想着心思。
  一直到晚饭后,毛泽东还在想着蔡和森最后说的那番话,他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半片断裂的顶针,放在手心里。盯着母亲的顶针,毛泽东的目光中,有一丝内疚,有一丝思索,有一份牵挂,更有一份责任。不知不觉中,他收紧了拳头,顶针被他紧紧握在了手心。看看周围因为考完了试正在放松的同学,他拿了几本书,悄悄走了出去。因为有心事,在教室走廊上和王子鹏迎面错过的时候,连子鹏和他打招呼都没听到。
  子鹏盯着毛泽东的背影,直到毛泽东进了教室,知道他是去学习了,心里暗暗有些佩服。回到寝室里,子鹏看到周世钊他们四五个同学都围在桌子旁下象棋,参战的旁观的,正玩得来劲,不由得又想起了毛泽东,就在床头坐下,拿出书来看。过了一会,孔校长带着王立庵、费尔廉、黄澍涛、饶伯斯几位老师进来了。下棋的同学立刻就散开,站直了,向老师们问好,子鹏也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看到孔校长的目光落到了棋盘上,周世钊不好意思地解释:“今天刚考完,大家想轻松一下。”
  孔昭绶点点头,微笑着说:“哎,毛泽东呢?他不在寝室吗?”
  其他同学你看我我看你,这时候才发现毛泽东今天没和大家同乐。王子鹏一向不多言语,但此时见没人吭声,只好告诉校长,他刚才看见毛泽东往教室那边去了。
  孔昭绶点点头,一边叫学生们继续“战斗”,一边带着老师们去了八班教室。透过窗子,却见烛光下,毛泽东坐在课桌前,正在用圆规、尺子画着什么。他显然遇上了困难,左比右算,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在半开的教室门口,孔昭绶与老师们交换了一个目光——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地、无声地把门推开了一些。
  聚精会神的毛泽东全未察觉,仍然埋头运算着。他的面前,是摊开的数学课本,还有零乱的、写满了运算过程的、画满了几何图形的草稿纸。
  一只手轻轻拿起了桌边的一张草稿纸。毛泽东一抬头,不由得一愣,赶紧起身:“校长,各位老师,找我有事吗?”
  老师们谁也没作声,只是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数学老师王立庵突然拉过一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找你来补习数学呀。有哪些地方不懂?说吧。”
  毛泽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孔昭绶一拍他的肩膀:“老师都坐你身边了,还傻站着干什么?先补习。”
  他说完,转身就向门外走,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孔昭绶又回头说:“对了,润之,明天下了课,记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五
  第二天下了课,毛泽东到了校长室,忐忑不安地看着校长递过来的那叠成绩单。“那么紧张干什么?”孔昭绶突然笑了,“我说过要怪你了吗?十根手指没有一般长短,人不会十全十美,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孔昭绶收起了笑容:“但是话要讲回来,润之,一个学生,对待功课过于随心所欲,绝不是什么好事。同样,一个学校,因材施教固然重要,但也绝不等于放任自流。”
  毛泽东感激地看着校长,认真地听着。“你的长处与短处,我相信你自己已经有所认识。我可以不强求你门门全优,好比音乐、美术这些需要特定天赋的功课,要你马上突飞猛进,本身也不现实。但有些功课,特别是数学、理化这些基础主科,是一个学生必须要掌握好的。就算你在这些功课上缺乏兴趣,也不可以轻言放弃。你明白吗?”
  “我明白,校长。”“那,愿不愿意跟你的校长达成一个约定?还有两周就要正式期末考试了,我不知道你能考出多少分,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考到多少分。我只要求一条:尽力——对你所欠缺的功课,你的确尽了全力,这就够了。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您,校长。”“那我也答应你,只要你尽了力,你将得到一个意外的奖励。”孔昭绶他站起身,伸出手:“我们一言为定。”犹豫了一下,毛泽东伸出了手。校长与学生的手紧握在了一起。
  第二天的全校师生大会上,孔昭绶严肃地发表了他的《第一师范考评修正条例》:“各位先生:经过多方征求各科任课老师的意见,及报请省教育司批准,校务会决定,第一师范将改变过去单纯以考试评定学生优劣的做法。即日起,学生各科成绩,将由以下三部分组成后综合评定:其一,日常课堂问答、课外作业及实习能力占40%;其二,各科课内外笔记心得占20%;其三,考试成绩占40%,合计100%。做出这一修正,就是要改变以往一考定优劣、一考定前程的僵化体制,摆脱只讲形式的应试教育,将学生的考核融入整个学习过程中,全面地、科学地认识和评定我们的学生!”
  当晚,孔昭绶在《第一师范校长日志》上写道:“什么是真正的因材施教?怎样的教育,才是科学的、先进的、更利于培养真人才的呢?是一场考试定结果,还是别的什么?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深思考的问题。民国的新式教育刚刚起步,僵化守旧,唯分是举之弊,积淀甚深,从毛泽东这样有个性的学生身上,我们又能否探索出一种全新的人才观,使第一师范真正成为未来人才之摇篮,科学教育之殿堂呢?”
