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 before the sunset (骸纲) 作者:kejeir-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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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fore the Sunset (骸纲)
Step。1
1。
纲吉自小都生活在这个滨海临崖的小小城市里。
说是城市也不大洽当,这片聚集众多回忆的土地占地不广,踞著突出的一小块岬角,房屋与房屋密密叠叠地挤成一幅拼图似的可爱景象,白漆映著不时卷上的浪潮,有点地中海的怡人风情。没有现代化的钢筋建筑,电线电缆纠结的情景也不普遍,这倒不是为了呵护自然的新鲜景致,只是迎海风的位置,让空气中的盐粒有著比想像中还要更需防备的侵蚀速度。这里也不会是著名的观光胜地,没有观光客争先恐後地朝圣膜拜,因此这处小小的绝境始终维持著朴素的面貌,人口增长替换的速率非常缓慢。
纲吉总想不透,当初开垦这儿的先人究竟是抱著如何的心情,毅然决然踏上这片荒漠的土地。这个小镇座落在海崖上相当突兀的位置,由上往下窥望,可以见到海浪拍岸的凶狠,这样的角度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地彷佛悬空一般,悬崖的落差实在太大了,没有海潮的涌升与交错,再加上终年海风的正面灌入,这里一点也不适合开发为港口,没有渔业的利益,甚至连航行都是种奢望。对外沟通的孔道只有反向的陆上作业,穿越过城市边缘耐盐的防风林後,地势便会一路地蜿蜒向下,然後逐渐茂密的蓊郁夹道两岸,沿著森林的密道曲折地走,很快便能走到山势的底部,那里又会是另一段路程的起点。
山脚临著一条许久未修筑的马路,交界点上孤伶伶地立著一只公车站牌,牌面上标志著四个三位或两位号码,但除了最底部红底的69路外,其他的代码都被麦克笔涂得不甚清晰,表示这些路线的荒废。
一大清早纲吉便会来这里等车,狭小的公车站甚至没有简易的遮雨篷,只有他孤身一人与同样落寞的站牌作伴。他总得拎著书包,等上二十到四十分钟不等的时间,才能见到老旧的公车晃颠颠地开了过来,由於这里是起始点,他一直都是这辆公车上的第一个乘客,就连司机先生都熟稔起他那再平凡不过的长相。然後在简短的招呼过後,斑驳泛黄的车身小小地晃动两下,引擎的轰隆运转声急速地消磨著,接著开始从短暂的驻足中缓缓开碾出前进的印痕。
纲吉永远都捡最前排临窗的座位坐,当他方用力地跌进乾瘪露絮的椅垫里时,司机先生便笑呵呵地扯起喉咙。
「听气象说啊,今年的雨季终於要来了呢,怪不得一大早的雾气就这麽浓厚。」
「不过这天气啊今年也真怪得很,拖了三个月了才有点起雾的徵兆…不过、算了,好歹是在储水将用完前来,要不然啊、渴都要渴死了──」
「啊…今年的确是晚了很多呢……」
纲吉轻声地回应道,经过再三的斟酌後,有点笨拙地。
「唉哟,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问题,这几年也老是听到乘客说些什麽温室…气候变、乱变什麽的,那些听也听不懂的鬼东西。反正,现在什麽都在变呐,薪水、物价、乘客的聒噪与暴躁也是,只是想不到老天也会有想变的时候…」
纲吉只是仔细专注地谛听著司机益发像是嘀咕的抱怨,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略微困难地靠著椅背,路的颠簸忠实地反映在他浑身的知觉里,他突然觉得有些昏噩起来,车厢里黯淡的陈旧色泽紧紧地压著他的眼皮,那似乎可以算是困卷的另一种表现,只是代称的对象不仅仅止於身理上对於睡眠的需求。
「…不知道什麽时候…这个偏僻地方,也会有改变的一天……」
他在朦胧中,只隐约捕捉到这一句促狭的叹息。
2。
老旧的公车开驶得缓慢,因为这一路约一个小时的车程都是在几十年没修筑的马路上打转,一直到了衔接的旧式桥面後,才变得平稳许多。早晨的阳光在此时也已稍稍探出厚厚的云层,将眼前的景物圈上淡淡的熹微光环。
纲吉勉强睁开眼,他发现司机的自言自语不知在何时便收了起来。
