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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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恨重新回到李砚身边,但这时候,李砚却并不看他了,只与吴老将军说些朝上的事情。他觉得无趣,便低头研究镇远府的石板地。
又仿佛看见前边花廊的拐角处,鹅黄颜色的裙摆闪了一闪便不见了。或许是镇远府的姑娘侍女贪玩儿,民间又传说李砚是天人之姿,实在很引人关注,便也不放在心上。
席上酒过三巡。
吴端果然没有骗他,这酒烈得如刀子,陈恨只饮了一口,就觉得酒气直往脑门上冲。他再多灌自己两口,酒壮人胆,他就可以提着吴端的玄铁刀,去菜市口兼职侩子手了。
吴老将军也喝得有些多了,松了松衣领,讲起自己从前随军,驻扎在西北的事情。
讲到西北荒漠里的不夜城,又讲到军营之中的夜半鬼影。
最后老将军一摆手,道:“不讲这些虚的东西了,老夫再给诸位讲讲山林子里捕鹿的方法。”
这些故事,恐怕他在家中常说,将军夫人与吴端都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倒是陈恨,撑着脑袋听得正认真,有的时候还拍案喝彩。
李砚亦是看向吴老将军。吴老将军坐在他右手边的条案前,陈恨亦是坐在李砚的右手边。他若看老将军,便也能看见陈恨,看见陈恨撑着头,宽袍大袖下露出来的一小节手臂,还能看见陈恨因酒意或笑意而发亮的眼睛。
李砚也有些醉了,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吴老将军说话说得有些忘形了,只听他对陈恨道:“这法子侯爷大可以在三月春猎的时候试试,得了皮毛么,可以做衣裳,若得了鹿血么,还可以……”
将军夫人忙咳了两声,老将军也便不再说下去。
陈恨也不大好意思了,一扭头,正瞧见李砚揉着眉心,便道:“皇爷醉了?”
李砚收回手,垂眸的一个动作,却被陈恨错认为是应了。陈恨便轻声道:“这儿也快完了,让循之找间屋子,皇爷歇一歇。”
他想着,李砚睡一会儿,必定要宽衣穿衣。他在一边伺候着,又能做任务。
席散,镇远府早也就备下了房间接驾。陈恨趁着帮他脱衣服这一遭,又摸了他两把。
陈恨往香炉里添了些许香料,又帮李砚将被子掖好。镇远府的酒是真的厉害,李砚大约也是真的有些醉了,面上泛红,眼睛也眯了起来。
“镇远府的酒烈,吴老将军酒量好,就喜欢给人敬酒。臣跟循之说说,晚上的宴少摆些酒。其实吴老将军豪放旷达,他若敬酒,皇爷就算不全喝,他也不会在意。”
李砚点头:“朕知道了。”
“那皇爷睡一会儿,臣就在循之院子里,离得不远。”陈恨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像极了重生之前那个可爱得要命的少年,一时心神荡漾,想伸手捏一捏他的脸。
陈恨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伸出了手,便在心里念了一句佛,佯装大方地捏了他一把。他告诉自己这是做任务,他心无杂念。
正要收手时,李砚却捉住了他的手。
醉眼朦胧。
好像那种往嘴里含一口酒,再举起一个火把就可以喷火的把戏。陈恨无端觉着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这种把戏。
人家的目光都是带火花的,李砚的目光嘛,则是在赤壁烧起来的千里火船。
野火烧不尽,春天还会远吗?
“皇爷?”
“像从前一样,讲一个故事吧。”李砚扣紧他的手,将他的手拉进被子里去。
“那臣讲一个……”那野火一烧,把他整个人都给烧成灰了,更何况是他的故事。陈恨使劲想了想,“讲一个臣小时候的故事。臣小的时候在书院念书,先生教我们粘句子,他出的是‘百般计’。”
李砚问:“那你粘了什么?”
“正好那日我娘给我做了千层糕,所以我粘了‘千层高’。”
李砚轻笑,顿了顿,道:“你去吧,上午伺候得不错。”
“皇爷满意,是臣的唯一追求。”陈恨笑着说了句玩笑话,抽出手来,帮他将被子掖好。
陈恨跑去吴端的院子里喝茶,他到时,吴端已经在廊下沏好茶等着他了。
“你怎么去这么久?”
