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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山河策_派派小说-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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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关山月

  两帅对峙,雁翎关下的空气几乎凝固,一触即发!
  
  杀气如山的压迫中,没有人注意,一个白色的纤细身影,踩着夜色,慢慢走上雁翎关的城墙。
  她长发仅用一枚玉扣扣在身后,广袖缓带,像秀逸的儒士,尔雅峭拔。她走到阵前两面巨大的牛皮战鼓边,那击鼓的武士紧绷地盯着城下对峙的两位将军,把鼓槌早忘到了一边。
  她轻轻从他手里接过鼓槌,武士回神看到她,一惊,连忙行礼:“江女史!”
  
  高大的雁翎关下,残阳渐渐隐没在夜色里。对峙的战场上,两匹骏马盘旋对峙,一丈之内的士兵没有人敢上前,空气紧绷得似乎嘭一下就会断。
  “奚将军,左贤王刀法暴烈、你剑势刚猛,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羌胡的刀法自马上狩猎得来,胜在速度和力量,却输在粗疏与脆弱。左贤王回雪刀右路强劲,左路却空疏;请奚将军按照我的鼓点,不要刚猛急进,鼓点急促时用杀招、缓慢时用守招,把步兵的守成用在骑兵的攻伐上,守他右路、攻他左路,也许尚可。”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被北风传过来,声音淡淡,而且并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紧绷的气氛;那略带沙哑的音色像月色一般柔和,两方观战的士兵忍不住齐齐抬头望去——
  
  弦月光像一层雾气,淡淡洒在城墙。公子府琅嬛阁的女史江一雪,静静立在雁翎关城墙之上,在渐浓的夜色里,如同一株临渊的秀松。
  沙场上顿时寂静无声。血腥的烽烟与风沙像是被月色压了下去,万里疆场之上,峭拔的身影在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铁甲中间,格外清晰。
  “女史怎么来了!”城下的虎贲卫诸位将军忍不住大吃一惊。女史江一雪居住在琅嬛阁里,常年足不出户、几乎不见天日。据说她拥有奇异的天赋、可堪破天机,但代价是与生俱来的诡异命格,只有在琅嬛阁中,才能保她生命周全。
  女史静静道:“凉州危急、将士浴血,一雪虽身无长技、却慕松柏节操,岂能面对胡人铁蹄、主公危难而安之若素、视而不见?”
  
  左贤王面无表情,眉宇间杀机一闪而逝。而在那个声音第一个字响起的时候,奚子楚那狭长的双眼霎时间光华流转,一下子亮了起来。
  夜色中的女子像大漠弦月的清光,她对左贤王与奚子楚的方向高举广袖、双手交覆,一身广袖长裾的飘逸,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文士揖让礼,柔声道:“公子府琅嬛女史江一雪,预祝奚将军得胜归来!”
  女史扬起广袖,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举起双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扬起鼓槌,敲在牛皮战鼓上。
  “咚!”的一声惊破夜色,紫袍将军长剑锋芒乍现的同时,左贤王大喝一声,挥刀劈了过去!
  
  公子府的琅嬛女史江一雪!
  鼓声时急时缓,时而奔放豪迈,时而舒缓悠长;左贤王与紫袍将军激烈交锋,刀剑在夜色里火花迸射。这本是烈火与狂风的较量,或者是惊澜遇上怒涛;而现在左贤王却发现,他的刀像被网进了一张柔韧的大网,刀式凶猛,刀锋却被处处封住了。
  “好小子,你能封我多久?”左贤王冷笑。
  刀剑相击,两匹战马交错过去。奚子楚冷笑道:“那要看你在我剑下支撑多久!”
  
  这一片腥风血雨的铁血战场上,虎贲卫顿时士气大振,城墙上,阵营前,无数铁甲武士跟随着鼓声,一起振臂低喝:“杀,杀,杀!……”
  那千千万万个声音汇聚到一起,像无数溪流汇聚成暗潮,在夜色里雄关之前的广袤旷野上暗暗传播——杀,杀,杀!
  
