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的卡萨布兰卡-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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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欢乐凝结在空气里,没有流动,没有升降。
“贝拉,这样,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介绍一位朋友,他是巴黎最著名的心理医生罗伯特。每星期他都会来我这里两次,帮助我渐渐恢复记忆。我觉得你好像也有心理方面的一些障碍,你也需要成为他的病人。”他说。
我听了,顿时怒火万丈,积郁在心中的火一下子爆发了。我把手中的魔毯朝他扔去,高声朝他叫喊着:“不,我不是什么病人,我不需要见心理医生,我知道我是走火入魔了。可是,你怎么就不想想,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成了今天这样子,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不断地在梦中呼唤我,我就随着梦境来了,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你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把我们之间那么刻骨铭心的爱全忘记了,还用当年去印度爱上阿莱蒂的陈年往事来刺激我,你能不让我疯吗?本来,不瞒你说,我其实已经找到了一个爱我的男人,也是美国男人,他叫John;他现在还在我们多伦多的家里等着我呢!可是,为了你,我一次次地伤害了他。圣诞之夜,他特地从纽约赶回家想给我一个惊喜,可是我呢,我却那么辜负了他,一个人鬼使神差地来到巴黎见你,留他一人在家里聆听那首伤感的《卡萨布兰卡》之歌。今天,你一定要对我说个明白,你到底是不是格兰姆!如果你说不是,肯定不是的话,那么我拿起行李扭头就走。我就要你一句明确的话,或拿出什么来证明你肯定不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说,你说呀!”
我的情绪严重失控。我哭着大喊大叫。我要他一句话,我其实就要他说一句话。到了这快要崩溃的边缘,我真的想清楚地知道关于他本身真正的来龙去脉。我要一句话,一个说法,要不然,我无法从执迷不悟中醒过来,
“贝拉,我真的恨自己,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是罗伯特博士告诉我说我叫蓬蓬贝。天哪!这名字真拗口,很别扭,当酒店里熟悉着我的人们叫我蓬蓬贝时,我压根就没反应。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瞧我,样子是不是很可怕。来,你跟我到镜子面前来,我来告诉你我是谁。”画家拉着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来到那面大镜子面前。
“贝拉,我要你告诉我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个丑八怪的雄性动物究竟是谁??是谁???我怎么看上去他比当年在巴黎圣母院敲钟的卡西莫多还要丑陋!”他歇斯底里地摇撼着我的肩,随后猛烈地一拳头打到镜子上去。镜子顿时刷地一下就破裂开了。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接着又上去猛击几拳,顿时,镜子彻底碎裂了,大大小小的碎片掉了下来。
他的手上血流如注……
我不敢吭声,我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趁他一不留神,我夺门而出。
我走进自己房间,紧紧锁上了门。我靠在门背上,脸色苍白。我感到自己手里似乎正环抱着什么东西,完全是无意识的。低头一看,竟是刚才那条魔毯。
我躺倒在床上,依然还抱着那条毯子。
渐渐地,渐渐地,我英俊的格兰姆来到了我的身上,正以他的天空覆盖着我的土地,像那位埃及公主娅舒和她的骑士一样聚合……
霎时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了。蓝色的月亮,无垠的沙漠,我们正朝着爱情的天宇远行。我们远离尘世的一切,去周游人类的世界。在黄昏的海滩,在无垠的沙漠,在月下的森林,在两个人的游艇上,在死海的水中翻江倒海,俏皮的我还以人为马骑在格兰姆的背上驰骋万里。
就这样,爱不够,要不够,疯狂的情人正风情万千……
“亲爱的,我终于把那块你梦寐以求的埃及魔毯盖在你的身上了。我一直为当初没有兑现我的承诺而不安,借助神的力量,我如今终于将这块魔毯交到你手上了。”
“真是你给我的吗?”我气喘吁吁地问。
“是的,是的,当你每一次搂抱着这块魔毯的时候,正是我们的灵魂在空中某一处际会交撞的时刻,所以,才会燃起我们无穷无尽的人类欲望。”
“不,这还不够,我要你从此留下,或我随你而去。”