陈恨席地坐下:“皇爷醉了。”
吴端给他奉茶:“喏,解酒茶,皇爷那边已经派人送了。你酒量不好,也吃一杯。”
“多谢小将军。”陈恨笑道,“镇远府也有这种东西?我原以为,凭镇远府的酒量,如何用不上这些?”
“我是用不着啦,但是我爹年纪大了。况且这一年,镇远府也常有客人来。”
午后的阳光照进廊内,陈恨往前挪了挪,趴在栏杆上晒太阳,道:“是呀,谁不知道我们吴小将军英勇无双?唉,我在宫里做伴读那会儿,不知道是哪位府上的小将军,抱着我的腰,一边哭,一边说:‘不干啦,我不要当镇远府的人啦。陈恨,我给你当弟弟吧。’”
“你怎么永远记得这件事情?况且我说的是,我当你兄长。”吴端气极反笑,“那时候是我二伯三伯非要分家,闹得全长安城都知道了,皇三子的那一群杂碎又非拿这件事情来说嘴。”
“那时候我可拉着你去报仇了,谁知道你一个小将军,武功竟然这么差,还害得我跟你一起被围着打。”
吴端笑道:“是呀,你的皇爷武功就好了,还把人一个一个按在地上,让你打回来。我回去不是也勤练武艺了?不是也能把他们按在地上让你打了?”
陈恨不答,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半晌,吴端抬眼看那屋檐,悠悠道:“我爹娘年纪大了,我得把镇远府扛在肩上了。”
陈恨转头捶了一下他的肩,不唤他吴小将军,改口唤道:“吴将军?”
“我是不喜欢应酬,但也不是特别不喜欢。只是吴府自家的事情,也太难缠了。”吴端叹道,“当初分家时说得好好的,结果现在见镇远府显贵了,就都赶回来同你论旧情了。”
吴端继续道:“前几个月,我二伯非要我提携他的两个儿子,我把他们往军营里一赶,没两日也就回去了。最难缠的还是我三伯,他有一个独女,说年节来小住,现下还在府里。前几日苏元均来,把苏元均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苏元均一向旷达,能把他都看得不好意思。陈恨低头笑了。
忽然传来一声好清脆的摔破瓷器的声音,吴端道:“想是底下人不小心……”
陈恨却打了一个激灵,该不会是李砚那边出事了?
他翻过栏杆跑了出去,骂自己哪儿喝茶不好,非得跑出来,李砚都喝醉了,也不守着他些。
第11章 风流(3)
初到岭南的第一个年节,有官员商贾设宴,请敬王爷李砚赏脸。
宴上菜色确实不错,他们自己在府里吃得简单,所以李砚总是带着他去赴宴,算是年节里打牙祭。
龙困浅滩,长安的人害怕他娶一个世家姑娘,再借着岳丈家的势力重新起来,便想直接帮他安排一个姑娘,也好给李砚安一个风流的名声。
陈恨在长安没见过这种腌臜手段,也不懂得要设防,果然在某次宴上,李砚就中了一次暗招。
李砚被扶下去醒酒。发觉不对,抬手摔了一个花瓶,又碎瓷片划伤了手,好教自己保持清醒。他从窗子翻出来,躲在庭院假山的隐蔽处,叫匪鉴去找陈恨来。
陈恨一开始也不懂得,见他手上伤口淌血,还以为是李砚遇刺。直到李砚靠在他的身上,在他耳边喘着粗气,搭在他身上的手就是隔着衣料也有些烫,他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恨扶着李砚,学鸿门宴上张良的模样。对匪鉴道:“把备好的礼品交给主人家,就说王爷醉了,恐席上失仪,先回去了。让匪石把马车赶到后门,我现在就带王爷回去。”
他们从后门出去,一路上避着人走。
经行过一处花廊时,李砚忽然把他压在墙上。
陈恨推他:“王爷?”
李砚朝四处望了两眼,道:“有人。”
果然有说笑声从花廊外传来,因是冬日里,花廊上只覆着枯藤,稀稀疏疏的,并不怎么能遮住人。两人便到花廊后不怎么光亮的拐角处藏着。
恍惚之间,李砚看见陈恨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好像是很好吃的模样,探头过去,张口便含住了。
陈恨身子一僵,却又不能把他推开,只好低声道:“王爷别闹。”
好顺从的模样,李砚知道他忠心,却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忠心。
他想,倘若有一日,自己真把陈恨按到身下了,他是不是也只说那么简单的一句“王爷别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要如何,也都随他去了?
