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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丧乱志 作者:深圳铁板烧-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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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鸿勒马,遥望阆州城,见一队队贯甲兵士将城门守把的颇为严密,心下稍安。转头对史天非微微笑道:「进城吧!」
  二人并辔至城门,向兵士禀明身份。守门将官不敢怠慢,亲自带了二人进城。张浚来阆州不久,只拣了城西一处富商庄院住下,并未占据阆州府衙。二人随在守门将官身后往那庄院行走,见街上各处俱有成队士兵巡逻,时不时将一群群聚在一处谈论不休的人众驱散。安鸿见士农工商各色人等皆在聚众谈论者之列,心下大奇,方欲开口询问,一旁史天非已发问道:「这位将军,敢问百姓在街上谈论的是何事?军兵又何故将其驱散呢?」
  守门将官左脚微跛,回身连称不敢,又叹了口气方答道:「张枢密将曲端将军下了狱,阆州百姓多有不平之言,常有在枢密院外鸣冤者。枢密遂传下令来,使军兵驱散聚集人众,不得当街谈论曲端事。」
  史天非闻言眼珠一转,却不言语。安鸿在旁惊问道:「曲端将军因何罪入狱?」
  守门将官摇头道:「缘故因由却不是我这等下级武官可以知晓的!」默默走了一段,忽停步行礼道:「军中军中士卒亦多为曲将军怅怅,连平日操演都懈怠了许多!二位既是吴经略遣来,定然是他身边亲信。待见了张枢密,若是有机会,可否为曲将军美言几句?金某这厢拜谢了!」礼毕也不待二人答话,便大步流星往前走去,再不多言。
  行不多时,来在庄院之外,守门将官将二人来意报给庄前军士,转身离去。军士通报后将二人带进庄院,来在正厅之前,请二人在门旁稍候。二人皆是内力高深、耳聪目明之辈,虽只是停在厅门处等待张浚召见,却将厅内人声听了个分明。一低沉声音道:「张枢密,既是吴经略遣人来见,下官这便告辞了!那曲端于自家廊柱上所题' 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 一句,确属指斥乘舆,反叛之心一览无余。还望枢密明察!」一清亮声音应道:「兹事体大,本官不敢擅专。王节制今日所言之事,本官当为一表,奏请官家圣裁。小刀,送客!」接着便是衣袂擦拂、脚步声传来。史天非忙垂头,待一着官袍者转出门口后恭敬行礼。安鸿萧规曹随,依样施为。王节制如同未见二人,停也不停,脚步踢踏,径自去远。那清亮声音在厅中吩咐道:「请吴经略所遣之人进来!」话音未落,一身高体胖、做亲随打扮之人已出厅门,将二人请进厅中。厅内主位上坐了一年过三旬的文士,鹿目龙眉,口方鼻正,视端仪穆。见二人来在近前、行大礼参拜,忙起身伸手,一左一右搀扶,喜道:「天非,竟是你来了!」眼光转向安鸿,问道:「这位壮士是」
  史天非抱拳道:「不想枢密竟记得天非!这位是折翎折指挥义弟安鸿,与我一同来向张枢密求援的。」
  张浚闻言,讶异问安鸿道:「哦?折指挥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安鸿亦抱拳为礼,将诸葛砦及和尚原事叙述了一遍,又将风慎手书呈上。史天非在旁说了些安鸿未至时之事,最后急切道:「和尚原及阴平路双双告急,还请张枢密尽早发兵马钱粮援助!」
  张浚展开风慎书信匆匆览毕,叹道:「天佑我大宋!幸得折指挥与风学士当住阴平之路,又有吴经略扼守和尚原,否则蜀中危矣!天非、安壮士,你二人放心,我这便下令调军马往援,不日即可出发!」言罢,转对那名高壮亲随道:「小刀,使人送天非与安壮士去客房歇息。」
  小刀应诺,揖手请客。史天非欲行,安鸿却踟蹰当场,拱手对张浚道:「张枢密,安某唐突,有件事想问张枢密。」
  张浚一怔,随即笑道:「安壮士有话但讲无妨。」