  白裘广袖的女子眉目沉静,聚精会神地盯着城下两匹骏马上骑士的激烈交锋,手中鼓点毫不犹疑,脸色却一点一点苍白起来。
  “咚!”当最后一声鼓点完成一套攻伐之法的指点,女子双臂陡然滑下,像一朵云落下,她微微伏在鼓面上,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豹眼虬髯的将军桓野与另外一名将军离她最近,两人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地连忙扶住她,江一雪微微一笑,摇了摇手。
  刚才那一番战鼓急擂,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奚子楚明明离她很远,却脸色一变,剑势顿时一乱;马背上驰骋挥剑的将军险险侧身,左贤王冰寒的刀光自他胸口擦身而过,几乎只是生死一线之差。雁翎关下,顿时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女史微微皱起修长的眉,高声道:“奚将军!不能分心!”
  左贤王兜转马头,拍马冲了上来;就在电光石火间,奚子楚手中青铜长剑已如惊鸿般斩起,眨眼的瞬间,“锵!”地格挡住了刀光,一剑横劈,两匹战马迎面相遇又各自分开。
  又是一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
  城墙上的几位将军一口气提了许久,终于吐了出来。江一雪撑住鼓面,终于慢慢直起身来。
  
  左千城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巨大的牛皮战鼓边,对江一雪拱手施了一礼,一把接过她手中的鼓槌,大喝一声:“奚将军!我来为你助阵!”
  银甲白袍的将军眉宇沉雄,高高举起鼓槌,按照雄壮的鼓点,重重击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一阵低沉的号角,一声接一声划破天际,左贤王脸色一变。
  那是虎贲急进的号角——有虎贲大军从东南梁国的方向赶了过来!
  长刀如火,重剑如风,两匹骏马在各自主人惊人的骑术下回旋奔腾,凌厉的杀气让周围各自观战的士兵无法靠近。在左贤王失神的一霎那,青铜长剑闪电般穿过他的防守,回雪刀与春水剑砰然相击,两匹骏马长嘶着后退,两个身影顿时交错分开。
  左贤王被这一剑之力震得仰身后退,一把拽住马缰差点跌下马来。战马高高跃起前蹄,长声嘶鸣。
  
  “所谓草原第一雄鹰,也不过如此!”奚子楚策马盘旋,大笑道。他声音清朗,昂然立于雁翎关下,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胡兵一向骁勇,面对这样的气势竟十分震动,一时居然不敢有所举动。
  虎贲卫斗志高涨,高喊着一拥而上,几位虎贲将军策马并肩,率虎贲骑兵纵横驰骋。胡兵顿时大乱,几名羌胡将军大怒,欲拍马冲上前去:“王爷!让属下去砍了这个狂妄小子!”
  “不,”左贤王扬手阻止属下,慢慢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公子怀璧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赶了回来,虎贲铁骑速度果真了得……此人只是先锋,后面才是精锐大军。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拿下雁翎关了,留在这里也是白白浪费时间——撤!”
  
  羌胡武士举起令旗,策马飞奔传令,一时间撤军的号角传遍雁翎关:“撤军回营!撤军回营!”
  “嬴怀璧,朔方郡见了!”左贤王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拨转马头,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向着朔方郡的方向而去。
  尖锐的号角声从东南方向越来越近,远远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传来奔雷般的声音,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向雁翎关的方向急进——
  
  羌胡趁凉州空虚,自朔方大营分精锐三万急攻雁翎关,欲夺凉州城。奚子楚率先锋八千夜行疾走,自大梁城急救雁翎关,虎贲主力随军其后。胡兵放弃雁翎关,引兵退至朔方,三十七万大军在朔方城外五十里与公子怀璧强兵相持。
  “奚将军,为什么不追?”左千城纵马来到奚子楚身边,急道。
  紫袍将军执剑在骏马之上没有说话,远远凝望胡兵退去的方向,慢慢摇了摇头。他回过头去凝望夜色里的雁翎关,高高的“嬴”字大旗在北风中狂肆飞扬,雄关万丈,固若金汤。而那个纤细的白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左千城连忙道:“奚将军放心,江女史已经先回城了。”
  紫袍将军扯了一下唇角,忽然按住胸膛,手中的长剑滑落在了尘土里。
  “奚将军!”
  左千城失声大喊。紫袍将军微微伏在马背上,抬手摇了摇。铁甲武士已经聚拢过来,在手中火把照耀下,可以看到,紫袍将军按住胸膛的指缝里,暗红的血不停地渗了出来——当胸一刀,竟然直透铠甲,长有一尺!
  奚子楚率兵千里急行、昼夜不停急驰,来急救雁翎关;当关一场破阵恶战,紧接着就是与左贤王的生死搏杀——他本已筋疲力尽,那当胸一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左贤王击中,血渍浸透紫锦战袍。紫袍将军竟然是依靠夜色的掩护,才骗过了左贤王,强行支撑到了现在。
  左千城急道:“快回城!快回城!”
  


