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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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大声叫好,意气风发地觉天将要明的;有羡慕陛下对其尤其恩宠,屡屡降恩的;还有与种放立场相同,协力促成伙同皇帝行‘造神’闹剧的王钦若、丁谓等人,正暗感不安。
倒不是他们与种放有多亲厚,而纯粹是因对方扮演的‘方外之士’,一直为‘天书下凡’里颇为关键的一环。
现猛然断开,一时半会难寻出合适的人来顶替,难免有诸多不便。
官家亦是怀此虑居多,不舍种放也就一瞬,以至于上朝时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更不可能记得还忘了授予陆辞官职,以及承诺王旦不久后就确定东宫、将此广诏之事了。
王旦将变幻莫测的朝中风向悉数纳入眼底,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同以往小打小闹的危险气息。
不论是渐露得意忘形之状的寇准一党,还是阴鸷算计之相的王钦若一党,具都使朝中气氛无比冷凝而诡谲。
王旦心里变得不安起来。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显然不是规劝或提醒的好时机。
陛下对政事兴趣缺缺,若对立太子之事操之过急的话,怕会起得反效。
思来想去后,王旦终于下定决心,这日下朝,就直接派人去陆辞家中,把人请到自己府里来。
陆辞彼时正舒服地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一边吹着宜人的秋风,一边尝着切成小块的时令水果。
乍闻来人客气的邀约,再问清对方主家的名字后,他不由微微一讶。
大名鼎鼎的王相,专程派人请他上门作甚?
陆辞虽不解,但也不至于往王相欲招他为婿这方面想——要真有此意,王相早早就出手了,而完全不必拖至此时。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猜测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起了身,只身应邀而去。
王旦已换了常服,坐在正厅中等待,手里还心不在焉地捧着一盏茶。
听得下人来报,道陆辞已到时,他倏然回神,将茶盏随意往桌上一放,大步迎了出去。
到底在馆阁做了好些月的校理,较以前能探听到的朝廷事务要多上许多,陆辞自然清楚,似王旦这种能够贯彻先人后己、和气恭安的品质,究竟有多难能可贵。
陆辞自认,他就算再投几次胎,也是做不到的。
对做到的人,他也愿付出真心的尊重。
甫一照面,陆辞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在下陆辞,见过王相公。”
王旦微微一笑,亲自扶起道:“不必多礼,快坐吧。”
“多谢王相公。”
陆辞这才坐下,微微带笑地看向这位广得士林赞誉,为相多年的老人,安静地等着下文。
屏退下人后,在一片静谧中,王旦也不忙开口。
他先不急不慢地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轻咳一声,才道:“一直见摅羽不曾婚娶,我膝下又恰巧尚有一女,温柔贤淑,待字闺中,不知摅羽可愿考虑一二?”
陆辞:“……”
见一直从容微笑的陆辞面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几分错愕来,刚还语出惊人的王旦,才又不慌不忙抿了口茶,露出个温和可亲的笑容,随口安抚道:“我膝下并无待嫁之女,连待嫁孙女亦无,方才不过说笑尔,摅羽莫要慌张。”
陆辞眼皮一跳。
冷不防地就被这位面相和蔼可亲的老人拿来开了个玩笑,原还能在面上保持微笑、实则严阵以待的陆辞,不免感到几分哭笑不得起来。
王旦仍不谈正事,还在边上打打敲敲,就是不直奔主题,而是笑眯眯道:“我这府上也养了些厨子,食材用得不算名贵,手艺却着实不错。摅羽近来没少用御膳,怕也有些腻了吧?不妨尝尝,我这别处绝对没有的相府佳肴。”
陆辞:“……”
他已不想追问,在皇帝开玩笑一般赐下那小名后,究竟有多少人知晓他好美食的事了。
清晰地感受到王旦不断释放出的善意后,对相府美食也的确有些好奇的陆辞,唇角便往上轻轻一扬。
