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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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温不语,又一会儿,只听徐醒道:“其实我有时候……还挺后悔,那时候跟了三爷的。”
“怎么忽然这么说?”
徐醒轻笑:“你看,三爷自个儿都这样了,我同你也成了这样,我挺后悔的。”
宴席老早就散了,头一个走的是章老太医,然后是李檀和陈恨,这时徐醒也起了身。
“晚上的药还没喝,我也该回去了。”
“好。”陈温道,“你从来就不该把心思藏得那样深,有时候就是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徐醒这时正伸手,想要把陈恨随手丢在榻上的大氅拿起来——陈恨出门吹风忘了穿。
他放缓了动作,将大氅搭在手上,轻声道:“我回去了。”
陈恨就坐在廊前栏杆上吹风,冷风卷着雪粒子扑在他的面上与发上。
徐醒将大氅递给他,却道:“阿温要我拿出来给你。”
他走进风雪之中,陈恨将大氅披上,低头时闻见洗过几回的衣裳上很浅淡的龙涎香。
*
小年夜晚上闹得不痛快,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各人有各人要还的债,各人还有各人的——
惴惴心事。
冬春时候徐醒犯病,嗜睡一些,晚上回去吃了药,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后。
起来之后翻了两页书,却还是烦得很,于是出了门,想去找陈温说话。
穿过花廊,远远地就看见陈恨拢着手站在门前,冷得在原地直跺脚也不肯回去。
他再上前两步,才想起来,今日李砚要回来了。
碰见了,多少过去打声招呼吧。徐醒如是想道,迈着步子就靠近了。
“陈……”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喊他,还没有什么称呼出口,陈恨就回头了:“徐公子。”
“嗯。”
一同站了一会儿,陈恨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朝他笑了笑,解释道:“我等皇爷呢,你身子不好,快回去罢。”
徐醒嚅了嚅唇,终还是应了一声好,辞过别,转身就走。
从昨日傍晚就开始下雪,至今日未曾停过,天气太冷,冻得陈恨抽鼻子。
他早晨收到了江州发回来的消息,贺行已然抓住了。
估摸着时候,李砚要是一早从江州过来,这会子也该到了,所以他在门前等着,在李砚一回来就能看见的地方。
说起来不大好意思,他把压箱底的猩红颜色的斗篷都拣出来穿上了。
又等了一会儿,耳畔风声呼呼的刮,陈恨于风雪声当中,忽然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他想,大约是提醒他平叛的任务……
还没来得及想见任务完成,陈恨忽然眼前一黑,很熟悉的感觉险些叫他跪倒在雪地上。
头疼,一瞬间炸开似的疼,和上回在长安换系统时一模一样。
陈恨下意识要喊皇爷,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皇爷不在,才喊了一声:“徐……”
他喊的小声,也不知道徐醒是怎么听见的。
徐醒上前扶他:“离亭?”
“没事……”陈恨靠着他站着,喘了口气,眼前却还是黑的,“旧疾……头疼罢了。”
他忍得辛苦,说话也说的轻,徐醒帮他揉了揉眉心,架着他的手就要把他抱起来:“走罢,皇爷总会回来的,先去让章老太医看看罢。”
“不用……”陈恨靠在墙上,撞了两下脑袋,没缓过来,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徐醒的手,只踉跄了两步,就跪倒在了雪地上。
马蹄声。
疼得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但他听得见李砚回来的声音。
马蹄声愈来愈清晰,果然是李砚从江州回来了。徐醒还没来得及扶起陈恨,马匹嘶鸣一声,李砚跌下马来,把陈恨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好像一年多前在怡和殿,那时也是这样的情形,陈恨倒在雪地里,向李砚哭疼。
真他娘的惊人的相似。
这回陈恨还是委委屈屈地喊他皇爷。
李砚一面抱着他往里走,一面用额头碰碰他的额头,应道:“皇爷在呢。”
可是他不敢再哭疼了。
脑子剧痛的时候,他反应过来了,上回他做的梦不是梦,那是前世,是李砚没有重生的前世,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系统让他去前世走了一遭。
从前他就是死在江南平叛里的,这一回也一样。
“我合该死在江南……”
“不是。”李砚定定道,“你要是死了,我还去找你。”
往回。
系统提示音催促着陈恨往回走。
