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寒江-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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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其身不正也只会读坏脑子,书中教人安身立命做人处事,由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念出口倒是越发的讽刺。
伊寒江倒了茶,见孔濂溪摇头,便自个喝了。“不是说什么陆府的公子派了人去孔府加强守卫么,应该是铜墙铁壁一只苍蝇都进不去才对,你怎么还会被掳走,是外头的人夸大其词还是你们孔府的守卫不堪一击?”
她可不觉得那采花贼有哪里厉害的,但他还是连连得手,官府也拿他无可奈何,归根究底还是这边的人中看不中用吧,她想。
孔濂溪如风摇庭树那般颤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她只觉得昨夜睡得格外的沉。她父亲在她的院落增派了人手,母亲也一直告诉她不用担心,不用担心,结果事情还是发生了。
伊寒江抿嘴,“我听说礼部尚书最重就是名节声誉了,你被掳走,虽然清白,但你爷爷不知道啊。你真要坐这一直哭,等着店小二去孔家报信?你不会想等着要你孔家的人八人大轿来抬你回去吧?”
估计那陆老头也不肯,他死要面子的,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想的是怎么把事情压下去而不是闹得人尽皆知,让他以后做不了人。
孔濂溪拢紧领口,楚楚可怜,眸子一抬里头是不食人间险恶的纯真,亭亭是一株空谷幽兰不经过红尘的淫邪杂乱,“姑娘,你能不能帮帮我?”她心里慌乱,除了和眼前的姑娘求助,也不懂能做什么。
伊寒江耸耸肩,“其实我要是你,就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走出去。”还应该抬头挺胸,人尽皆知就人尽皆知,当给那老头子教训。“你是受害人,凭什么让无聊的人对你评头论足。再说了,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孔濂溪低头,“我不想给孔家抹黑。”
她语调满是不以为然,“抹黑?你要怪就怪你爷爷,家里有个漂亮的孙女也不懂得看牢,也该怪你爹娘,同一个屋檐下你凭空不见他们竟不知道,还该怪你府里的侍卫,一个个只有领钱是手脚利落的,一旦有事就都是酒囊饭袋。”她想了想,还有谁没骂,“对,还有你那未婚夫,他没识人之明,派的都是什么人呀,那种有眼无珠的男人靠不住。”
孔濂溪脸埋在两臂之间,哭道,“爷爷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
伊寒江意味深长道,“现在急,只怕以后更急。”
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堵得了掌柜的嘴堵得了店小二的嘴,堵得了她孔家那么多下人的嘴么?孔濂溪失踪了一夜,不可能没人知道。
她想着,记起那孔濂溪好像是和她一样的年纪才对。“我那里有衣服和面纱可以给你换上,然后我送你回去。”她早餐还没吃呢,倒是要做一回好人了。
孔濂溪感激道,“多谢姑娘。”
她道,“难怪说你是孔家的掌上明珠,估计是一直被你爷爷教养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养在房间里都养傻了。”才会遇到一点事情就六神无了主。
孔濂溪抹干净眼泪,“姑娘好像对我孔家的人很熟稔?”
她意味深长,“颇有渊源吧。我本来打算今天去西边赏过牡丹在城里四处逛一逛,过几日再去拜访的。不过算了,有时候事出突然毫无准备也挺有意思的。”
孔濂溪换上衣服面纱,伊寒江本是打算和她走正门。孔濂溪却不愿意,非要从客栈的后面偷摸的离开。她是大家闺秀没上过街,好在伊寒江问过那店小二孔府怎么走。
——直走右拐。
孔濂溪低着头,拍响了孔家大门。来应门的是孔家的总管,孔濂溪拉下面纱,“年叔叔,是我。”
总管一脸喜悦,把人请进了府。“小姐。快进来。你屋子里都是迷香的味道,孔大人就知道你出事了。先你一步有个店小二来报信说你在客栈里,大人怕影响你的闺誉,就派了两个人去接你。”
伊寒江故意问,“是怕影响她的闺誉还是怕影响孔家的声誉啊?”
孔家的总管打量她问道,“这位姑娘是?”
伊寒江摆摆手,“我姓伊,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必在意我咦,孔府怎么会有这么凄厉的哭声?”
