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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忠义侯天生反骨-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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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船继续南下。
  天色渐晚,江上起了雾,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再看不见有别的船只。
  贺行弹了弹手指,叹了口气:“你这么架着,就不累吗?”
  陈恨将碎瓷片往前送了送,低声叱道:“别动。”
  林念不理会他,往后仰了仰头,又道:“那个林念都放下你走了,再往南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码头了,你自个儿要怎么办?”
  “住口。”
  其实贺行说的没错,林念一走,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一船人都带得远远的,好叫林念更安全些。
  贺行稍垂了目光,看见陈恨拿着碎瓷片的右手手心四个血窟窿,大约是他把碎瓷片包在里边的时候压出来的。难怪旁的人一碰他的手,他就避开。
  “你这手上还都是伤,拿不住了罢?”
  陈恨这回连“住口”也不说了。
  “手抖成这样,以后怎么提笔写字?”
  陈恨还是不理他,拉着他往后退了半步,靠在船舷上。
  “你总这样折腾自己,要落下病根的。”
  贺行闲聊似的同他说话,陈恨只觉得他吵闹,把碎瓷片往前按了按:“你住口,别说了……”
  贺行听他的话,料他是撑不住了。略偏了头,用眼角余光瞥他。
  看见陈恨半边身子靠在船舷上,垂着眸子,倦了。
  贺行猛地往旁边一退,全不管碎瓷片还压在颈上,碎瓷片划过去,嫩肉外翻,鲜血淋漓,划了好大一个口子。口子虽大,却划得不深。
  陈恨反应得也快,登时弃了碎瓷片,反手抽出他绑在腿上的匕首,狠狠地往前扎了一下。
  贺行闪得快,匕首没刺中,只是从肩膀到手肘,又划了一个口子。
  这也是陈恨的后招。
  不止林念,还有他藏着的匕首,也是他的后招。
  只是现下,这后招也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一招没能把贺行给刺死,还让他逃了。
  他二人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出自同一家,都是在宫里学的。
  这时候打起来没有章法,陈恨仗着手里还攥着匕首,不要命似的攻他,却也只过了三五招。
  也来不及了,船上全是贺行的人,拳脚功夫都比他好。
  船上全黑,陈恨没让点灯,只有船头一盏行船用的小灯盏亮着。江上还有雾,看得并不清楚,但是贺行的手下人,已经察觉出不对了。
  在贺行喊来人之前,闪着寒光的匕首最后往前一扫。
  陈恨原本也没想着这一下就能砍中,只是趁着贺行往边上躲开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受伤的胳膊。
  贺行尚且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捂着伤口,疼得直抽气。
  船尾某处的栏杆最矮,只拦在陈恨的腰上。陈恨原本就靠在栏杆上,只消往后一翻,事情就都结束了。
  文人投江,本就是有先例的,他们文人祖宗就做过的事情,没什么厉害的。
  陈恨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但他就是投江,也得扯着贺行一起。
  也不知道一时间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带着贺行往后一倒,越过栏杆,不受控制的直往下坠。
  就这么,还能回过神来,用匕首往贺行肩上扎一下,仿佛把他牢牢地钉着,钉死在江里。
  贺行骂他:“你……”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冰冷的江水就漫过了口鼻。
  其实不论是林念还是匕首,都不是陈恨的后招。
  他没有后招。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间,陈恨耳边传来不合时宜的系统提示音。


第111章 南柯(1)
  系统提示音越响越急; 仿佛催促陈恨快走。
  可是他要往哪里走?
  秋日里江水的寒意渗进骨子里,从骨子里发冷。陈恨抓着被子,侧躺在榻上; 弓着背; 把自己缩成一团。
  朦胧之间; 有个人探了探他的额头; 然后从被子里抽出他的手,给他诊脉。
  章老太医。
  察觉到是熟悉的人; 陈恨松了口气; 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就要睡过去时,听见榻前的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章老太医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风寒,再有就是累着了。不打紧,发了汗就好了。”
  “麻烦您。”这是侯府门房张大爷的声音。
  章老太医抱怨道:“他怎么总把自己弄成这样?”
