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策_派派小说-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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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兵后礼,既要震慑他们、还要堵住他们的嘴,这种玩弄人心的把戏,公子怀璧似乎乐此不疲。
“这群老蛀虫,”公子微笑亲切,低低的声音里却杀机毕露:“迟早要收拾他们。”
“这是前几日偶得的一班女乐,是龟兹女子,”太卜署少卿霍豫守的脸笑成一朵花,急忙上来打圆场,对公子怀璧拱手道:“虽比不得公子府中的绝色,但器乐歌舞尚可入目,人也有趣,下官就斗胆给公子献上来了。”
公子怀璧转过脸来,和悦道:“霍少卿客气了。”
一众女子,约有十二位,从一侧缓缓走了上来,站在中央,各自手执琵琶、笙箫、筚篥,柔媚地屈身行礼。
自从公子怀璧归来,河西权贵们为了讨好这位铁血的实际当权者,简直费尽心机、争奇斗巧。凉州城本是丝路重镇,珍奇宝物司空见惯,更何况是在权力之巅的公子府?公子怀璧又是少年英俊,送美人的总是比送珍宝的还要多。
这太卜署少卿霍豫守是凉州老权贵、官场常青树,八面玲珑、专工权术;他并不明确表明自己是王府一方还是公子府一方,巧妙周旋于河西两股势力之间。从没有人见过他脸上除了笑容之外的第二个表情,王览说他“口不臧否人物,面绝怨怒之色;沉沉如陂塘浊水,深浅不辨”,从此“陂塘少卿”的名称不胫而走。
那群女子抬起头来,果然都是十分妖娆的胡姬。最引人注目是为首两名女子,居然长得一模一样;一位手执琵琶,一位手执排箫,栗色长发、碧色眼眸、皮肤雪白,纱衣下露出一截小蛮腰,妖娆的曲线,柔软得像一段棉,饱满多汁得像水蜜桃。
她们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但胡姬少女已经发育完全。河西权贵有喜欢少女的风气,流传着“腿如春笋芽,胸似于阗玉;何由晚不起,恣怜二八女”的狎谑。这两名龟兹少女的妩媚艳冶中尚有一种娇怯,体态****,却怯怯不敢直视公子怀璧,格外让人怜爱。
公子怀璧挑了挑眉,微笑道:“有意思。随便演奏一曲吧。”
这些胡姬女乐开始演奏起乐曲,居然是迎合中原贵族喜好的《慢莺啼》,柔靡淫媚的调调,是专助以筵席狎乐的靡靡之音。
“真是一对美人儿,”旁边几名官员窃语:“就是不知道玩起来有没有看着那么有趣。”
这群女乐技艺不可谓不高,气氛立刻软靡起来,莺声燕语、琼浆玉液、熏香暖馥,只让人昏昏欲睡,沉溺到这醉生梦死的温柔乡里。
霍豫守殷勤道:“公子满意否?”
公子怀璧微微闭了眼,一手捏着一只白玉杯,一手轻扣节拍。侍女手捧乌金酒壶立在身边,随时为他添酒。红酥手、弱柳腰,慢莺啼、啭春晓,这样的美人膝、温柔乡,纸醉金迷的**窟,真是但愿长醉不愿醒啊。
闻言,公子怀璧笑道:“真是**夺魄啊。”
他懒懒睁开眼睛,霍豫守吃惊地发现,与他慵懒的姿态完全相反,那墨蓝深邃的眼睛里清醒明亮、高深莫测:“美则美矣,可惜就是少了那么一点灵性。这种郑卫之声,醉生梦死、消磨意气,不宜沉迷啊。”
霍豫守连忙道:“那公子喜欢听什么样的曲子?”
他话音未落,突然“铮”的一声,传来一声清越的琴音。
这一声古琴的清商调,仿佛夹带着外面的风雪而来,冲进岁寒馆,一下子冲淡了温靡软媚的气息。
紧接着又是一段音符,铮铮淙淙随着夜色和风雪飘了过来。还是那首《慢莺啼》,被这一架古琴弹出来,偏偏就再也没有了那种软媚轻靡的调调,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洁清寒。
喧闹的人一时怔住,忍不住一起向门口望过去,就见一名女子,广袖长袍,抱着一台古琴,慢慢走了进来。这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所有人怔忡的时候,没有人看到那淡漠的谋士简歌蓦地抬起头来,脸色瞬息大变。
公子怀璧轻轻敲了敲玉杯,笑道:“来了。”
第二十六章 美人刺
环佩的叮咚奇异地压过了喧嚣,因为每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竖着耳朵听。她明明没有那种艳色,可是当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再也不会放到那些绝色女乐的身上。
女子缓缓走到厅堂中央,站定。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岁寒馆中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个想法——大概再也没有一名女子比她更适合“冰肌玉骨”这个词了。那种美不在容貌,而在神韵;甚至不施脂粉,一张素颜,却把周围艳光四射的胡姬生生压了下去。
她步履轻盈,女乐们同样轻盈,可原来轻盈中也能持重;她体态风流,女乐们同样风流,可原来风流里更有高贵,还有一种凄艳。
是的,凄艳。那种细雪古调一样的凄艳、孤寂。
在座的人无由地也被她感染——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不快乐?
