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猫-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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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欲裂,根本辨不得自己是仍在做梦,还是方从梦中醒来。
便也只得认命般叹了口气,拍一拍袖口沾到的土尘,抱起书来离开了后院。
……
进门的时候,父亲与母亲正躺在掉了漆的罗汉床上抽着水烟,窃窃地似乎在商议着什么,神色很是凝重。
不知是在屋里憋闷得久了,还是同邻居打马吊时输了几个钱,两人面上皆是一层恹恹的颜色,瞧着有几分无力般的僵硬。两人原本还在耳语,见我进来便蓦地缄了口,又悄悄给对方使了个眼色。
我不明所以,便见父亲坐起身来踌躇良久,终是放下手里的水烟壶,望着我道:
“阿鸿呐……”
我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到二老身旁;心知他们定然有话要讲,便也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与生来顽劣偏执的弟弟不同,长辈的话,我一向是很听的;因而父母总是操心在外惹是生非的阿满更多些,又时常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此时也一副怅然的模样,想来是又要向我摊牌些什么不好的事了。
父亲顿了一下,慢慢道:“阿鸿呐,近日来你流连在这镇上,可曾见过什么中意的姑娘?”
我只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
知道这是父亲已同媒人说好了我的亲事,又唯恐我还惦念着金梦小姐,这才出言试探而已;毕竟我确乎是到了成家的年纪,如今家道中落,仅只模样还算生得俊朗,入赘到邻镇有些闲钱的富小姐家中,家业便还尚有周转的余地。
我与金梦本就无缘,这念想断个干净倒罢,如今亦不知她尚在人间,还是早在我梦中真真下了葬。
我心中苦楚,又觉得造化弄人。
可我毕竟生得侥幸,为人孝子多年,委实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也只当听一句善言,如寻常人那般娶妻生子,从此善待我的妻儿,过好今后的日子便罢。
于是苦笑了一下,起身到堂中对双亲拜了拜,道:
“婚姻大事,但凭爹娘做主。”
……
闻言,母亲面上便现出欣慰的颜色来,忙将我唤到她身边坐下,安慰道:
“此事先前不说,是担心你还想着那金家的小姐,如今她……唉,且忘了便好。其实爹娘早些年为你订了门亲事,只因那人在外云游未归,便也一直未曾提起过;如今他回来董镇,出落得标致不提,家中也颇有些余钱。你也定然会喜欢他的。”
我听得微微蹙了眉,实在是对自己也曾有过婚约一事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母亲既然这样说,我便也没有质问,只是想了想,压低声音道:
“阿满知道这事吗?”
“……”母亲迟疑了一下,抿唇道,“此事还是……暂且别教阿满知道为好。”
我便了然地沉默下来。
窗外天色已暗,我燃上灯,见眼前的双亲又耳语起来,便站起身,想到堂后去烧点热水来温一壶黄酒,再添些灯油回屋歇息去。
哪知一阵微冷的风扑进窗口,堂中断了几根竹骨的屏风簌簌作响,昏暗灯火下,我竟隐约窥见了一抹猫影。
“如此是说定了……三日后迎亲。金儿,既然人都来了,便现出身来见一见罢。”
……
我一愣,未曾想到这堂屋中竟还有一人;在听到母亲对他的称呼后,更是没来由的感到些许寒意。
母亲笑着将那扇陈旧的屏风拉开,我便看到白日才见过的金潇正坐在屏风后,此时已是换了身雍容的长衫,一双望向我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缩着,像是雨后幽冥的鬼火。
鬼猫04
他未曾着那西式的礼帽,一副东方才子的打扮,面色依然是鬼魅般的苍白;没了遮掩的妖异美貌在灯火下更甚,看到我的时候更是勾起一抹幽然的笑意,在这本就阴仄的堂屋中显得分外寒凉。
不曾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时辰,我便又见到了白日那位好心的金先生,还是重逢在这等稍显尴尬的情形下,此时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我走来,只觉得心下很是茫然。
母亲见我默不作声,便也叹了口气道:“金儿,你这一趟委实去得久了些……阿鸿这孩子打小就忘性大,如今不太记得你,也甭往心里去了就是。”
金潇摇摇头,神色沉静地道:“无妨,怪只怪我回来得晚了,才平白教你们受了许多罪。”