  “留给咱们侯爷的时候不多了。”张大爷了然地笑了笑,“这大半年,给太子爷平反得侯爷来; 给几个世家治罪得侯爷来,江南改制也得侯爷来。再过一阵子,平叛还得咱们侯爷来; 事情赶得急; 他能撑得住才怪。”
  陈恨觉着不对,这些事情什么时候全他一个人抗了?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章老太医叹了口气,与张大爷说着话就出去了。
  陈恨也觉着自己可能是病了; 只是方才张大爷说的那些话堵在他心里,他一时之间放不下,也睡不着。
  再过了一会儿,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陈恨想,大约是天亮了。
  天亮之后,也就陆续有人来探他的病。
  头一个来的是瑞王府的世子爷李释,冷清清、阴沉沉的模样,挽起衣袖,捞起铜盆里浸了冷水的帕子给他擦脸:“我去城外军营练射箭,顺便过来看看侯爷。”
  说是顺道,其实李释待了很久。
  李释走后不久,镇远府小将军吴端就来了。
  “前几日咱们议事,夜里风大,让你加衣裳你非不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他也撸起袖子,把陈恨额上敷着的帕子洗了一遍,再给他擦了擦脸。
  吴端也待了一会儿,才要离开,一开门,就好像在门外撞见了什么人。
  陈恨被烧得难受,努力偏过头去听,只听见隐隐约约的几句话,也听不清另一个声音是谁的。
  吴端同那人打过招呼,那人低低地咳了两声,道:“……朝上有些事儿,所以耽搁了。”
  “你也去看看罢。”吴端大概是给人让了道儿,“睡着还没醒,看模样是不怎么好。要是醒了,他要是问你朝上的事情,别跟他说。”
  “我知道。”
  那人进了门,迈着步子,缓缓走到榻前。
  陈恨还以为他要和李释、吴端一样,用帕子给他擦擦脸。但是没有,他只用手背碰了碰陈恨两边面颊。
  这人手凉。
  借着这一阵凉意,陈恨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方才他与吴端说到朝上的事儿,他的手又凉,陈恨原以为是李砚。
  不是。
  他应当注意到那两声刻意压低的咳嗽。
  是徐醒。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些人怎么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陈恨想不通。
  徐醒回了封地,章老太医为了给他治病,老早就随他去了;李释与吴端应当在长安;张大爷应当在回江南的路上。
  这些人怎么能聚在一处?
  见陈恨睁眼,徐醒忙收回手:“你醒了?”
  陈恨点头,徐醒又问他:“喝点水好不好?”
  徐醒把他扶起来,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给他。陈恨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小口,感觉好些了,只听徐醒又道:“你好好养病,这几日阁中递上来的折子,我先帮你看着,有什么决断不下的,再找你商量。”
  折子?
  陈恨一愣,什么时候轮到他与徐醒看折子了?
  李砚呢?李砚哪儿去了?
  想起那时系统急促的提示音,陈恨把茶杯塞还给他,掀被下床。
  他赤着足,跑出门外,在阶下站了一会儿,看见院子里光秃的梅树。
  这是侯府,他住的院子里。
  可他怎么会回了长安?
  系统,系统。
  徐醒从衣桁上取了衣裳,从身后给他披上:“回去躺着罢,朝政也不急在这一时。”
  朝政,他管个屁的朝政。
  李砚呢?李砚呢?
  “我……”陈恨拢了拢衣裳,忽然想起什么,忙往外跑,“我就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徐醒拦他不住,掩着嘴咳了两声,就要去追他。
  陈恨跑得急,侯府他又熟得很。
  抄近道穿花廊,他在侯府后边的竹树前放慢脚步。
  竹树掩映着,只能看见一角飞檐,他再往前走了两步。
  那座梦魇似的小楼就立在那儿。
  楼外看守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人。
  陈恨忽然就明白了,或许是他投江死了,但是贺行没死,他没有完成任务,所以系统按照既定剧情读了档,要他再来一次。
  而根据既定剧情读的档,就从那个中断的任务——囚禁李砚,自立为皇开始。
  李砚,李砚被他关起来了。
  徐醒赶上来时,陈恨正跪在地上,他低着头,一手掩着嘴,指缝之间漏出腥红。
  “侯爷?”徐醒给他拍了拍背,他却一口接着一口的呕血,心肺脏腑都叫他呕出来似的。
  忠义侯府原本就没什么伺候的人,这时张大爷与匪石又都不在,徐醒抹了抹他的脸,才知道他还哭了。
  徐醒叹了一声,俯下身,要把他背起来。
  自个儿就是个病秧子,怎么还能背他?
