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军-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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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那一战后收留了很多战兵遗孤,开枝散叶天边流云都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如今这些人大部分已经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为皇帝守着这江山社稷。
就连叶流云都已经消失很久了,有传闻说现在流云会的大当家就是他。
沐昭桐皱眉,心说自己年纪真是大了,怎么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经传下去了,南越那片地方正式定名为平越道,叶开泰为第一任道府,白归南为第一任道丞,从京畿道调去了平越道表面上看像是平级调动,可实际上反而还降了一级。
不过对于白归南来说终究是好事,在平越道再踏踏实实干个两三年,回头调任别的地方做道府已经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了。
沐昭桐更多需要思考的是白尚年的事,白尚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以至于让陛下生了那么大的气?
“沐流儿!”
沐昭桐抬起头喊了一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人快步进来,这女人看起来个头很高,最不济也有一米七,身材修长结实,面容稍显冷傲,尤其是那一双剑眉,更是带着几分杀气。
她俯身一拜:“老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一趟安阳郡,看看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沐流儿脸色变幻不停,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回答:“其实确实发生了一件关于少爷的事,只是夫人不许我们告诉老爷您知道,怕老爷您担心。”
沐昭桐脸色一白:“说!”
“少爷……少爷受伤了。”
“嗯?!”
沐昭桐猛的站起来,撑着桌面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片刻之后沐昭桐脸色就缓和下来,他慢慢的坐下来,缓缓呼吸:“说仔细些。”
沐流儿将安阳郡水师的事说了一遍,尽量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在内,将事情的经过基本还原,因为她知道老爷需要最真实的东西做出判断,她作为老爷培养出来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以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干扰老爷的理解和判断。
“呼……”
沐昭桐听完了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眉角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沐流儿当然知道老爷已经生气到了极致,可被老爷硬生生压住了,少爷就是沐家的宝贝疙瘩,老爷老来得子,如今被人破了相,老爷若是不生气那才奇怪呢。
相对来说,夫人似乎在事关少爷的事上反而更冷静些。
“夫人怎么说的?”
沐昭桐连续的深呼吸后问了一句。
“夫人说,现在朝廷里很多大事都在要紧关头,老爷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引起陛下不悦,陛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老爷也是小心翼翼,不能因为少爷的事让老爷出现失误,少爷再重要,也不如老爷重要。”
沐昭桐再次深呼吸,这么多年来他最感谢的人就是自己的夫人,在很多大起大落面前,夫人比他看的透彻,比他更冷静,有很多朝廷里他提出的建议其实都是夫人帮忙想出来的。
“夫人说的对。”
沐昭桐说完这几个字后忽然又一阵恼火,一想到说得对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昨夜里书院里那个老家伙的恶心样子。
“你还是去一趟安阳郡吧,先见见少爷,让他忍耐,不要再胡作非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可以确定水师里至少有一个通闻盒……”
沐流儿脸色一变:“属下会将这件事告诉少爷知道。”
“不用急着回来,在水师看着少爷吧,他还年轻性子不沉稳,身边没有个心细冷静的女人提醒终究是不行的,你告诉他,如果他的名字出现在通闻盒里超过两次,哪怕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保不住他。”
沐流儿脸微微一红,连忙低头掩饰。
“然后再去一趟乙子营见白尚年,告诉他不要再因小失大了!”
沐流儿:“只这几个字?”
“因小失大,只这几个字就足够。”
沐昭桐一摆手:“少爷做事还没有章法,但你不一样,军中,不能再碰那个叫沈冷的小东西,军外,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让他从少爷的世界里消失。”
“我知道怎么做。”
沐流儿垂首:“我这就去准备。”
沐昭桐沉思了一会儿后又吩咐道:“从你的贯堂口里挑选人手,不要带府里的人。”
“是!”