李砚用舌尖触了触他的耳垂。
仍是一声近似哀求的“王爷别闹”。
那时陈恨只心想,这东西也忒厉害了,弄得李砚都雌雄不辨了。
终于坐上马车,李砚死活都要把他抱在怀里,又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只是他稍有推辞的动作,李砚就要不满。马车不大,陈恨为了安抚他,只好弯腰低头,坐在他的腿上随他抱着。
李砚见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坐在他的腿上,温顺得仿佛一只白兔。便松开了他的耳垂,壮着胆子凑过去,将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想要蹭一蹭他的唇。
可是陈恨一激灵,就把脸别开了,低声道:“王爷,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是陈离亭。”
“我没……”李砚话才出口,就变成了一声轻轻的闷哼,他低头,把脑袋靠在陈恨的肩上。
他没认错人,他原本就是想要他的。
陈恨见他冷静下来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所幸离得不远,很快就到家了。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然后他就被定住了,因为隔着衣裳,李砚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我靠!”陈恨反应过来,实在是忍不了了,惊呼一声就要跑走。
无奈李砚抱得紧,又稍偏了头,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再一次把陈恨给定住了。
陈恨再次反应过来,近乎崩溃,一面挣扎着要逃跑,一面咋咋呼呼地碎碎念道:“王爷,这样不行,你在犯错误,而且犯的是原则错误。你会后悔的,我也会后悔的,我们都会后悔的,我们会后悔死的……”
李砚轻笑一声,没来得及再咬他一口,马车就停了。
陈恨送他回房去,方才马车里那一出,把他吓得不轻,脚下步子都不稳了。
陈恨把他甩在榻上,原本想着快跑,却鬼使神差地回头问了他一句:“爷,你懂不懂?”
他总把李砚当小孩子看。其实他们之间相差不过三岁,只是陈恨总觉得自己多活了二十来年,心理年龄和他差得很大,所以他总是把李砚当小孩子看,那时也是。
后来想想,李砚那时候都十六了,能有什么不懂的?
可陈恨偏是问了这一句。
李砚也看着他,也亏他在这种时候,还能心下琢磨了一阵。他若说懂,陈恨大概就放心离开了;他若说不懂,陈恨会不会对他好到要献身?
可他若是说不懂,那显得自己也太傻了吧?
他十二三岁通人事,也没怎么,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但他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大一样。
长安城里美人儿不少,纵是都城第一美人儿,陈恨见了也要多看两眼的,他也见过。可他觉得那些美人儿,比起陈恨来,还是差一些。
后来也明白了,原来他是喜欢陈恨。
明白之后,陈恨的模样,就是书上诗里所有美人儿的模样。
那时候陈恨问他懂不懂,李砚想了想,举起自己用碎瓷片划伤的右手,道:“手伤着了。”
陈恨脸上一红,骂自己怎么多事问他这一句。李砚肯定不会要外边的姑娘,一时间他也弄不来合适的、愿意的姑娘家,这下子骑虎难下了。
“好好好,你是爷,我帮你弄。”
他咬咬牙,撸起袖子,认真的模样好像是要上战场。
陈恨从身后揽着他的腰,目光只往上瞟,盯着帐子猛看。
期间他为了缓和气氛,说:“王爷还挺久的嘛。”
结果他说完这句话,气氛就更奇怪了。
然后李砚又带着喘息,唤了他一声:“离亭。”
“王爷别这样喊我,你这样,我会感觉你那什么的时候想的是我。”
李砚笑了,心道原本想的就是你。
后来陈恨安慰他说:“我会一直在的。”
但李砚好像没听清的模样,问道:“什么?”
陈恨的语气重了几分:“臣说,臣会一直在的。”
也是得了这一句话,李砚转头,想借着意乱情迷的一股劲儿去吻他,才贴上去的时候,陈恨就把他推开了,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
或许他亦是有些许动情,原来他不是真的心如止水、奉君如神。
……
镇远府。
陈恨推门冲进去的时候,最先看见李砚坐在榻上,中衣已被人撤去了半边,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