“我的小甜心,我们一直就在一起,从没有分离过。我们居住在天国与尘世间的仙阁,魔毯是我们小小的天——当它盖在你身上的时候;魔毯也是我们小小的地——当它垫在你身下的时候。所有那些时光,都让我们可以尽情狂热地飞舞、穿梭……亲爱的,当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欲望的蓓蕾在盛放的灿烂瞬间时,请仰望天穹,让圣光照在你的脸上,让上帝之手落在你的肩上,托起你美丽的颈脖,让它一直优雅地仰着……在那儿我们的灵魂之舞合二为一了,你能看到在魔影幢幢、圣光熠熠之中,那些天使和精灵在如鞭炮般鸣响的焰火中诞生和消失,它凝聚了冥冥之中的天宇,地球以及人类的所有力量……”
格兰姆抑扬顿挫的声音仿佛还在耳际回荡,霎时却如烟如雾……
第九章 埃及魔毯(下)
2
我在自己房间的墙上敲了一枚钉子,把那块莫名由来的埃及魔毯挂了上去。
因为,如果我垫着它或盖着它,格兰姆立刻就会来到我的身上身下,并且两人没完没了地做着那件事。
格兰姆已经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了,“我们一直就在一起,从没有分离过,我们居住在天国与尘世间的仙阁”。
但是,当我真正处在清醒意识下,我依然走不出痛苦的边缘,感到我的格兰姆是真的已经离开了我,而天国对于我是那么遥不可及的。
本来,我已经几乎放弃了对画家的联想,我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因为这样我的一生就会完了。而他是格兰姆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因为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位画家在与当地法国人聊天时,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而格兰姆的法语水平是非常有限的。
只听说过失忆后有可能会忘记自己的语言,没听说过失忆后突然会说另一种语言。
然后,很快我的这个想法就被证明是错的。
我偶尔看到一篇新闻报道,说的是布鲁塞尔附近一个小镇上,一位建筑工人不小心从3层楼高的建筑工地上摔下来,之后处于昏迷状态。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失去了过去所有的记忆,但是令人惊异的是,他满嘴叽里呱啦说的却是另一种无人能听懂的语言,原来那种语言是他祖母的母语波兰语。据他的妻子说在他很小的时候,曾在华沙与祖母共同生活过两年,但之后随着父母来到布鲁塞尔之后,几十年之中再也没有机会说那种语言了,早已经给遗忘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发生在画家身上不可思议的事。那件事让我产生的震动实在太大太大了,使得我在清晰之中混沌,又在混沌之间清晰。我幻觉症的病情越发严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狂颠状态。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上午我在巴黎一家图书馆看书,随便翻翻一些在美国出版的财经时事刊物,突然我的目光在一本杂志的某一页上定格了。
我的眼睛开始充血,感觉到眼冒金星,血色的泪顷刻间盈满了它……
那本精美的杂志上刊登的是“坎特·菲茨杰拉德金融投资(Cantor Fitzgerald Securities Investments)公司”所有在“9·11”恐怖事件中罹难者的介绍,同时还发配了每一个人的档案照。
我的目光就交聚在那张有着络腮胡子、闪着那泓秋水盈盈的蓝眼睛上……
我借走了那份刊物。
下午,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套上耳机在听音乐。听见敲门声,就去开了门。
只见画家手中拿着一罐饮料,“贝拉,我刚喝了这茶,味道很好。也给你买一罐,你试试!”他将饮品递到我的手里,就随意走进了我的房间。
褐色瓶罐上是我熟悉的汉字——乌龙茶。我呆了,这是格兰姆最爱喝的。当初,他来东京的时候,看到满街的广告,都说乌龙茶可以去油腻和减肥,就乐坏了。他总嫌自己腹部的脂肪在与日俱增,但又是那么对牛排无法割舍。于是每天都一瓶瓶地喝,从此就喝上了。
可这画家,竟也会喜欢喝乌龙茶。
画家进门后就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旁我刚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杂志翻阅着;而我则靠在床上,一边喝着乌龙茶一边继续欣赏音乐。我们这两位在精神上都有些障碍的人之间却是非常随意和无需设防的,不用顾及到什么礼节之类的东西,完全是赤裸的心灵与心灵之间的亲近。
我在听的音乐专辑叫《Brothers In Arm》。
英伦The Cure是我心中殿堂级的乐队,不折不扣的英伦情调,Robert Smith展现了灵魂奇幻的想像:“一个独自在海岸悬崖边上行走的孩子”,其令人惊喜的旷远的演绎,以最让人闭目消受怦然心动的旋律来表现最伤感的话题。
更让我痴痴入迷的是在高速运转的词曲过程中,他的哥特唱腔的委婉自如,那种天马行空,时而颤抖,时而低调,时而呐喊,甚至时而有点“故做”的嘲弄感,是那么令人过瘾,他是真正在吟与唱的悬崖边缘行走,且健步如飞!