  安鸿正色道:「适才进城时,闻听城中百姓议论曲端将军下狱之事,不知」
  史天非闻言色变,忙截断安鸿道:「张枢密息怒!安鸿非朝廷中人,不知深浅」
  张浚抬手止住史天非,摇头道:「曲将军与我共事许久,我亦深知其为人!但王庶王节制三日一求见,称曲端谋逆、证据确凿。谋逆大罪,罪不容诛,我亦不敢怠慢。只得先将曲将军下狱,支应了王节制,待事情查清再做打算!」说到此处,忽轻「咦」一声道:「天非,你与吴经略久在军前,可听过有关曲将军的什么传言么?」
  史天非面上一僵,嗫喏道:「我随吴经略自永兴军路前往和尚原途中,曾与原曲将军麾下、现叛将赵彬战过一场。赵彬他赵彬他曾在两军阵前称,曲端将军令他攻打蜀地,接自己回陕,欲投西贼处求一王爵」
  安鸿闻史天非之言,心中又记起城内百姓及守门将官言语,疑惑不语。一旁张浚冷哼一声,面浮怒容,自喃喃道:「竟真有此事!」史天非心知不好,忙抱拳劝道:「赵彬乃是叛将,所言又只是一面之词,概不可信!天非只是据实以报,但心中却是不信此言」
  史天非正在急切,忽厅外一军士匆匆闯入,跪倒在地嚷道:「捷报!捷报!和尚原大捷!金军偷袭和尚原不成,只得列阵而攻。吴经略避其锋锐、多置弓弩,于山高沟深之地伏击金军。金军弃马步战、举步维艰、力不能支。两军酣斗三日、四次交锋。吴经略所部四战四捷,生擒敌酋泼察胡郎君,杀敌数千。金军大败,退守凤州秦州!吴经略联众军及熙河帅关师古发动反攻,前锋已近神岔!」
  厅内众人闻报大喜,适才心中阴霾虽未扫空,却也去了大半。军士方退出厅门,又有一军士闯入,跪地报道:「报!陕西细作传来讯息!金将完颜没立率败军直退至黄河以北休整,东路监军完颜宗弼率数万两淮金军精锐西进,并了金都统撒离喝及西路帅完颜宗辅之权,兵锋直指凤翔、大散关。」军士尚未起身,又来一军士闯入跪地道:「报!陕西细作又有讯来!完颜宗弼以重兵护卫,遣发老弱及大批辎重东撤,回师北国,前部已过太原。」
  这三番急报接连不断,使众人如处万丈波涛之中,心中急上急下,喜忧交替。三报毕,众人不知是否还有军报,皆静立以待。良久,张浚以掌加额道:「天幸!天幸!完颜宗弼不知我军底细,挥军北返。不然,以我数万久疲之师,安能抗金人纵横天下之铁骑!我无忧矣!我无忧矣!」
  安鸿史天非闻言错愕,对视了一眼,各自微微摇头。史天非抱拳谏道:「张枢密,金人兵势未竭,又有援军大至,退兵一事恐是奸计!往和尚原及阴平道援助之兵事,仍是刻不容缓!」
  张浚皱眉不耐道:「我自行事,还需你一亲卫说教?兵马我自会派遣,只是金人已退,便无需太急了!你二人退下吧,待一切准备停当,我使小刀唤你。」
  安鸿见张浚闻报之后与闻报之前反差颇大,一时不明所以。想起来报之前曲端之事,遂拱手问道:「张枢密,曲端将军」
  张浚见安鸿拱手,斜眼去看,待听得曲端之名,不悦拂袖道:「你这草民,好不知进退!国家大事,岂有你说话的地方?今日喜庆,我不责你。退下!」
  史天非见安鸿发问,拦阻已是不及。此刻见安鸿遭了斥责,却仍欲再问,忙将他拦下,眼色急使。安鸿无奈一叹,怏怏作罢,随史天非一同行礼告退。二人转身,尚未出厅,耳听张浚啜了口茶,吩咐道:「小刀,传我令。徙曲端至恭州置狱,命武臣康随为夔路提刑鞫治。」
  小刀闻令,不应反惊道:「大人,武臣提刑之法废黜已久。更何况那康随盗用怀德军库金,为曲将军所劾,一直怀恨」
  张浚冷笑几声,不屑道:「即便是我等文臣,犯上谋逆之罪也只有一死,何况彼等武夫!曲端小儿,自我来陕便多有不敬!金军若不退,我尚有依仗他处。如今战事已停,留他何用?传令便是,偏恁多废话!」
  小刀诺诺连声,飞步而去。安鸿见他越过自己身侧时,一脸凝重。想起适才听张浚言曲端之语,心头亦沉重起来。与史天非一同随领路军士来在客房,餐饭用罢,相对枯坐无言。史天非见他心绪不佳,劝慰道:「安兄不必如此,大宋文武殊途,便是如此了!我等武人阵前死战、抛头泼血,却敌不过他锦绣文章。」说到此处,觉得亦是无趣,遂叹气而不复言。安鸿苦笑问道:「曲端将军究竟是何等样人?」