第124章 前尘(1)
尖锐的疼痛感散去; 神志渐渐清醒; 陈恨缓过神来; 只听见章老太医说话。
“皇爷,只怕是不行了……”
直到方才,陈恨才终于明白。
所谓明君贤臣的剧本; 最后结局定然是贤臣赴死。
不论平叛如何,就算这一世事情顺利得过分; 系统也要让他死在江南。
贤臣要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偏不能留在人世间。
陈恨想告诉李砚他不疼,让他别难过。可他却说不出话来。
只听章老太医又道:“皇爷,猫的寿数本就不长。其实算算; 这只猫也到了年岁。”
李砚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怀里的陈猫猫的脑袋。
而陈恨愣了愣,侯府的猫?陈猫猫?但他还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趴着休息。
好半晌,李砚才低声道:“下去吧; 朕难为你们了。”
“不敢。”围着一只猫束手无策的众太医忙作揖道,“是臣等无能。”
这时候也就只有章老太医敢劝劝李砚:“皇爷也算是尽力了; 这只猫原本到了岁数; 该去了。只待江南战事告捷; 侯爷也就班师回朝了,到时同侯爷说清楚便是。或许臣在宫外留意些,看有没有相似的猫……”
李砚摆了摆手; 遣一众人下去了。
陈恨算是明白了,应该是陈猫猫的岁数到了,他自个儿也才死,还热乎的魂就附到了陈猫猫身上。
也就是说,他变成了陈猫猫。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陈猫猫不是被他留在了长安么?他死时李砚与章老太医还在江南,怎么会凑到一处去了?
方才章老太医说只等江南战事告捷,侯爷班师回朝,这又是什么意思?战事还没有结束,贺行还没有抓住么?
可是他……
陈恨一激灵,恍惚有些明白了。
他又在做梦,接续上回掉进水里做的梦。
上回的梦是他囚禁了李砚,远赴江南平叛,最后拉着贺行赴死。梦境以他的死为结尾。
这回他已经死了,魂归长安,正巧碰上陈猫猫也死了。
上次的梦里,他偷摸着看了李砚最后一眼。火烧忠义侯府,侯府牌匾落下来时,陈猫猫正从侯府里跳出来。
李砚把陈猫猫带回宫里养着,才会有如今这般场景。
他变成一只猫,继续梦着前世。
大约是忽然变成了猫,还不太适应,又或许是陈猫猫刚刚死去,身体有些虚弱,陈恨觉着浑身都使不上劲儿,还只是趴着歇息。
大概是梦罢,陈恨蔫蔫的想道。
将人都遣散下去之后,李砚就抱着猫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可是就算是梦,他也不想看李砚难受。陈恨攒了点力气,朝李砚喵了一声,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江南战事吃紧,李砚不能总陪着一只猫,再抱了一会儿,李砚就把猫用小毯子裹起来,放在了书案边上。
李砚自己就跪坐在案前批阅奏折,时不时转头看一看猫。
陈恨还是没有力气,便趴在案上睡觉。
这一觉睡到晚上。
是高公公说话的声音把他吵醒的。
“皇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总该传膳了。”
李砚揉了揉眉心,在奏章上画了两个朱砂的圈,道:“不用。”
那怎么行?陈猫猫挣扎着摔下了书案,还不会走路似的,一步一摔,走到李砚身边,用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陈恨确实还不会走路,还不会用猫的身体走路。
高公公忙道:“皇爷,多少还是用一些吧?猫也劝呢。”
李砚低头,给陈猫猫顺了顺毛,才终于道:“传膳。”
高公公松了口气,退出去安排。害怕皇爷后悔,很快就回来了,请皇爷移驾用膳。
李砚起身,才走出去两步,回头一看,陈猫猫正跟在他身后,走得踉踉跄跄的。
“给猫也弄点吃的。”
“是。”高公公说着就要上前抱他。
还没来得及靠近,李砚便俯身把猫抱起来了。
李砚在桌前用饭,陈猫猫在桌边吃东西。
陈恨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平时陈猫猫是怎么吃东西的,忍着想要捂脸的羞耻,陈恨吐舌头,舔了一口眼前的鱼汤。
不知道是不是猫的天性,陈恨忽然觉得鱼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他吃得正欢,那头儿,李砚放下玉筷,濯手漱口,就回去批折子了。
算算时辰,加上前后净面洗手,李砚才吃了半刻钟不到。
李砚重新在案前坐下时,抬眼看见陈猫猫正努力想要翻过高高的门槛。
陈猫猫从前是一只胖却灵活的猫,但是陈恨不是。
他需要很费力很费力的,才能跌跌撞撞的走到李砚面前。
李砚仍旧用小毯子把猫给裹好了,让他睡觉,提笔批折。
陈恨还是难受得很,趴着睡了一会儿。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还是高公公说话的声音把他吵醒:“皇爷,上榻去睡吧?”
