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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江山易-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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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他的脾性如世子所言,这结果也如世子所料。萸芙忍笑,怕又增主子怒气。 
  「听公子这么说,萸芙安心了。」她真的松了一口气。「你与世子都是值得效忠的主子,萸芙没有看错人。」 
  「他值得效忠?」她说的是凤怀将么?「他值得?」 
  萸芙听懂他语意,重重点头。「眼前所见不一定就是事实。真相如蚕茧,必须细心抽丝,乃能看清其中虚实,公子不是愚人,定能听懂萸芙指的是什么。」 
  「……叶辛和你说过同样的话。」真的是他被蒙眼,看不清事实么? 
  凤怀将策动谋反,推翻天恩王朝是事实,命凤骁阳屠杀殷氏皇族也是事实,难道要他说他所作所为是对的? 
  但……倘若他真的屠杀皇族,为何他母后能幸免于难? 
  「哎呀。」萸芙轻呼了声,不知道自己打断主子的思绪。「看时候,老夫人也快醒了,萸芙先行告退,公子也早些下山,被岚露重,当心受风寒。」 
  挥手让她退下,龙渊兀自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再度引他分神。 
  「你回来了。」 
  「是的,太——公子。」过了个把月,已成习惯的称谓,一时间还改不过来。 
  「……情况如何?」 
  「新君未定,暂时以四郡议政稳定政局,但民间声浪以凤家为最,由西绍郡王凤至明登上大位是迟早的事;听说……三郡已体认此事,并提出须立当世凤显,也就是凤家次子凤骁阳为太子,才愿服凤至明为新君。」 
  龙渊听完,不发一语。 
  「公子在想什么?」 
  「三郡举荐凤骁阳是存心看凤家兄弟闹墙,为谋太子地位内斗;看来改朝换代并未解决问题,反而燃起各郡郡王的野心,现今的和平只是介于西绍凤家深入民心,不敢妄动所造成的假象。」宫闱之争、萧墙之祸,他比谁都清楚。 
  「公子的意思是——」 
  「凤家长子、次子,各有所长,倘若双方都有意夺位——在天下权掌何人尚未明定之前,恐怕就先发生兄弟闹墙之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三郡可藉此削减凤家实力,另一方面,夺权之争亦会招惹民心不悦,打压凤家在百姓心中的分量,鹬蚌相争;最后,三郡可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夺权掌天下;但在我看来,兵力占四郡之首的北武郡王最有可能胜出,倘若事情真到这种地步的话。」 
  「也许不会。」 
  「不可能。」龙渊揣想之后,摇头否决。「若不争,他何必策动谋反。」 
  「公子说的是凤世子?」 
  想到什么似,龙渊别开脸,长臂一挥。「也罢,中原之事与我无关。」旋即转身步入山径。「下山吧,别让母后——我娘亲及萸芙久候。」显而易见,一时之间还没法改口的,不单叶辛一人。 
  叶辛紧跟在后。「公子有话未说。」 
  走在前头的龙渊,木然的表情因为被心腹看穿,绽出一丝狼狈。「我无话可说。」 
  「难道对凤世子真的无话可说?」 
  「除了国仇家恨,再无其它。」 
  「公子不是忘情之人。」果不其然,看见前方伟岸背影停顿,不再往前。 
  龙渊双手握拳,忍住咆哮,他不想将气出在忠心耿直的叶辛身上。「他做出这些事,逼我恨他入骨,你要我怎么办?」强抑的结果,竟是语调哽咽:「你可知他伤我多重?」 
  「公子又怎知凤世子毫发无伤?」 
  「他受伤了?」龙渊转身,紧张看着他。「凤怀将受伤!他伤得如何?重不重?」 
  他指的不是现在——罢了,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让他看出自家主子对凤怀将并非不在意。「不是此刻,也是将来。新朝未明,妄想复辟的旧臣大有人在,再加上政局诡谲,三郡欲利用夺嫡之争削减凤家实力,此中又有多少诡计阴谋在背地暗施,谁也不知道,针对的人——也许是凤世子,也许是凤骁阳,这事公子不会不知。」 
  紧张神情随之一缓。「他有的是本事自保。论谋略,当今世上大抵除了他二弟凤骁阳,无人能出其右,就连我……亦是他手下败将。」他说,重新迈开步伐。 
  「公子!」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违背先前与凤怀将之间的约定了。「叶辛能在联军大破宫门之前带老夫人安然离宫,是因为凤世子请托!」 
  前方脚步再度停顿。 
  「凤世子在四郡起兵之前找过属下,命属下在约定之日随他入宫带走老夫人,安顿城外,待时机成熟,护老夫人与公子会合,重享天伦!」 
  「……那又如何?」 
  「五嵬坡之役中,是我穿上凤世子的铠甲领兵,以假乱真,为的是在黄昏视线不明、战场混乱之际,让他能趁机带你离开战场,用火药箭一是为制造混乱,二是为了让战死沙场的尸首无法辨认,好掩人耳目!我想,屠杀宫城上下,必是为了同样原因。」 
  「……为我一人涂炭七万生灵?」 
  「凤世子是嗜杀之人吗?」说破唇舌,偏对方听不进耳里,叶辛忍不住动起肝火。「我不认为他性喜杀戮,知他甚详的你难道会不清楚他脾性?」 
  「你逾越了,叶辛。」 
  「公子曾说视我为友,我是站在朋友立场,不希望你后悔。」 
  「让我后悔的事太多了。」他苦笑,徒步下山,话像是对叶辛,也像是对自己说:「你可知一辈子活在悔不当初底下有多痛苦?」 
  叶辛无语,默然凝视前方苍凉萧索的背影,最终,深深叹息。 
  昔日屡战屡捷的战神,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今日伟岸身形犹存,猛鸷气势却已不在,怎不教人惋惜? 