这个时侯,大概也只有奚子楚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他皱眉,低声问左千城:“这不是那个什么公主么,她来做什么?”
左千城低声道:“是那个被公子收了的梁国公主?大概来为公子祝寿吧。”
如果是祝寿,为什么不说话?
鸾姬公主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那里,微微垂眸,像风雪中颤颤的梅花。
高座上的公子似乎也没有这怜香惜玉的心思,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对众人笑道:“我这位女琴师,一把五弦琴名震北陆,今日特地请来,请诸位听一听,什么叫做古风长调、大雅之声。”
鸾姬抱着古琴,环视一圈,静静道:“鸾姬见过公子、诸位尊贤。”
公子柔声道:“公主肯移驾,真是让岁寒馆蓬荜生辉。”
鸾姬一笑,那笑里却有说不出的悲哀。她微笑着说:“鸾姬不敢。”
众人恍然大悟,却不由地又是一阵心酸。原来是梁国的公主,难怪这等高洁神韵。然而是公主又怎么样呢?被俘虏的女人,公主的身份只能衬托她今日的悲哀——哪个高贵的女子,会在筵席之上抛头露面,为宾客歌舞助兴?
众人慨叹间,就见侍女抬来一架矮几、一张玉席。鸾姬将琴横在几上,屈膝跪坐,正对着公子怀璧。她敛袖垂眸,素手拨上琴弦,露出象牙般纤细洁白的皓腕。
一曲幽幽的古调,从琴弦指间流泻出来。
是刚才的《慢莺啼》。
如果说刚才那几声只是惊鸿一瞥,而现在女乐们无不自惭形秽了。同样的曲子,剪去了繁复的辅音,砍去多余的俗调,像月光冲淡了迷雾,春风吹彻了绮靡,那种脂粉香腻的浅俗一扫而光。
她用了黄钟宫调,富贵绮丽的风雅逼人而来,尽显华屋高堂的荣华。
一曲弹罢,余音尚且袅袅。如果女乐们的《慢莺啼》是女伎勾人,那她的这曲就是雍容醉客;艳而不俗,正与这满室荣华相得益彰。太傅王览低低赞了一句:“好!”
鸾姬抬首,静静道:“这一曲《慢莺啼》,贺公子寿辰。”
公子轻轻击掌:“好琴声!”
鸾姬眉间神色动了一动,拨动琴弦,琴声又起。
主座上公子怀璧的身体突然僵硬,几乎要呼地立起;他身边的特使姬骧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宾客为琴声所吸引,却没有人注意。
太傅微微闭着眼睛,这一串曲调入耳,忍不住心中一动,骤然睁开眼睛。
是《雪月四弄》。
百年前云梦琴师谢宓一曲《雪月四弄》倾倒帝都雅客,从此无人敢称国手。这首曲子极难,他只在当日阳谷关下,听简歌一曲惊人;却没想到,这位柔弱的公主,也能弹出如此清拔之音。
这次她用了清商调,曲子骤然从富贵转为清雅,却毫无滞涩之感。可惜这首曲子流传下来的只有一半,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手指下的铮铮古调,把所有人带入雪月交辉、清雅风流的意境。
她的手停下,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寂静里。她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抬首道:“这一曲《雪月四弄》,贺瑞雪新春。”
公子似乎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击掌笑道:“真是绝妙!”
鸾姬微微一笑,眼睛里一丝奇异的光华一闪而逝。她手挥五弦,琴声骤然一烈,像一缕长风平地起,突然卷起漫天黄沙。琴声乍急,是风云翻滚,是金戈铁马,是杀伐雄壮,是烈士高歌。
《国殇》!