孔家总管面有不忍,对孔濂溪道,“小姐你昨夜在府里失踪,孔大人责怪丫鬟没把你照料好,在罚她们杖刑。”只是前院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没想到这个姑娘耳朵会这么厉害。
卷一缘起第五章 原来母女两不太一样(二)
她道,“这孔大人真是会迁怒啊。自己拦不住那采花贼来盗走人,就拿下人开刀。也是,那些下人就是命如草芥,不值钱怎么,你们觉得我的话刺耳?”
确实是很刺耳,居然当着人家孙女下人的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主人的坏话。
伊寒江“无辜”道,“我说的是实话呀,我这个人最不会拐弯抹角了。”
她看着孔濂溪嘴巴里念着“与她们无关啊”,急急提起裙摆,要往前奔跑。她平时规行矩步,走路都是足下生花,迈开多大的步子估计都要用尺子算好距离,没那么放肆的跑过,几次不稳差点跌倒都是那总管眼明手快的搀了她。
孔濂溪刚才还在哀叹自己是不是失了贞洁,哀叹孔家的名声是不是被自己给抹黑,这么快又没事了?是因为那几个丫鬟挨打就占光了她的心思?那还真是简单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
受罚的丫鬟被摁在长凳上,由几个家丁举着板子在惩处,有观望的丫鬟看的是面无血色,耳边一声一声凄楚的叫声跟那板子狠狠击打在皮肉上绽开的声音是起起落落没间断过,杀鸡儆猴时已是有几个胆小的丫鬟吓得就要晕过去。孔濂溪拦下了那行刑的几个侍卫。“爷爷。请您让他们停手。”
孔府里按尊卑来排座,坐最前面的右边的老头,伊寒江不必多想,该是她出生后就没见过的爷爷。她扫了一眼在座的人,总要找到秦兰来满足她一直以来的好奇心的。眼睛掠过一个五官出色的男子,也是十来岁的年纪,但坐姿端正,腰板太直,这种坐法她从来都只在那种一板一眼,对生活细节吹毛求疵的老头子身上见过。
比如和她爷爷的坐姿就很象。
她视线落在坐在轮椅上的景故渊身上。“原来你这瘸子也在这。”景故渊见到她也颇为惊讶,没想到缘分使然会这么快的就见面。
孔公晏大声呵斥,“大胆!”
家丁停下了动作,那几个被打得群上血红一片的丫鬟已是无力再叫嚷,垂着手只能任人抬下去上药。
伊寒江一下子就变成众人焦点了,她忽的感觉那瘸子应身份该不简单才会连一点言语上的冒犯都容不得。
待孔家的人看清她的样貌,瞠目结舌,难以相信,仿佛是白日见了鬼。笑话,这世上有她这么漂亮的鬼么?
孔公晏威严的问话了,“伊水柔是你什么人?”
她不答,却是专心的拿秦兰母女的样貌在做对比。“我以为十月怀胎,母女两样貌相像那是应该的。就算样貌不像吧,自小生活一起,耳濡目染,品行上也该相像。原来还真有出淤泥而不染,近墨者不黑的人。”
坏人见坏人,总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或者叫臭味相投也成,反正她就觉得秦兰与她是同类人。
孔公晏又问了一遍,“伊水柔是你什么人?”
她自己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这些人看到她是气疯了吧,所以才会连客人在场都忘记了,直接审问起她的身份来。“伊水柔是我娘。我爹姓孔,他告诉我我爷爷健在,人在皇都。他还说有一天你若是看到我这脸一定会认得我,果真是被说对了。”
孔公晏吹胡子瞪眼,“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二十年前就被我逐出家门了?”
她笑道,“所以我姓伊呀。”之所以取名寒江,是因为她爹常常眺望寒江以北,爹虽不说,但她知道他是记挂皇都的亲人的,就是和她爷爷一样拉不下脸面,死鸭子嘴硬。她摇摇手,“您放心,我不是来攀龙附凤的,就是想来看看,当年把我爹赶出来家门,成全他和我娘做一对神仙眷侣的爷爷。”她看向秦兰,又道,“还有意图把我娘推下山想她死得不明不白的婶婶,他们长什么模样。”
秦兰本是错愕,听得她这么一说,紧张道,“你胡说什么!”