过了这道长桥後,他便需要在桥下转搭另一班公车。这时候老车已经来到足以称作内陆的地区,这里的环境和他所居住的小城镇全然不同,通商口岸的热络繁华一览无馀,他可以见到很多很多各式各样的人,当地的居民、远渡前来的外商与外佣,他可以听闻很多很多接耳交传的微小讯息,比如说股市的行情(虽然他从未听懂过)、比如说透过手机传达的简易问候、比如说他从没见过的精致播放器大力唱和的绕舌音乐…每天都有他不曾真正熟识过的事物。
纲吉挥别了亲切的司机後,摇摇晃晃地下了公车。他看著车厢上的乘客在他补眠时稀稀疏疏地补了几个缺位,在黄褐色的玻璃上映了几个模糊的影,他眨了眨眼,任老车摆摆晃晃地呼啸离去,最终隐没在路口的车阵人潮当中。
另一头的指示灯从红色站立的小人转为奔跑的绿色模样,黄色的数字像是搭配著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倒数著,驻守两岸的行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相互推挤著前进。肩膀被碰撞了一下、手提书包被钩扯了一下、步伐给绊跌了一下,纲吉慌乱地拾起凌乱的动作,他感觉到身後的人群正不耐地推著他的背,可他只能战战兢兢地紧随著前人的脚步开拓方向。刹那间他突然有种直觉,在陌生脸孔积累的庞大中,他终究只是一个渺小、断然被忽视的存在。
然後他走到对面的公车站牌,在各式各样的职业当中他赶紧捡定了一个列队排在後头。通常这班车需要等上十五分钟,纲吉忍不住无聊地把玩著书包提带,他偷偷观察著周遭的人,有一两位穿著制服的学生(他依稀记得这是名校的招牌样式)捧著小册子或参考书籍目不转睛地盯著,同时口里还像是著了魔般地念念有词;站在他身旁穿著体面的上班族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手表,目光焦躁地彷佛恨不得调动分针的指向;还有不远处两个女大学生稀稀落落地交谈,不连串的声音波动模糊成了奇异的漩涡,将每一个等待的人的思绪都卷了进去。
「啊、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惊叹,然後人群迫不及待地奔到公车前方,尖叫声、抱怨声,混杂在一块像是一场小型的暴动,公车司机大力地按著喇叭驱赶堵在停车区域的乘客,却因此换来其他车道更多飞驰驶去的抗议声,一连续引发了更多凄厉的尖锐声。
然後公车好不容易停下行驶,人群便争先恐後地奔了上去,车门被挤得简直要变了形。纲吉远远地被抛在後头,等到他上车时,只能战到靠近门口的位置,胆战心惊地踩著阶梯的边缘处,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抓牢的空间。等到车体发动时,他听见前面的人小声的惊呼,然後不知道是谁的脚步踉跄地采到了他,却没有陌生的声音小心地道歉。
这班车需要经过好几站才会抵达纲吉就读的学校,在过程中纲吉得上上下下地让开位置好让脾气暴躁的人们下车,这样的经过重复了几十次後,最後终於轮到纲吉挤开堵守的人群(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上车的人挤进了里头),呼吸紊乱地跳下了车。在车厢里几乎连氧气都是奢侈的,他闷的脸都泛著红晕,因此等到能够下车时,忽然宽广的感受让他几乎就要晕眩过去。
再往前走过两条街,再转个弯,很快便能见到一所中学耸立於眼前。
并盛中学,那便是纲吉一成不变的人生过站。
3。
纲吉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上学,甚至还有点喜欢。
尽管在学校他不是什麽出名人物,也不曾担任过任何班级或社团干部,在同学的认知中他永远都是安静地守在教室後排的座位,上课被老师点名时他总是紧张地显得相当可笑,不是支支吾吾地嚼著文字、便是脸胀红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表示自己不会课本上的习题。上室外课时他总不是特别投入,往往是站在外侧发愣似地看著其他人跳跃奔驰的光采身影,这麽样一个缺乏特色且过份内向的人,几乎连自班同学都懒得记忆他的长相。
纲吉从来都不会是人群的中心,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奢望过。
可他还是喜欢学校的,当然人们一贯的冷淡与老师的忽视,甚至永远都学不来的繁杂课业都不是让他喜欢的原因,但还不至於归类为讨厌,他只是平淡地接受,然後适应而已。包容,纲吉觉得这个词好像就是他来到这世界上唯一的责任。