是的,对于正统的演唱来说,吟唱的确是个异类。然而,当你发现这种东西中蕴涵无懈可击的极致而非纯粹自发的想像的话。如果你发现它能表达人类心灵里自由欲望的话,那么你就会因为心中的某一根弦被触动而情不自禁地坠入……
坠入,再往下坠入吧,如果天堂对于我是个痛苦的梦境,那么我就坠入。坠入到无法再坠入的深渊,那儿会不会让我摆脱心灵刺痛的感觉?
Robert Smith在吟与唱的悬崖边缘行走,而我在悬崖下的万丈深渊倾听着那天籁般的声音。
就在我沉浸在那空旷幽美的吟之声中,我无意中瞥了一下画家,才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摊开在他手中的是那本我从图书馆借来的杂志,他正睁圆着他那已经变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什么。
我这才走出我的吟唱世界,走到他的面前。
“你怎么了?”我关心地问。
“贝拉,你看!我印象中记得这就是原来的我呀,就是那么帅的。那时我家里有许多镜子,我每天都会哼着歌儿,悠然自得地在镜子前刮胡子,很多姑娘都很喜欢我。可是,现在我成了什么样了……”他指着“9·11”死亡人员中其中的一张照片,大叫大嚷说那个格兰姆就是他。
我几乎要疯了。
“你,你说什么?你就是他!?”我的心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应该是呀!我记得我应该就是他呀!”
“那么就是说你已经记得自己以前是长得什么样子的吗?”我想:不久前给他看格兰姆的照片时,他连一点反应都还没有,没隔多少天,他竟然开始记得自己以前长得什么样的了。我对他能恢复记忆更有信心了。
“有点记起来了,但还是在一片模糊的沼泽,感觉就像上次我击碎镜子时看见自己那一张脸一样,映现着光怪陆离的影子。当我看到这张照片里的络腮胡子,就感觉到他是我,因为自己对着镜子刮胡子的那一幕总在我的眼前不断地折射着、闪回着。”
闪回着,闪回在我眼前的是我的格兰姆那音容笑貌。
我猛然跪倒在他的面前,那姿势就像一位刚过门的日本小妻子,满脸写满了顺从。
“亲爱的,你好好看着我,我要帮助你恢复记忆。听我说,你就是格兰姆。”
“不,我不是格兰姆,罗伯特博士说我是蓬蓬贝。”画家坚决地说。
“你是的,你看看这张照片,他就是你,对吗?但是,他就是格兰姆呀!”
“不,我是蓬蓬贝。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以前的我,我等会儿去问一下罗伯特博士,他好像都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停了停,他忽然说:“不,贝拉,一定是我搞错了,他不是我,他肯定不是我,他都已经在‘9·11’事件中死去了。你瞧,那上面不是清楚地写着是——罹难者名单吗?”
“是的,是罹难者名单。但是,据我所知,他在火光的硝烟里中逃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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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也许吧。”
“那么说来他肯定也会像我一样遭到毁容了?”画家看着我的眼睛说。
“岂止是毁容,岂止是毁容啊!”我的情绪一点点在激荡着……
“天哪!那么还遭到失忆了?那么岂不是真成我了?不,不,贝拉,你不要这么联想,我好害怕。我告诉你,我真不是什么格兰姆,我叫蓬蓬贝,从名字上看就不是同一个人。如果那个叫格兰姆的真还活着,你快去找他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掉你宝贵的时间哦。”
“我……我……”我无言以对了。
我们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黄昏的时候,从我窗子看出去,能看到一座堡垒般椭圆的城堡。
画家自言自语地说:“那是一座疯人院。”他的微笑若隐若现、难以描述……
有一瞬间那种做梦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隐约觉得我和格兰姆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的尽头,那儿挂着一条魔毯。
梦与现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