“……”
母亲看着他,又回头看向父亲,目光中隐有几分戚戚。
金潇便走到我身前来。他身量与我相仿,妖冶的金瞳十分轻易地望进我眼里,复杂的情绪却窥不得清晰;半晌执起我垂在身侧的手,温声道:
“我便是你即将婚娶的夫君……亦或是妻子。男子间无所谓嫁娶,只随阿鸿如何称呼了。”
……
他的掌心细滑柔软,仅只在指尖有一些薄薄的茧;指甲略有些尖锐和残破,触感却并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冰冷。
我任由他温软地握在手里,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荒唐。
先前只道父母要我成亲,是想我入赘到那里娇蛮的富小姐家中去;男子成婚根本闻所未闻,先前也只知道某些好男色的富人会有这般人口买卖,孰不知父母为了家业赓续,竟也要将我卖出去了。
可我断不可反抗,亦不愿反抗;父母之命本就不可违背,又怎能违背。
于是我在良久的沉默后,终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金潇一愣,略有些微张的瞳孔便显出欢喜的颜色来,苍白的脸上亦有了几分人气。
我看母亲,母亲正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好,好,这番将阿鸿托付给金儿,我与你爹也可真真安下心来了。日后你们好好过,好好过……”
见母亲失魂落魄,讲话也前言不搭后语起来,父亲忙扶住了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好生安慰,一边也同样流露出几分怅然的颜色来,想了想便对我道:
“阿鸿呐,你这一趟是嫁去金儿那里;日后如有诸多琐事,爹娘或许都赶不及为你排忧解难。”
语毕犹豫了一下,又沉声道:
“只需知晓无论发生什么,都务必要信金儿的。他既自愿与你成婚,便断然不会加害于你;外头诸多闲言碎语自不必听,妖魔鬼神更是无稽之谈,成家之后也不要遐想太多,只好好与金儿过日子便是。”
……
我并不知晓父亲这话是何含义;此情此景下,更觉得有几分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迷惘归迷惘,可身为孝子,却仍是点了头,又跪下来朝双亲深深一拜。
金潇在身侧看着我,眸中温柔的笑意之下,隐约藏着几分深沉而古怪的色泽。
……
……
三日后金潇便来迎了亲。
我不知晓父亲与母亲是如何瞒过了阿满,又打算何时将兄长与另一个男子成婚之事对他和盘托出;只是这三日我都未曾见过弟弟,迎亲的时候他也正在上学,看样子是暂且不会知道了。
阿满仅只我一个兄长,且从来不会似长辈那般严厉地训斥他,因而对我很是依恋,想来也不会赞成这等荒唐的婚事;若被他知晓父母将我卖给了有钱的人家,怕是宁肯砸了自家的古玩店,也不愿我受这般委屈。
更何况,来迎亲的还是一个肖似猫儿的世家先生。
没有聘书请期,也不行文定纳礼,就这般直白仓促地抬了轿来,只待我自己穿了那双亲备好的喜服,便在敲锣打鼓声中上了轿。
从未想过自己会如出嫁的姑娘一般,身上虽是男子大红的状元袍,却要被装在漆黑的轿中一路抬到人家;我看不到马前的金潇是何般模样,只从轿帘狭小的缝隙中窥见那抬轿的人,面上皆是些僵灰的神态。
我没有送行的家眷,金潇也似是在这董镇中并无亲友,因而这门亲事结得很是简陋,除却被雇来送亲的人之外,便是些围到街巷间看热闹的邻里。
古玩店年轻的董老板与一个外地归来的男子成亲,这想必是继陈家少夫人血崩而死后的最大新闻;我窥见曾经的左邻右舍在道路两旁窃窃私语,面上果然都有些难以言状的怪异之色。
人群中仅只有陈老夫子乐呵呵地上前讨了喜糖,依然是一袭褴褛破旧的长衫,站在不远处闲闲地磕着瓜子,见我自帘后窥他,还笑眯眯地同我打了招呼。
虽然知道他只是来贪些小惠,我却莫名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去看其他人,只微阖了眼在这轿中小憩。
心里想着只要再从这黑甜乡中醒来,便可以免遭旁人白眼的酷刑了。
……
哪曾想到送亲的轿子行到了半路,却忽然出了异状。
马前一阵骚乱,轿夫被迫停了下来,我依稀听到不远处的前方有人在争执些什么,还有一个最为熟悉的声音在愤懑地吼怒。
“猫妖!”我听到阿满恨恨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金潇似乎下了马,此时正与他在雾蒙蒙的天色之中安然对峙着,闻言便颇疲惫地叹了口气,平声回道:“看不出来么,我是在迎亲,今晚便会与你家兄长成婚了。”
人群中一片寂静。
阿满怔愣了一会儿,显然被金潇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激怒,喘息声断断续续,似是努力想教自己平静下来,却又根本无法隐忍。
“你娶我哥哥?——你敢娶我哥哥,居然敢?!”