  陈恨抓着他的手,一面呕血,一面要站起来。
  “好了,你别闹了。”徐醒再叹一声,架着他的手,就把他抱起来了。
  小楼二层,原本盘着腿坐在长榻上翻书看的李砚闭了闭眼,将目光自窗外挪回书册上。
  *
  陈恨这病断断续续的养了许久。
  系统任务没变,还是永嘉五年年底前平叛。
  这些日子,他旁敲侧击,从张大爷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现在是永嘉二年年底,他从永嘉元年的除夕囚禁李砚,到现在快满一年。
  这一年里,他对外称说皇爷病重,对内联合苏相与苏衡父子、镇远府的吴端吴小将军,还有——徐府的徐醒徐御史,把持朝政,大权独揽。
  做的大事儿主要是三件。
  其一是给从前的太子爷翻案,这件事情原本是先皇一手策划的。但是因为不好牵扯先皇,他把先皇摘出去了,翻案的旨意里没有提到这一点。
  既然给太子爷翻了案,办的第二件事便是清算徐家,顺带着也发落了几个世家。
  世家一除,第三件事就是朝廷改制。
  他现在有些明白系统为什么非要他把李砚关起来了。
  这三件事儿,都是得罪人的事情,一步踏错,满盘全输,不仅赔了名声,还要送了性命。得有个人挡在前边。
  贤臣,他这个贤臣当得里外不是人。
  此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变。有一回他去三清山办事儿,给瑞王府的世子爷李释解了围。
  李释有一阵子跟着他念书,后来他忙不过来,就给李释封了王。原本李释才十二岁,不该现在封王,不过再硬的规矩,也抵不过陈恨现在是大权独揽的忠义侯。
  他大病初愈时,已经入冬。
  这日他与吴端、徐醒在房里烤火吃酒,顺带商量平叛的事情。
  因着他对外说皇爷病重,永嘉二年的春猎没办,顺王爷李渝与贺行没有进长安,闽中造反顺利得很,十月就揭了旗子。
  他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是不管怎样,平叛的任务还是要做。
  陈恨裹着狐狸毛的毯子,只伸出一只手,从火炉边端起小酒杯,仰头灌了一口清酒。
  “好了。”徐醒顺手拿过他手里的酒杯,“侯爷病才好。”
  吴端也把酒壶酒杯收起来了:“行了,喝得差不多了,收了收了。”
  陈恨裹紧毯子,吸了吸鼻子,还打了个酒嗝。
  “说正经了。”吴端正了正身子,道,“闽中那边……”
  陈恨略低着头,将面容隐在阴影之中,他低声道:“吴小将军,闽中太难啦。”
  “我知道……”
  陈恨打断他的话:“我走一趟。”
  吴端拍案而起:“你一个文人病秧子镇守后方,你走什么?”
  陈恨不理他,偏着头哼歌儿。徐醒亦道:“我也走一趟。”
  吴端又拍了两下桌案:“你也一个文人病秧子,你走什么?”
  哼完了一支曲,陈恨转头去看吴端,用手指指节叩案,道:“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进入下一个议题,我们三个都走了,谁在长安调度?”
  “你这个人简直是……”
  “大权独揽,独断专行。”陈恨接话道,“这话我早也听烂了。下一个议题。”
  吴端气冲冲的,不和他说话,陈恨便去看徐醒:“枕眠?你怎么想?”
  徐醒思忖了会儿,道:“长安城有苏相……”
  “不行,苏相一个人挡不住,他一个人,得被朝里那些人带偏了。”陈恨摆摆手,“到时候在江南,山高水远的,若是断援断粮,不但闽中收不回来,命还得搭在那儿。”
  他说的是吴端和徐醒的命,陈恨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次平叛,自己大概还是凶多吉少。
  徐醒问他:“侯爷心里有人选么?”
  “我……”陈恨将双手掩在衣袖里,不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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