无论之前的富贵还是风雅,全都乍然不见,代之的是千军万马的壮烈杀伐。谁的头颅被敌军斩下,谁的英魂长望故国?谁的尸骨长眠他乡,谁的碧血淹没风沙?
满座公卿一时之间都被震住,如果之前的《慢莺啼》与《雪月四弄》还让他们觉得是粉饰太平的宴飨之乐,那这一曲,是震彻心胸的悲歌!
鸾姬突然展颜一笑,眉间如同骤然绽放光华;公子怀璧也忍不住一时惊艳,睁大了眼睛。冰雪般的女子仰首道:“这一曲《国殇》,祭我梁国武士的英魂!”
她广袖如云般扬起,抱琴而立,素手按住琴弦,就在烛光摇曳的一霎那,五根琴弦像五道乌沉的光,又像五条毒蛇,向公子怀璧疾刺过去!
原来,琴上装有机关!
在座的虎贲卫诸将军大惊失色:“公子!”
就在这一瞬间,公子怀璧手中的玉杯闪电般掷出,“铮!”的一声金石相击,琴弦刺上玉杯,琴与酒的风雅,变成生死一线的搏击。
第一支琴弦被玉杯截击的同时,公子怀璧拍案而起,比琴弦更快,借着一推之力他向后滑出整整一丈,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宽大的广袖像黑云般飞扬卷起,三支琴弦没入黑云,无声无息地消失。而第五支琴弦,已经刺到眼前!
只在眼前!
可这一眨眼的时机,足够了!公子怀璧怒喝一声,腰间佩剑闪电般出鞘!
“铮!”
又是一声金铁交鸣,幽幽的古调渗入长剑横截的血腥。古剑湛卢龙吟之声悠悠不绝,第五支琴弦无力地落在公子脚边。
好机变!
他掷杯、拍案、卷袖、出剑,不过是电光石火间。
鸾姬公主抱琴而立,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子怀璧;对方猛然转过头来盯住她,墨蓝的眼睛里像有风暴在凝聚。
如此精妙的杀局、如此迅疾的必杀之势,他居然躲了过去!
虎贲卫诸将军拔剑而起,左右两支长剑分别架上了鸾姬细白的脖颈,划出血痕,柔嫩的肌肤上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
将军们脸色非常难看;这样的刺杀居然就发生在眼皮底下,对虎贲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刺公子!
满座宾客回过神来,席间陡然一阵混乱,这名如此美丽的女子,纤柔得仿佛一捏就碎,居然敢在满堂宾客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公子怀璧!
特使姬骧脸色铁青,他皱着眉头,捏起地上一根琴弦;琴弦色泽乌沉,隐隐一股冰冷的寒气。姬骧沉声道:“而且琴弦焠了毒。”
王览一震,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他大步上前,走到公子身边,一阵耳语。
公子怀璧冷笑一声,还剑入鞘,大步走下来,站到鸾姬面前,盯着她白玉般的脸,轻声道:“故国的水,是么?”
她美丽的眼睛里陡然浮起一抹绝望,她被押制着一动不能动,看着公子怀璧阴沉一笑,他手一把撕开她胸前的衣襟,像鹰爪扯碎一片云一般轻易,探了进去。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是怎样的羞辱啊!
河西民风彪悍,也不曾见过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举动。席间一片低低的抽气声,空气仿佛一下子燥热起来。
公子怀璧的手却很快出来,捏着一个精致的羊脂白玉瓶。
那是她在阳谷关下,让白璧晖为她在夷水汲取的那瓶故土的水。
“正是此物,这里面的水,是有毒的。”王览皱了皱眉,拱手道:“阳谷关下这段夷水,特有的一种芦苇,名为夷芦。春夏无事,每至秋冬,芦花飘落水中,浸泡数月,水就有了毒性,但也不算很大。梁国人用这里的水浸泡诱饵杀灭虫鼠,农家常用,对人体也没有太大伤害。不过倒是有些好学之人,加以揣摩、多加配制,自然就会有所作为。这种毒原料易得、又不至于引起怀疑,宫廷中会用来做一些龌龊勾当。”
“所以公主知道一些方法,也是可能的。”王览叹口气,看着公主:“公主心思慎密,从阳谷关开始,就已经筹谋了吧。”
他转身对公子怀璧躬身一拜,道:“在下当时去传令白将军,看到这一幕却不曾注意,是在下疏忽,请公子责罚!”
公子连忙伸手扶起太傅:“太傅快请起,绝不至于此!”
众人都惊讶地盯着中央的女子。她委顿于地,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