第二十章 风波恶【奉送爆笑番外一章!】

  一道火红的焰火在远远的夜空腾空而起。
  虎贲主力在广袤的旷野衔枚疾走,长长的队伍像蜿蜒的蛇形。
  西北的夜空被瞬间照亮,在两个身影骑在高高的骏马之上,仰头望去,第二枚焰火也腾空而起。
  “是雁翎关?”帝都特使皱着眉问。
  公子怀璧沉声道:“胡人已经从雁翎关退了。”
  帝都特使斜他一眼:“你应该高兴才是,这么沉重做什么?”
  “雁翎关并不可怕。”公子怀璧凝望夜空,轻轻吐出一口气:“凉州城是我的大本营所在,兵多将广,而且又有子楚救援,必定万无一失;只希望——朔方不要出现什么问题。”
  朔方是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镇之后的最后一镇,也是最大的一镇,与敦煌并称“河西双镇”;它是扭转河西战局的关键,一旦失了朔方郡,就相当于失了河西的一大半。敦煌又一直为羌胡人所把持,至今尚未收复,因此,朔方的意义就更为重要。
  
  “朔方那里现在只有兵马十万,五胡有三十七万。你打算用谁去援助朔方?”姬骧皱眉,顿了一顿,忽然道:“这是军机大事,不必告诉我。”
  “无妨,我有良才名将,足以经天纬地,又何惧这点军机。”公子怀璧执着马鞭飞扬一笑,谈笑间调兵遣将:“王览精于谋略,可做此次五胡之战的监军;云渊善于统筹大局,故作为主将。顾琼将军苦守朔方多日,对战况和朔方的形式比较熟悉,不妨做副将;就在这几日,北燕、陈、中山,三国援军也该到了。”
  姬骧微笑:“第一名将奚子楚,真是锋芒锐利,很像当年的你。为什么此次不用他?”
  “奚子楚留守凉州。”公子顿了一顿,扬眉一笑:“我伐梁未归,不知道凉州城里顾雍那老匹夫已经如何兴风作浪了。此时是河西危急存亡之秋,绝对不允许后院失火。子楚是第一名将,也是河西豪族奚氏的长公子;他随我留守凉州,既是对那些不安分的豪族的震慑,也是争取他们投向我的诱饵。”
  
  他眉间睥睨,在高大的骏马之上眺望北陆河山,仿佛覆手之间,风沙平息。
  姬骧静静看着这位少年的好友,他早已学会用深沉的城府掩饰少年时的狂傲不羁,但锋芒偶露,依然是掩不去的锐利。
  河西王府与公子府分庭抗礼,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了。王府以河西豪族老权贵们为主,公子府以新崛起的新生势力为主。王府豪族雄踞河西五百年,盘根错节、实力雄厚,公子府锋芒正盛、锐不可当;双方各自费尽心机,八年来在这片丝路要塞、边陲重镇争夺兵权、财权、行政权,你死我活、明争暗斗,都在等一个绝佳的契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人间无处不是非,小小一个河西,暗潮汹涌比起帝都长安,也不遑多让。”姬骧摇头慨叹:“这个世上,哪里去找真正平静的地方?”
  “平静?”公子怀璧大笑:“一潭死水一样的平静,有什么意思?平静里有刀口舔血的刺激?有与对手勾心斗角的亢奋?有一刀砍下对手脑袋的快感?——平静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而且,身为楚侯爱孙、御卫将军的你,阿骧,你还不清楚么?”他转眼看向身边的同伴:“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掌控天下人的命运;如果永不再做别人的棋子,那么就拿别人当做自己的棋子。平静,是要资本的。”
  
  如果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唯一的方法就是去掌控天下人的命运;如果永不再做别人的棋子,那么就拿别人当做自己的棋子!
  姬骧骤然定住——这句话,这句话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又看到那两个青涩的少年,浑身浴血、忍辱负重,在破碎浸透鲜血的土地上,击掌为盟——
  此生,再也不做任何人的棋子!
  
  姬骧转过头来看向公子怀璧,慢慢道:“这是你的大致部署?”
  公子沉思一下,皱眉道道:“而且,我在想,这次该不该起用白璧晖。”
  
  晋愍帝元熙十一年冬,公子怀璧伐梁初定,五胡联军三十七万进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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