我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哼,随即便是麻袋似的倒地闷响,慌忙撩开帘一看,便看到阿满骑在金潇身上,拳头已是又砸向了他溢出鲜血的唇角。
“猫妖,我早该打死你这只不知死活的脏东西!教你在这里威风!”
“……”
我没料到阿满会在这个时候闻讯赶来,更是径直当着诸多围观镇民的面发难,心下便不由得焦急起来,想要违背礼数下轿去劝,却又发觉轿门被严丝合缝地捍着,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分毫。
人群窸窣作响,似是终于有人上前将两人拉开,阻止了这一局面。
“满少爷,算了罢!”我听到陈老夫子这么说道。
金潇不以为意地站起身,随手拭去唇边的鲜血,又拍拍自己沾了灰尘的喜服,这才微眯起一双猫瞳打量着阿满,随即冷哼道:“你父母都同意的亲事,哪容得你这个幺弟来唱反调?”
阿满被陈老夫子拦着,原本已是平息了不少,闻言却又是一阵暴怒:“我父母同意?你放屁!”
话音落下之时,金潇已是再度上了马,居高临下地最后看了阿满一眼后,道一句:
“大喜的日子,不要在此喧哗。”
便又起了程。
……
我想要掀开帘同阿满说几句话,沉吟良久后,却仍是苦涩地收回了手。
末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轿子与人群愈来愈远,以及在街坊们奚落的目光之中越发孤苦伶仃的阿满。
“……猫妖!你与这镇上的所有人一样,定然不得好死!”
轿子拐过巷口的瞬间,我听到阿满道出一句压抑的诅咒。
恍惚过后,些许的寒意便袭上头来。我努力回头去看,只见阿满伏在地上大口喘息,注意到包围住自己的异样眼神后,便抬起头,恶狠狠地冲着他们道:
“看什么看!你,你,还有你!你们通通不得好死!”
鬼猫05
……
喜轿两旁的雾气愈发浓重起来,阿满那隐约带着哭音的诅咒也被吞噬在了道路的尽头,我不知晓这一趟行得究竟有多远,也没有送亲的旁人来问询,一觉醒来之后,天色竟已彻底黑了下来。
我下了轿,只觉得眼前这幽深的庭宅似有几分眼熟;徜恍过后,才堪堪忆起这是日渐贫乏的我已有许久不曾步入过的金家大宅。
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金梦小姐嫁去陈家后寥落了许多,此时原本堂皇的府邸莫名显出几分阴森的颜色来,屋檐之上隐有细碎的呓音,夹杂着几声猫一般的呜咽。
金府正设着华美的筵席,宾客却并无一人,唯只白发苍苍的金员外高坐在堂室深处,身侧倚靠着金家列祖的牌位,面上满是怖色。
“猫,猫……”
见金潇已是执着牵红携我踏了进来,金员外震惧无比,跌下高椅来哆哆嗦嗦地抱住案角,呜咽着向后退去,末了又抱住枯乱的脑袋,下一刻竟落下泪来:“猫妖,你害煞了我的梦儿,又要害我来啦,害我来啦……”
我未曾想到半年前在金梦小姐的婚礼上还红光满面的金员外,如今竟一夜之间老成了这副模样;而他双脚缚着草绳,竟似是被胁迫在了这里。
金潇对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自是瞧也不瞧,只静静地焚香倒了酒,丝竹之声响起的吉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