李砚撑着脑袋,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不用,朕就是缓一会儿。”
他说完这话,就直起身子,随手又拿了封奏章来看。
陈猫猫从毯子里钻出来,还是用爪子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人一猫好劝歹劝,才让李砚起了身。
李砚去偏殿洗漱更衣,高公公则留在内室铺床焚香。
高公公出去时,李砚还没回来,他摸了摸陈猫猫毛茸茸的脑袋,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呀?小猫猫,你告诉老奴,你们家侯爷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猫猫只是朝他喵了一声。
“你告诉老奴,老奴好告诉皇爷,让皇爷安心用饭,安心睡觉啊。”
这回陈猫猫连喵也不喵一声了。
“糊涂了,怎么会想到要问你?”高公公轻叹一声,“他连皇爷都不要了,他还会要你么?”
陈恨怔了怔,有些晃神。
这时李砚正好回来,高公公便道:“皇爷,老奴把猫抱下去吧?”
李砚站在门那边,面色晦暗不明,只道:“不用,留着。”
李砚在榻上睡着,陈猫猫就在榻边的地上睡着。
猫的眼睛实在是很好用,陈恨看他看得很清楚,连他眉间愁色也看得分明。他也知道,李砚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睛想事情。
榻前留了一支小蜡烛,才烧去短短的一截,江南来了急报。
听见传讯的铃响,李砚迅速坐起,不做犹豫便披衣起身。
陈猫猫喵了一声,也赶忙跟了过去。
养居殿重新点起蜡烛,才歇息了片刻的李砚再一次坐回了案前。
陈猫猫悄悄地把脑袋挤过去,仿佛也想要看看江南来的急报,高公公轻声道:“皇爷,还是老奴把猫给抱下去吧?”
李砚还没来得及打开急件,转头去看陈猫猫,陈猫猫被他这么一看,便往回缩了缩。
“它大概也是……想他了。”
李砚不再说话,转头去看江南发回来的折子,没看两行,面色愈发凝重。
陈恨也凑过去看,只看了两行字就知道大概内容了,这说的是青陂陷落,至此,他布的局已然齐全,反攻的时机到了。
这封折子是徐醒写的。照陈恨之前的吩咐,若他死了,把他已经死了的事情瞒着李砚,不上报。
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李砚却捏紧了手中的奏折,低声道:“宣苏相进宫。”
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再加苏丞相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一脸疲倦的坐在李砚面前。
李砚将才收到的奏章往案上一甩,厉声道:“这样大的事情,他怎么敢自作主张?”
“既然是侯爷设的局,侯爷自然有自己的主张。”
“拿江南十九座城做诱饵,他自己还身在前线,他怎么敢?”
“臣等也不是没有劝过,侯爷说……”
“说什么?”
“侯爷说:‘在座诸位若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本侯也就……’”苏相叹了一声,“时机已到,皇爷与臣等在长安留守,尽全力配合江南,方才不负侯爷一番苦心。”
“朕当然知道。”李砚顺手抓起案上的小香炉,却没有砸下去,又放下了,“只是他……”
仿佛是急于证明什么,苏相忙道:“皇爷放心,侯爷无碍。”
“你……”李砚想了想,低声道,“写封信问问他,受伤了没有,他若是回了信,就拿给朕。”
李砚不愿意自己写信去问,毕竟他二人之间的烂账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