沐流儿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陛下盯着水师,应该不只有一个通闻盒,陛下连庄雍都信不过,水师的水真是深不可测啊……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水师去了,当初觉得那里好出头,现在看来,为父想错了。”
沐昭桐闭上眼睛,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沈冷这个名字。
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张漂亮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抽紧,儿子一个人在江南多无助啊,而作为父亲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府里的下人都比自己知道的早。
沐昭桐长长的出气,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却做不到,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他是大宁的三朝元老,前后辅佐了三位帝王,表面上他该怕的怕该担心的担心,可做不到处变不惊四个字怎么能有今日成就,放眼天下,心境比他稳的人真不多。
然而,儿子的事,他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处变不惊。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沐昭桐刚要发火,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刻脸色缓和下来:“夫人,你怎么过来了,应该在屋子里好好歇着。”
沐昭桐的夫人看起来比沐昭桐要苍老一些,丫鬟搀着她坐下来随即退了出去,夫人仔仔细细的看着沐昭桐,然后摇头:“沐流儿跟我说了,所以我忍不住来看看你……多少年荣辱不惊,事关风儿你就好像暴躁的牛一样,牛很重要,是因为牛能耕田,可牛若是几次三番的撞了栅栏坏了棚舍,牛的主人就会生气。”
沐昭桐苦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恼火。”
“我记得老爷很早很早之前就说过,有才而能被人用是中流,无才但能用人是上流,有才又能用人是上上流……何必什么事都自己操心,想试探水师的深浅,让家里一个个的蹚水进去就是不理智,别忘了江南还有个不服气的世子呢。”
“他?”
沐昭桐忽然想起来,然后嘴角一勾:“还是夫人看的透彻看的远。”
那年,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横陈在长安城外,不仅仅是迎来了当今陛下,还吓跑了一个世子殿下……如今,世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第0063章 一个月
“原来,这就是大海。”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沈冷眺望远方,虽然已经对大海有过足够多的向往和猜测,可当他真的站在海边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心境越来越开阔的感觉。
他想大声喊,想深呼吸,哪怕海风之中带着一点点的腥气。
自从他杀了那几个伏击的战兵斥候之后,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似乎想杀他的人暂时放弃了计划,可沈冷一路上到现在都没有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而且还在暗处。
他深深的呼吸,吸气到不能再吸进去一丝,然后吐气到似乎抽空了自己。
“求立国在哪边?”
陈冉走到沈冷身边问了一句。
沈冷伸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大概是那边,隔着很远很远。”
陈冉笑起来:“远不怕,我们的战船足够大,哪怕是征服海洋也不在话下。”
沈冷摇头:“大,不一定真的管用,大的不合理,反而会变得被动。”
陈冉嗯了一声:“我听说求立国的人个个都跟黑猴子似的,回头抓个活的看看到底什么样子。”
沈冷笑:“抓个黑猴子做你大师兄吗?”