  史天非正色道:「曲将军长于兵略、威武森严,与吴玠吴经略皆有大名,并为西军之胆!那撒离喝与曲将军对阵时,见其军容严整,竟吓得放声大哭,至今犹被金人笑作' 啼哭郎君'。曲将军为泾原统制时,其叔父在麾下任偏将,玩忽职守以致兵败。曲将军毫不留情地将其依军法处斩,后跪于遗体前哭祭,并亲诵祭文,行侄儿孝道。将军治军如此,只可惜恃才凌物,更与文臣不和。」顿了顿又叹道:「张枢密与曲将军不睦已久,如今金军退,遂以权位谋私怨,构陷曲将军。只恨我却将军前之言相告,更多添了曲将军一条罪状,心内实在难安!」
  安鸿沉思有顷,看了看窗外道:「史兄,天色将晚,可有兴趣出去转上一转?」
  史天非闻言一震,面现犹疑道:「安兄你可想好了么?须连累了折指挥!」
  安鸿道:「抗金英杰受构陷入狱,我既恰逢其会,怎能不闻不问。史兄,你身在军中,有法度约束,还是不要与我去了。大哥他此战后,无论如何,都要弃官位同嫂嫂上峨眉避世的。只是这援军之事」
  史天非打断道:「我理应随安兄同去,但援军事仍需有人从中使力。安兄切放心行事,问张枢密求援军就包在天非身上。」
  安鸿喜道:「有劳史兄,那我这便去了!」话音刚落,屋外不远处便起了一阵脚步声。安史二人噤声静听,只闻那脚步声直来在房外站定,恭敬道:「史特使可在么?张枢密有请。」话声正是日间厅中那亲随小刀。
  史天非答道:「有劳!请稍待片刻,我马上就来。」
  屋外小刀道:「不急不急!史特使请自便,我在院中花墙处相侯。」言罢自去。
  史天非待小刀走远,低声道:「来的恰好!张枢密定是问我些军前之事,我尽量答对久些,更言安兄身体不适在房中歇息。安兄办完事情,便回来此处,或可神鬼不知。」
  安鸿点点头道:「多谢史兄!但无论事情成败,我皆不再回了。史兄可将所有事推在我身,务必使援军成行!」看了看房外又道:「这个小刀直走到近处我才发觉,显是艺业非凡。若我不回,张枢密又疑在你身以防万一,史兄可要多留意些个。」史天非颔首,双手与安鸿紧紧执了执,转身推门而去。安鸿又坐了盏茶时间,起身推开后窗轻身离开。
  安鸿翻出院墙,寻了个小贩问明方向,负手往监牢处行去。行之未久,于一路口见许多百姓一面口称「去为曲将军喊冤」,一面与阻挡的军兵撕扯。那些军兵也不甚尽力,只是站成一排阻住道路,偶有百姓在身侧挤过的,亦装作未见。安鸿不愿生事,转过几条横巷让过军兵百姓、复向前行。算算衙门应该已在前方不远,忽闻到一阵浓郁的香粉味,侧头一看,身旁不远一店招上写着「秦记脂粉」四个大字。
  多日拼杀、千里奔波,安鸿已将巧云临终所托书信忘在脑后,此刻见了店招,暗责自己糊涂。看看天色尚未黑透,遂转身来在脂粉店中。小街偏僻,店中一个客人也无,只一个掌柜在柜台处支颐昏昏欲睡,见安鸿进店,忙热情招呼。安鸿说明来由,将怀中信取出递给掌柜,行了礼便欲离去。谁知那掌柜见信一愣,对着安鸿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又将他让在一旁安坐、沏了茶水奉上。安鸿客气一番又欲离去,那掌柜却千恭万请让他稍候,自己却出了店门。安鸿以为掌柜是去寻主事人出面回复,自己也刚好对他说明巧云情况,谁知等了许久亦无动静。站在门口,见天已大黑,左右店家都已上了铺板。四顾无人,纵身登瓦,提内力、放耳目、探周遭,皆是市井常态,一无异常。
  安鸿几个纵跃离了脂粉店所在小街,再三确认无人相随,遂抛开脑中疑惑,直往监牢掠去。来在监外高墙处,扯了衣角蒙面,视遍地守卫如无物,悄无声息地往牢里潜行。躲过重重侍卫巡哨,点倒了牢门站桩的两个兵士,摸进牢中。进门不远,安鸿便是一怔。空中弥漫着的并不是牢中应有的潮湿腥骚,而是一股皮肉焦炙的古怪味道;笔直的窄廊直通深远,廊路尽头墙上被熊熊火光映出两个人影,一直立于室内、一佝偻在笼中;站立者笑极畅快,困缚者做猛兽临终之惨声。廊路旁约有囚室二十,个个不空却皆是鸦雀无声。
  安鸿心道不好,也顾不得隐形潜踪,如风般掠过廊路。路终左转,见一宽敞刑房,满屋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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