他眼眸晶亮,眉眼微弯,缓缓地绽放出一个较之前的要灿烂许多的笑来,从善如流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王相美意了。”
至于到底有什么要事要谈,还是等饭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王旦的脾气真的特别好。
他很少对家人生气、发火。有时遇到饮食落了尘埃或有了污染,他也不去追问责任,只不过不吃而已。家人恶作剧,曾试着将少许墨汁投放到肉汤中给他。王旦一见,只是吃饭,不吃汤。家人问他为何不吃汤,王旦从容道:“我今日偶尔不喜欢吃肉汤。”后来家人又把墨汁投放到米饭中,他就对家人说:“我今日偶尔不想吃米饭,可另外备点米粥什么的。”
但是在关键时刻,也非常有魄力。
“澶渊之盟”前,真宗亲征,王旦开始跟着真宗一道,后来京师留守患病,王旦驰回京师“权东京留守事”。临行前,王旦见契丹举倾国而来,形势莫测,就对真宗说:“期望陛下宣召寇相,臣有重要陈述。”寇准到后,王旦正经奏请道:“我离开澶渊,如果十天之内,没有得到捷报,臣应该怎么办?”这话说得真宗听后,也是一惊,沉默很久后,说道:
“立皇太子。”
一言既出,大事已定。国家已经不必担心最高权力之一日空白。王旦飞马驰回京师。
(《大宋帝国三百年7…真宗赵恒下》)
2。丁谓是继王钦若以后又一个出任宰相的南方人,史言其有吏才,且多才多艺,但专权黩货,狡过人 ,并与王钦若一样 ,积极参与了营造宫观 ,奏祥异之事。因而时人将他们两人与林特 、陈彭年、刘承珪一起,谓之“五鬼” (《北宋政治史》)
第九十七章
在用完相府的膳饭后,陆辞的最大感受,便是王相果真是个实在人,毫无假话。
在食材的选用上,无疑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可仅凭厨子的高超手艺,仍让长了根挑剔舌头的陆辞满意了。
近来需挂念的事务繁多,加上年事渐高的缘故,王旦的胃口并不算好,常常只用一碗米粥,简单地搭两小碟素菜,就足够了。
他让厨子备膳时,自然没忘将陆辞的岁数和喜好考虑在内,特意着人多做了一素二荤一汤,还额外备了一道甜点。
原想着定会剩下一些,但在亲眼看着陆辞动作斯文优雅,却无比效率地将盘中菜肴一道接一道地消灭时……
王旦面上淡定,心里则惊讶地想自己虽有所预料,竟还是算少了。
他不动声色地向边上侍立的从人使了个眼色,对方很快明悟,赶紧下去告知厨子再多备几道菜来。
就在陆辞意犹未尽地要动那块小巧玲珑的点心时,厨子紧赶慢赶做出的三道新菜,也终于送到了。
陆辞一边客气地邀王旦动筷,在得婉拒后,很快暂时放弃了甜品,而转向正菜来。
王旦微微笑着看他,只是看着看着,也被勾起一点久违的馋虫来,不由亲手多添了一碗粥,就着荤菜,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咽了下去。
待二人茶饱饭足,心满意足地放下筷箸,王旦哑然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地跟着吃了个肚皮发胀了。
他一边心里感叹,一边起身,邀道:“摅羽可愿随我去院中散步,权作消食?”
陆辞清楚这是正题要来了,毫不犹豫地也起了身,欣然同往。
王旦身为宰执,所居的官舍自是八所之中最为宽敞舒适,也是得晏殊梦寐以求的。
庭院里不但有假山亭台,还有一片幽静竹苑环绕水潭。
王旦领着陆辞走入小径中,坐到凉亭里后,就屏退下人,只留他们二人在亭中了。
陆辞扶着王旦坐下,王旦长长地舒了口气后,就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笑着开口:“依你看,寇密使此人如何?”
他口吻虽随意,但让一个才入仕途不久、即便屡遭破格提拔,目前也只是从六品的小官评价堂堂枢密使,若换了任何一个别人,听了定会心里一惊,开口前再三犹豫。
尤其寇准虽没怎么与陆辞打照面,私下里更是鲜有接触,但他对陆辞的公然维护也好,频频赞扬也罢,哪怕让众人颇有微词,仍是广为周知。
陆辞要公证地评价对方,就得包括缺点,许会落个寡恩的嫌疑;他要是一昧赞扬对方的优点,既显谄媚,又有不坦诚、隐瞒的嫌疑。
对这看似潜藏无数陷阱的问题,陆辞只微微一笑,风趣道:“寇密使的才干与脾性,都是世间难有的厉害。”
王旦不料陆辞会如此回答,结结实实地愣了一愣后,才回过神,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还一边赞同地不住点头:“这话说得好,那寇老西儿,可不正是本事厉害,脾气也厉害?”