陈冉:“……”
船队到了湖见道之后就停下来,不到合适的时候不方便直接进入南越那片地方,几艘熊牛战船在港口里检修,士兵们难得的轻松几天。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沈冷还在海边站着,陈冉端着两个饭盆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沈冷:“怎么还在看。”
沈冷嗯了一声:“我想着,我爹娘应该也没有见过大海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不过替他们多看几眼也好……茶爷和先生也没有看过,我看的仔细些回头说给他们听。”
陈冉心里微微一震:“那我也多看会儿,回去说给我爹听。”
两个人在岸边沙滩上坐下来,边吃饭边看着海浪翻涌,落霞满天。
“将军他们去和湖见道战兵戊字营将军裴悲见面,据说湖见道道丞徐广安也在,大人物们今天的晚宴怕是山珍海味,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陈冉翻了翻饭盆里的菜,实在是不合胃口。
沈冷倒是看起来无所谓,一口一口的将满满一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地方是到了,可要想从求立人手里搞到几艘战船没那么容易,第一是要等他们自己露面,第二是地方上的配合,第三是看大海答应不答应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有个渔夫正在岸边修补渔网,起身过去和那渔夫攀谈起来,没多久两个人就聊的热火朝天,渔夫看起来谈兴很浓,也不知道沈冷是拍了多大的马屁。
很久之后沈冷才回来,陈冉问他干嘛去了,沈冷笑着回答:“了解大海。”
“了解大海?大海有什么可了解的,不过就是一片水……也就是比江河湖大一些罢了。”
陈冉笑道:“都是水,有什么区别。”
沈冷:“你撒出来的尿也是水,能一样吗。”
陈冉:“尿也是水吗?这么神奇。”
“大海的潮涨潮落,距离求立国有多远,要在海上航行几天,海会在什么时候变得狂躁起来……这些都要知道。”
陈冉耸了耸肩膀:“我觉得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开船出海,一战搞定然后回家,就这么简单。”
他指了指大海:“江水里游泳和海水里游泳,有什么不一样的。”
沈冷笑笑没说话,两个人往营地那边走。
休息了一天之后沈冷就把自己的队伍拉出来,别的队伍都在营地里睡觉的时候,沈冷已经带着人一次一次冲进海水里了,折腾了大概一个时辰后差不多都筋疲力尽。
吃过早饭,沈冷开始让这些手下在浅水里一对一的训练近身格斗,结果却打的乱七八糟,海浪一下一下的冲击,站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打的有章法?
将军岑征在远处负手而立看着沈冷那边,眼神里闪过一次欣赏,听到脚步声后这欣赏随即消散无踪迹。
白秀走到岑征身边,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
岑征问:“人都走了?”
“都走了,他们都知道陛下对这次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一再表态地方上会不遗余力的支持,然而有些事他们控制不了,那就是求立国的人什么时候来,从哪儿来,在什么地方登陆。”
“我跟裴将军提过了,跟他借兵三千,他说回去之后就会安排。”
“嗯。”
岑征问白秀:“你有什么主意?”
“地方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有……除了等着求立国的船队出现之外,别无他法。”
“被动啊。”
岑征缓缓摇头:“领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被动。”
就在这时候岑征看到沈冷居然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了一艘渔船,十几米长,带上七八人上了船竟是往远处去了。
“他要干嘛?”
白秀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肆无忌惮了,万一遇到风浪渔船翻在海里,谁能救他们回来!”
岑征道:“或许他就是想提前感知死亡,在大海里会如何死亡。”
说完这句话之后岑征转身走了,留下白秀一个人在那发呆,他看着越来越远的渔船,嘴角忽然勾起来一抹笑意。
“提前接触死亡?”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笑的很开心,看渔船消失的方向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眼神之中有对沈冷的欣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沈冷带兵训练半天之后,校尉王根栋带着其他两团士兵也加入进来,照葫芦画瓢,沈冷怎么带兵训练他就怎么训练。
除了他们这一标营的人之外,另外那个标营的人始终都没有离开营地,只是在营地范围内例行训练。
“他们那叫训练?”
在营地里训练的士兵哼了一声:“我看着倒更像是打着训练的旗号在玩呢。”
“就是,看他们那一个个在海水里扑腾,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吧,早晚将军得处置他们。”
“可我怎么觉得在海水里扑腾一阵子很好玩?”
“所以说他们那根本不是训练!”
这个标营的校尉叫邢上行,是岑征手下的老人了,本来岑征南下的时候打算全部都带自己的人,可庄雍没答应,调派了王根栋那个标营给他。
“由着他们胡闹去吧,他们不是将军的兵,将军也不好太严厉,可这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放纵去吧,咱们却不能丢了训练。”
邢上行大声提醒着手下人:“注意阵列!注意阵列!我说了多少次了,战兵的阵列是杀敌制胜的关键,你们怎么还这么散乱!”
王根栋带着沈冷和另外两个团率从营地里经过,邢上行白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