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3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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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乙丑,大赦。诏右卫将军曹景宗都督诸军二十万救钟离。上敕景宗顿道人洲,俟众军齐集俱进。景宗固启求先据邵阳洲尾,上不许。景宗欲专其功,违诏而进,值暴风猝起,颇有溺者,复还守先顿。上闻之,曰:“景宗不进,盖天意也。若孤军独往,城不时立,必致狼狈。今破贼必矣。”初,汉归义侯势之末,群獠始出,北自汉中,南至邛、笮,布满山谷。势既亡。蜀民多东徙,山谷空地皆为獠所据。其近郡县与华民杂居者,颇输租赋,远在深山者,郡县不能制。梁、益二州岁伐獠以自润,公私利之。及邢峦为梁州,獠近者皆安堵乐业,远者不敢为寇。峦既罢去,魏以羊祉为梁州刺史,傅竖眼为益州刺史。祉性酷虐,不得物情。獠王赵清荆引梁兵入州境为寇,祉遣兵击破之。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
十二月,癸卯,都亭靖侯谢朏卒。
魏人议乐,久不决。
高祖武皇帝二天监六年(丁亥,公元五零七年)
春,正月,公孙崇请委卫军将军、尚书右仆射高肇监其事;魏主知肇不学,诏太常卿刘芳佐之。
魏中山王英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众数十万攻钟离。钟离城北阻淮水,魏人于邵阳洲两岸为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英据南岸攻城,大眼据北岸立城,以通粮运。城中众才三千人,昌义之督帅将士,随方抗御。魏人以车载土填堑,使其众负土随之,严骑蹙其后。人有未及回者,因以土迮之。俄而堑满,冲车所撞,城土辄颓,义之用泥补之,冲车虽入而不能坏。魏人昼夜苦攻,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一日战数十合,前后杀伤万计,魏人死者与城平。
二月,魏主召英使还,英表称:“臣志殄逋寇,而月初已来,霖雨不止,若三月晴霁,城必可克,愿少赐宽假。”魏主复赐诏曰:“彼土蒸湿,无宜久淹。势虽必取,乃将军之深计,兵久力殆,亦朝廷之所忧也。”英犹表称必克,魏主遣步兵校尉范绍诣英议攻取形势。绍见钟离城坚,劝英引还,英不从。
上命豫州刺史韦睿将兵救钟离,受曹景宗节度。睿自合肥取直道,由阴陵大泽行,值涧谷,辄飞桥以济师。人畏魏兵盛,多劝睿缓行。睿曰:“钟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魏人已堕吾腹中,卿曹勿忧也。”旬日至邵阳。上豫敕曹景宗曰:“韦睿,卿之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睿,礼甚谨。上闻之,曰:“二将和,师必济矣。”
景宗与睿进顿邵阳洲,睿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为城,去魏城百馀步。南梁太守冯道根,能走马步地,计马足以赋功,比晓而营立。魏中山王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景宗等器甲精新,军容甚盛,魏人望之夺气。景宗虑城中危惧,募军士言文达等潜行水底,赍敕入城,城中始知有外援,勇气百倍。
杨大眼勇冠军中,将万馀骑来战,所向皆靡。睿结车为陈,大眼聚骑围之,睿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杀伤甚众。矢贯大眼右臂,大眼退走。明旦,英自帅众来战,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一日数合,英乃退。魏师复夜来攻城,飞矢雨集。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许。军中惊,睿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牧人过淮北伐刍稾者,皆为杨大眼所略,曹景宗募勇敢士千馀人,于大眼城南数里筑垒,大眼来攻,景宗击却之。垒成,使别将赵草守之,有抄掠者,皆为草所获,是后始得纵刍牧。
上命景宗等豫装高舰,使与魏桥等,为火攻之计。令景宗与睿各攻一桥:睿攻其南,景宗攻其北。三月,淮水瀑涨六七尺。睿使冯道根与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乘斗舰竞发,击魏洲上军尽殪。别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烟尘晦冥,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俱尽。道根等皆身自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军大溃。英见桥绝,脱身弃城走,大眼亦烧营去,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死者十馀万,斩首亦如之。睿遣报昌义之,义之悲喜,不暇答语,但叫曰:“更生!更生!”诸军逐北至濊水上,英单骑入梁城,缘淮百馀里,尸相枕藉,生擒五万人,收其资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胜计。