孔公晏讶异,秦兰的相公孔叔继则是震惊。那年轻的男子和景故渊是面无表情,可谁知道呢,说不准正因为听到孔家的秘密为终于抓到孔家把柄而内心雀跃,反正她就爱把人性往坏处想。
孔濂溪挽住母亲的手,“伊姑娘,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听过伯父因为和一个异族女子私定终身而被逐出家门,可她娘怎么可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我娘是吃斋礼佛的人。”
她举例道,“你就没听过佛口蛇心?”嘴巴说着阿弥陀佛,却是杀人不见血的人多了,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只是有人隐藏得好,一辈子也就那么遮掩过去了。“所以我才说你和你娘不太像。”
孔濂溪摇头,“我娘自小就告诉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要胡乱杀生。”
伊寒江道,“那你娘伪装的倒是成功。一个人要装二十年可不容易。”至少她就做不到,装作与本性相悖的模样,那要多压抑多无聊。
秦兰否认,声音响亮仿若清白无辜便是不怕人造谣冤枉,“我不认识你娘,连话都没谈过几句,我杀她做什么。”
伊寒江竖起三根手指,笑着逼问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对天发誓么?或者你真要我当众说出你的动机?那可就难堪了。”
景故渊作揖,只怕听下去会听出事端,他道,“这是孔家的家事,我们在场实在不方便,还是先告辞。”
伊寒江定住他的轮椅不让他走,没了听众这戏怎么继续。“孔大人最重名声了,所以总是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行差踏错,他这样的光明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
景故渊叹道,“伊姑娘说要来认亲,就是这么认法么?”他怎么觉得她像是来讨债的多些,把孔家的丑事曝光在人前,然后让孔家鸡犬不宁。
她扬眉道,“我不是和你说认亲要看我心情么,所以才要和我这些初见的家人叙叙旧。”
即是初见又何来旧可叙,他劝说道,“何必呢。”何必要一拍两散。
她笑道,“我喜欢呀,人生苦短,就要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才好。”她见那不知叫啥名啥的男子立在一旁,总不能让他白白看戏,便把他也拉下水,“你说是不是,这位公子。”
景故渊小声提醒道,“他是陆庭淞。孔姑娘未来的夫婿。”
伊寒江接话道,“就是那个有眼无珠的?”
孔公晏呵斥道,“放肆!”
景故渊揉揉额,他身子有伤本来该在府邸静养,但庭淞与他是故交,孔家小姐出了事,他便想一同过来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不想却是淌进了混水。
陆庭淞看了看孔濂溪的不知所措,开口道,“姑娘何必咄咄逼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有咄咄逼人么,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是难得的半点添油加醋也没有。“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觉得我咄咄逼人,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一个理字。”
孔公晏气道,“你爹没教你怎么样尊重长辈么,当初我不许你娘入门果然没错,她的血统卑劣,她的女儿也是教而不善。”
“是么。”她把景故渊的轮椅转一个方向,对着孔公晏道,“可是景故渊和我说,就算你不认我,我们的血缘还是切不断的。那是不是意味你的血统也不好。”
卷一缘起第六章 原来母女两不太一样(三)
景故渊叹气道,“伊姑娘,你何必把我也牵扯进你们的家事呢。”他大感无力,他当初根本就不知道她要认的是哪户人家。可那话被她这么一拆解,倒像是他在辱骂孔大人了。
她咧开嘴露出一口贝齿,目光烁烁得意得很,“我喜欢我乐意,我就要把一滩水搅浑搅浊搅脏,搅得天翻地覆。”
他轻声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啊。”他就想过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的匪夷所思与众不同,与自己的爷爷相认为什么非要不欢而散。
她纠正道,“不,是自得其乐。”
孔濂溪拉着她也劝道,“伊姑娘你不要再说了,爷爷他气不得的。”
她轻轻把孔濂溪的手拨开,“我姓伊,和你们孔家可没关系。”
孔公晏拍案而起,已经是怒发冲冠了,像只斗鸡,“你来就是要气我的么,把人给我赶出去。”
她赖皮的对孔公晏爱面子的死穴,戳戳戳。“你宝贝孙女是我救回来的,不是我把采花贼整治的半死不活,她早就被辣手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