  随后两周所有同学都在忙碌之中。终于到了期末考试结束。这一天当成绩单汇总到校长办公室时,孔昭绶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坐在他面前的毛泽东。他拿起成绩单,看了毛泽东一眼,肃然说:“你的理化成绩是——”毛泽东瞪大了眼看着他,孔昭绶的脸上露出微笑,“67分,及格了。”
  毛泽东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孔昭绶的笑容却突然又没了,“不过数学,可不如理化。”
  毛泽东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才只得了,”孔昭绶盯着毛泽东,脸上突然浮起笑容,“61,也及格了!”
  猛地一挥拳头,毛泽东往椅背上一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现在,该我兑现承诺了。”孔昭绶放下成绩单,“我听昌济先生说过,你对船山学派的理论很感兴趣,是吗?”
  “是,校长。”
  孔昭绶笑道:“有个消息告诉你:湖南学界已经决定在小吴门重开船山学社,专门研讨王船山先生的学术思想和湖湘学派的经世之论。后天,学社就会开讲,以后,它将成为湖湘学术交流的中心。我看一师现在的课程好像也满足不了你这方面的需要,想不想要我帮你办一张听讲的入场证?”
  毛泽东喜出望外,“要,当然要!校长,能不能多办几张?子升和蔡和森他们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的。”
  孔昭绶笑道:“我试试看,应该不会有问题——怎么样,这,算不算我给了你个意外惊喜啊?”
  “算!算!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毛泽东高兴得起身就要走。孔昭绶却叫住他,“等一下。”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片钥匙,放在桌上。
  “这是?”毛泽东疑惑地看着他。
  “校阅览室的房门钥匙。我已经通知了管理员熊光楚,以后,他每天下班的时候会把灯加满油。你呢,就不要再在寝室里点蜡烛或者是跑到茶炉房去借光了,那里光线不好,坏眼睛。” 孔昭绶说道。
  望着面前的钥匙和孔昭绶和蔼的笑容,毛泽东一时真是无以言表,只说:“谢谢您了,校长。”
  第十一章 过年
  一
  放假了,过年了,刘俊卿的心情特别好。虽然他只考了第三名,但在放假的前一天,纪督学特地把他叫到了督学办公室,拉着他的手说:“俊卿,老师心里闷,闷得很!老师难啊,大好的一所学校,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嘛?这所学校,老师是彻底死心了!老师现在就剩了一个念头——你,可不要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什么新教育观念的当,一定要踏踏实实,好好读书,考出好分数,给老师争口气。只要你好好学出个样子来,到时候,你的前程,包在老师身上!”
  “你的前程,包在老师身上!”这话像天上的福音一样,让刘俊卿振奋,他从这句话里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前程。迫不及待地,他想让心爱的人来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在离茶叶店不远的小街拐角处,刘俊卿与赵一贞依偎在淡淡的月光下说着知心话: “其实一二三名不都差不多,你何必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呢?”
  “可我答应过你,我要考第一的。”
  “不管你考第几,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刘俊卿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师范生就一条出路,当小学老师,小学老师啊!除非我有出类拔萃的成绩,否则,我就改变不了这个命运。”
  “可小学老师也不错呀。”
  刘俊卿不禁苦笑,“一辈子站讲台,吃粉笔灰,拿一点紧巴巴的薪水,跟一帮拖鼻涕的娃娃打交道,这就算不错吗?就算我能受得了,可我总不能让你跟着我这样过一辈子啊!”
  一贞捧住刘俊卿的脸,摇摇头:“我不在乎,俊卿,我真的不在乎,不管有没有人成绩比你好,不管你是不是教一辈子书,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优秀的,永远。”
  端详着一贞清纯的脸,刘俊卿禁不住轻轻吻在她的面颊上:“一贞……”一贞将头埋进了他怀中。
  “我不会辜负你的!”仰望着月光,刘俊卿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向一贞立誓,又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突然,一贞惊得弹了起来:“爸?”刘俊卿猛一回头——赵老板面如严霜,正站在拐角处!
  自那天赵老板把一贞拉走后,刘俊卿便再没有见过一贞了。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贞,但却没有胆子去赵家的茶叶铺。转眼就到年三十了,简陋的棚屋门口,刘俊卿一身崭新的长衫,正拿着一副春联,在往土坯墙上比着贴的位置——春联上是他工整的字体。
  “俊卿,你饿不饿?要不,我先给你做点吃的。”刘三爹心疼地招呼儿子。
  刘俊卿懂事地说:“不用了,还是等阿秀回来,一起团年吧。”
  “也好。过年嘛,他王家准又得赏几样好菜,留着肚子,等你妹妹回来再吃也好。”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贞的声音:“俊卿。”
  “一贞?”刘俊卿大吃一惊:出现在他面前的,真的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赵一贞,“你怎么来了?”
  带着喜悦,更带着几分羞涩,一贞使劲平静着过于激烈的呼吸:“我……我爸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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