◇◇◇ 
  晨阳斜照乡野竹屋,清风徐送凉意,悬在屋外的竹铃随风敲出清脆,鸟鸣啾啾,山野天籁不绝于耳,倘佯其中,应能让人陶然忘机,不理世事。 
  然竹屋内,却没有外头那般清静无为,只因心怀愁绪,到哪——都是愁。 
  埋首女红的妇人忽而抬头,看向倚窗凭栏,手握书卷却没读进一字的爱子。 
  「有心事?」 
  龙渊一时吃惊,愣了会儿,方回神。「没事,娘别多心。」 
  「我都听叶辛说了。」甄氏瞧着向来郁结于心的爱子,难得流露的惊讶表情,噙笑道:「别怪他,是我逼他说的。」 
  「娘老是为难叶辛,不怕吓走他。」 
  「我视他如子,他待我如母,怎么敢弃母逃家?」甄氏走至窗前,坐在爱于让出的空位。「说吧,今后你打算怎么过?」 
  「留在宛国,与叶辛、萸芙作点小生意,一起孝敬娘,平凡无忧,终老一生。」 
  「挺美的远景,可惜那不是你该做的事。」知子莫若母,他的心事她岂会不懂。「儿,你是鸿鹄,应当翔翔天际,莫为一时失志,裹足不前,以致悔恨终生。」 
  这言下之意——「娘希望我复国?」 
  「娘只希望你别昧于不必要的羁绊,裹足放弃欲为之事。」睿眸注视爱子脸上表情,甄氏调侃起他来:「原来悬在你心上的事是复国啊。」 
  「娘……」没了宫廷规范,龙渊发现娘亲比以往开怀自在,这令他放心不少。 
  甄氏继续道:「天恩王朝覆灭,真像一场梦是不?」 
  「娘?」 
  甄氏淡然一笑,笑中有睿明的沉稳,双眸亦带久经世事的深敛。 
  「我身为皇后,当时实在应该自刎殉节——听我说完,」甄氏扬掌阻爱子枪口。「倘若我没有遇见他,我会这么做;一来,这是一国之后应尽的义务,二来,我实不愿见你受我连累,受制于人不得施展。但天可怜见,我见着他,是他劝我离宫,舍弃皇后地位,做一名平凡的妇道人家。」 
  「是……他么?」 
  「是他,就是凤怀将。」连听见名字都脸色大变,如此介怀,怎么瞒得过她这个娘?「想见他就去,这儿有叶辛和萸芙照应,你不必挂心。」 
  「但我——」 
  「你想再添悔恨么?」笃实正直是长处,但若论一个君王所需的条件,绝对不含这项,甄氏深深庆幸爱子不必扛下江山重担。「改朝换代之于你,有这么沉痛?」 
  娘亲的质问令他无言。 
  疗伤期间,他行动不便,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过往种种,也揣想许多当时他还无暇深思的事,而后发现疑点重重。 
  「史上没有不被覆灭的朝代,这点你自是明白;一国兴灭,全看为君者才德,天恩王朝的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父皇……的确算不上明君。」甄氏语带保留。 
  龙渊闻言,眉心的棱线锁得更深。 
  「娘不能坐视你成日愁上眉头,郁郁寡欢。」顿了下,她又道:「你曾问叶辛知不知终其一生活在悔不当初下有多痛苦;我倒想问问你,令你悔不当初的究竟是何事?」 
  「我……」龙渊张口,欲言又止。 
  「娘替你说吧。」甄氏端正身子,厉色看他。「你悔的是当初只为成就一己之私的孝节,助你父皇为虐;你悔的是没有痛下决心父夺位,以致于四郡谋反,王朝灭亡,累及无辜百姓;然而,此中种种,令你最悔的,莫过于是因为你一时逃避责任的懦弱,逼使凤怀将不得不成为谋朝篡位的叛臣,背负本应属于你的重担,撑起天下大局。」 
  「娘!」 