纲吉快步地踏入学校与马路的交界,学校大门口有风纪委员的笔直列队,纲吉小心地窥觑著两排的面孔,最後目光终於转到最後一个离群的身影,他的心脏陡然地震了一下,止不住地的激烈晃动几乎淹没了他的意识,纲吉奋力地仰起脸,那是每一天、每一天他所期待的短暂接触。
并盛的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
一如往日的跋扈身形,云雀的站姿永远是不容妥协的挑战姿态,他的左上臂挂著鲜豔的红底风纪标志,领带打得既整齐又足以凸显个人特质。云雀的黑发在阳光下总会映著漂亮的金色光芒,还有一双漂亮的凤眼,尽管里面永远是流露冰冷的霜色,情感彷佛压到最底层的深处,可是那双黑曜石般的锋利眼睛总是充满他所向往的精神奕奕,以及一种,致命却不受拘束的叛逆。
纲吉总不知道这份盼望之中碰面时的强烈心悸是代表什麽,比尊敬再多一些、比崇拜再多一些,那麽、那麽深的执著,是象徵著什麽呢?纲吉一直都记得初次被这种心情掳获的脱力,可是那种感觉却是幸福的、愉快的彷佛要融化般。好像嘴里含著世上最甜蜜的糖果,没有一丝刻意添加的人工甜味,从舌尖的味蕾逐渐扩散到身体的每一深处,那样细微的悸颤与沁透,纲吉知道,那是多麽珍贵的感受,只属於自己的幸福氛围,小小的,却几乎含括所有。
不需要任何道德规范上的罪恶感,因为这样的悸动他只想锁在心里,满满的,那便是他确实拥有并能紧紧怀抱的。他需要担心他人苛刻与鄙夷的目光吗?不用的,因为不会有人知晓,纲吉有足够的信心,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即便是亲人也是一般,碰触他这块小小的心灵绝境。这是他的世界,狭小却愿意包容自己的世界,他不要别人打破这些美好的存在,谁都不能够允许进入。就算是那个人…那个人也是一样,他不会让出丝毫机会使他得以一窥自己微小的秘密。谁都不需要知道,只要自己清楚就够了,世俗的规范与众生的指责又能如何,他本身就是,推拒在这之外的──
纲吉不著痕迹地偷了云雀一眼,却意外地对上对方刚好巡视过来的目光,他吓得赶紧压下头,加快进校的步伐,匆匆地从他的身侧走过。直到走了老远後,他才悄悄地仰起脸,不时朝後头窥望,云雀的注意力已经挪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於是纲吉又愣愣地凝视了许久後,才被一旁推撞疾走的同年学生以及缓缓播放的钟声给摇得回过神,他赶紧扯紧书包,卖力地跑往所在的班级。
一点点,窃喜的微笑在他嘴角绽放。
Step。2
4。
放轻力道拉开教室拉门,可仍没能来得及制止一连串框啷框啷的凄厉声。那就像是某种咒语崩解的瞬间,纲吉小心地探头观望,教室里头的喧嚣都封存在这薄薄的门板内,一扇门忽然成为两种世界的界线,这样的剧变让他觉得一下子无法适应,像是方冲破水与空气的交界,压力的密集程度顷刻之间全变了调,骤然的紧缩与骤然的纾放,挟带著难以预料的破坏力。纲吉在这既有惯性崩解脱落的瞬间,突然感到一股力不从心的错愕感,深深的。
他默默地揣紧手心,将书包肩带握的更为牢固,彷佛那是一匹能安定人心的毯子,他觉得稍稍能够提起些微的勇气,然後,开始迈步进入教室。
他的座位永远落在教室的边陲地带,从临窗的视野绝佳处到老师顾不及的落尾端,从廊前的熙熙攘攘跨越管理垃圾桶的特别座,他都一一尝试过,以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完好适应能力。班级是被赋予相当大程度的自由,拣选座位票选股长甚或班际活动规划,很少会是在导师的注目礼下机械式地形进──尽管这也意味著某些令人不太舒服的现实层面,但整体而言,纲吉很能习惯这种待遇,就算是被分配到没人挑选的扫除工作或默默无闻的位子,他也是带著从容且试验的心情,来调整稍稍有所更动的平版日子。
他奋力地越过三两处聚集洽谈的同学们,日复一日的相似讯息依稀地飘入他的感官之中,最近上档的电影采用全新的声光特效技术、昨晚的连续剧内失散的男女主角终於有了复和的契机、流行杂志上哪一款的服装最受女孩子的青睐、今天下午的数学小考范围、某位老师和哪位学生近来走得很近──诸如此类的閒话家常几乎成了学子们的生活重心,隐私的、新潮的、世俗大众的话题很能满足任何一个人的口味,这些交流匆匆地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