这话,陆辞就不适合接了,于是只保持微笑,却不言语。
等王旦缓过这股笑劲儿,又问:“你之前虽一直于馆阁中任职,但于朝中情形,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陆辞谦道:“朝中大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王旦便道:“种放的所作所为,你又知道多少?”
陆辞毫不迟疑道:“钓名沽誉,媚上欺下,无恶不为。”
“不错。”王旦笑了笑:“大火虽是人祸,蔓延过迅,也可说是天灾。陛下下罪己诏时,也已对广建宫观之事隐约生出悔意,令朝官亦有所反思……”
毕竟天灾为上天示警,官家近来下令广建宫观,轰轰烈烈地封禅造瑞,很容易被人联想是叫上天不满,才得此谴。
说到这,王旦话锋一转,眉宇微微蹙起,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之色来:“然小人轻鄙,善进谗言,定不甘心叫此歪风邪气就此散去,难免借此人之死,再生是非。”
若说对小德有亏,大才无碍的寇准,温和弘雅的王旦一向宽容的话,对这等怂恿陛下行‘遗后世之羞’的丑事的卑鄙小人,就是厌憎至极了。
陆辞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也不问询。
“而寇枢密又惯来刚猛偏执,”王旦无奈道:“双方现是对峙,但早晚要爆发冲突。”
陆辞若有所思。
为何目前只是对峙?
当然是忌惮于致力维和、坐镇朝堂多年,还深受官家信任的王旦了。
陆辞当然也知晓,寇准对王钦若为首的那干人,已是怀恨在心已久,现见有机可乘,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寇准会对他们如此深恶痛绝,不只是北人官员对南边官员的轻蔑和优越感,也不是如王旦那般、愤恨他们撺掇君上行造神的闹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前些年被罢相的由头,就出在王钦若身上。
目前官家对造神弄瑞之事已不那么热衷,就让王钦若等人难以再进。
加上以世外高人这一身份在外推波助澜的核心种放,忽然逝去,更佐证了修仙也好,弄神也罢,到底不能弄假成真地长生。
最清楚自己底细的官家,也就跟着底气不足了。
王旦说到这后,就静静打住了,温和地看向陆辞。
陆辞轻轻一叹:“然双方旗鼓相当,真斗下去,一时间难分出胜负,结果却多半会两败俱伤。”
王旦颔首:“不错。”
若王旦肯插手其中,彻底站在寇准一方的话,优势定会是压倒性的。
但王旦认识寇准多年,清楚对方经过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后,脾气并未被磨得平和一些,甚至还变本加厉,渐生出急功近利的心思来。
有才而无大臣体之人,若再次任机要之职,也很难说是吉是凶。
王旦独撑大局多年,也觉力不从心,难掩伤怀道:“他们失败,尚有起复之时。可大宋子民,却再经不起一场天书了。”
澶渊之盟带来的和平时段,原是用来休养生息的好时机,然而长达数年的修建宫观、泰山封禅、赏赐百官、大增僧道……
非但没让国力有所增强,甚至因负担不断增加,还将前两朝遗下的财富败去许多。
陆辞将王旦的话翻来覆去地品味许久,再结合朝中局势……
哪怕他对历史进程所知甚少,但在沉默许久后,还是彻底明了了对方一直未宣之于口的真正用意。
“若有冒昧,还请王相见谅。”他开门见山道:“不知王相是想让我去何处任官?”
他略过所有过程不提,直奔结果,让王旦再次感到惊讶的同时,也不由欣慰地笑了起来。
“我原还想,寇老西儿越来越糊涂了,”他感慨道:“但在看你这事上,他倒是难道地没看错。”
陆辞笑道:“王相过誉,在下不敢当。”
寇准要对抗王钦若一干人,定也觉势单力薄,多半要壮大自身朋党。
这么一来,向来极得他期许的陆辞,难免会被他试图拉拢进来,卷入乱局之中。
王旦却不愿见这一幕。
他同样对陆辞抱有极大期许,心知一旦蹚入这摊结果不明的浑水之中,面临疯狗撕咬的乱局,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