  扬掌示意他噤声,甄氏续言道:「娘不是瞎子,也不是愚人,娘会听、会看,也会想;为人母者,所愿不多,只希望孩子一生无悔无愧;去找他吧,今生今世,你欠他多过他欠你,别再给自己多添悔恨。」 
  「我……让我想想。」太多情仇纠结,在他尚未厘清的时候,实不能出现在凤怀将面前,哪怕他无法不承认—— 
  他想他,深切地想念着他,无一时或忘。 
◇◇◇ 
  「逆臣!纳命来!」 
  城外山径,一声喝令,伴随六条人影窜出,包围只身出城的凤怀将。 
  只见他神情泰然自若,收起折扇,双目梭巡过六人。「以六敌一,胜之不武。」 
  为首者朝他跨前一步。「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无道昏君,有才者皆可取而代之。」响应的气势不输六人。 
  「找死!」大刀挥下,六人刀剑锤斧齐出,招式各异,但同样看得出武功不弱。 
  困于其中,凤怀将或闪或躲,游刃有余;对招之间,他暗暗记下对手武功路数,以便日后查出来历。 
  就在他为闪过迎面一刀之际,草丛窜出野兔,无巧不巧,竟撞上他脚跟。 
  为免连累野兔,凤怀将往右侧斜倾,谁知被其中一名杀手抓准时机,铜锤朝他脑袋,重重轰下。 
  心中暗叫糟的同时,铿锵声响,凤怀将并未感觉到意料中的剧痛。 
  一口异常尺寸的巨剑横互在面前,挡住沉重的铜锤。 
  这把剑!凤怀将站稳后,立刻看向出手相助的人,只见对方一身布衣,头戴毡笠,笠缘附纱,不欲让人见其真面目。 
  认剑如认人,他赠的剑怎会不知持有者是谁。 
  他为什么回来? 
  不及深思,介入战局的龙渊推他离开,只身对付六人。 
  「碍事者,杀!」带头的一喝,目标转攻突然插手的程咬金。 
  招招虽然凌厉致命,可惜独身应战的对手武功高出众人甚多,剑尚未离鞘,六人中已有四人唇色溢血,受内伤挂彩。 
  「走,可免死。」 
  「该死的是你!」 
  众人眼神交换讯息,合力攻向龙渊,在尚嫌轻松的闪躲对应之间,毡笠不慎被执矛者击落,露出底下刚毅的面容。 
  六人当中有人认出龙渊,惊恐喊出声: 
  「是太子殿——啊!」未竟的话,被一剑穿透心窝的惨叫替代,只能带往酆都。 
  「凤怀将!」龙渊握着空荡荡的剑鞘,急迫夺剑杀人的凤怀将。 
  可惜为时已晚,剩余的五人,一方面惊惧前朝太子死而复生,一方面因同伴被杀措手不及,尚未回神,便被凤怀将执剑斩杀,无一幸免。 
  宝剑回鞘,已是满地血腥。 
  「你不该——」 
  「想杀我,就得赔上自己的命。」凤怀将执扇敲掌,并不看他。「与你无关。」 
  「就算必须灭口,也该由我动手。」 
  他——凤怀将不由得看向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 
  那张刚毅容貌依旧,只是添了几许沧桑,笃实坚定的眼神如昔,却也多了几笔令他看不穿的深沉内敛。 
  究竟是怎么回事?短短数月,为何他会有此转变? 
  那夜,他毫不掩藏对他的恨意,一字一句无不绕着国仇家恨打转,必须送他离去的前一夜,他故计重施,诱他与他龙阳交合,过程中,他恨意不减,然今日再见—— 
  为何恨意戾气尽消?且眸光含……情? 
  见他不语,龙渊走向前,只手拨开散在他额前的发丝,轻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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