义之德景宗及睿,请二人共会,设钱二十万,官赌之。景宗掷得雉;睿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异事!”遂作塞。景宗与群帅争先告捷,睿独居后,世尤以此贤之。诏增景宗、睿爵邑,义之等受赏各有差。
夏,四月,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为尚书右仆射,安成王秀为江州刺史。秀将发,主者求坚船以为斋舫,秀曰:“吾岂爱财而不爱士乎!”乃以坚者给参佐,下者载斋物。既而遭风,斋舫遂破。
丁巳,以临川王宏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安王伟为扬州刺史,右光禄大夫沈约为尚书左仆射,左仆射王莹为中军将军。
六月,丙午,冯翊等七郡叛,降魏。
秋,七月,丁亥,以尚书右仆射王茂为中军将军。
八月,戊子,大赦。
魏有司奏:“中山王英经算失图,齐王萧宝寅等守桥不固,皆处以极法。”己亥,诏英、宝寅免死,除名为民,杨大眼徙营州为兵。以中护军李崇为征南将军、扬州刺史。崇多事产业。征南长史狄道辛琛屡谏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崇有惭色。
九月,己亥,魏以司空高阳王雍为太尉,尚书令广阳王嘉为司空。甲子,魏开斜谷旧道。
冬,十月,壬寅,以五兵尚书徐勉为吏部尚书。勉精力过人,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又该综百氏,皆为避讳。尝与门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可及公事。”时人咸服其无私。
闰月,乙丑,以临川王宏为司徒、行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沈约为尚书令、行太子少傅,吏部尚书昂昂为右仆射。
丁卯,魏皇后于氏殂。是时高贵嫔有宠而妒,高肇势倾中外,后暴疾而殂,人皆归咎高氏。宫禁事秘,莫能详也。
甲申,以光禄大夫夏侯详为尚书左仆射。
乙酉,魏葬顺皇后于永泰陵。
十二月,丙辰,丰城景公夏侯详卒。
乙丑,魏淮阳镇都军主常邕和以城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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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纪三】起著雍困敦,尽阏逢敦牂,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三天监七年(戊子,公元五零八年)
春,正月,魏颍川太守王神念来奔。
壬子,以卫尉吴平侯昺兼领军将军。
诏吏部尚书徐勉定百官九品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贵。二月,乙丑,增置镇、卫将军以下为十品,凡二十四班;不登十品,别有八班。又置施外国将军二十四班,凡一百九号。
庚午,诏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荐。
乙亥,以南兗州刺史吕僧珍为领军将军。领军掌中外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兵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拱手而已。及吴平侯昺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丙子,出为雍州刺史。
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御师王显失于疗治,时人皆以为承高肇之意也。
夏,四月,乙卯,皇太子纳妃,大赦。五月,己亥,诏复置宗正、太仆、大匠、鸿胪,又增太府、太舟,仍先为十二卿。
癸卯,以安成王秀为荆州刺史。先是,巴陵马营蛮缘江为寇,州郡不能讨。秀遣防阁文炽帅众燔其林木,蛮失其险,州境无寇。
秋,七月,甲午,魏立高贵嫔为皇后。尚书令高肇益贵重用事。肇多变更先朝旧制,减削封秩,抑黜勋人,由是怨声盈路。群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书元匡与肇抗衡,先自造棺置听事,欲舆棺诣阙论肇罪恶,自杀以切谏;肇闻而恶之。会匡与太常刘芳议权量事,肇主芳议,匡遂与肇喧竞,表肇指鹿为马。御史中尉王显奏弹匡诬毁宰相,有司处匡死刑。诏恕死,降为光禄大夫。
八月,癸丑,竟陵壮公曹景宗卒。
初,魏主为京兆王愉纳于后之妹为妃,愉不爱,爱妾李氏,生子宝月。于后召李氏入宫,捶之。愉骄奢贪纵,所为多不法。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愉自以年长,而势位不及二弟,潜怀愧恨;又,身与妾屡被顿辱,高肇数谮愉兄弟,愉不胜忿;癸亥,杀长史羊灵引、司马李遵,诈称得清河王怿密疏,云“高肇弑逆”。遂为坛于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为皇后。法曹参军崔伯骥不从,愉杀之。在北州镇皆疑魏朝有变,定州刺史安乐王诠具以状告之,州镇乃安。乙丑,魏以尚书李平为都督北讨诸军、行冀州事,以讨愉。平,崇之从父弟也。
丁卯,魏大赦,改元永平。
魏京兆王愉遣使说平原太守清河房亮,亮斩其使;愉遣其将张灵和击之,为亮所败。李平军至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营,矢及平账。平坚卧不动,俄而自定。九月,辛巳朔,愉逆战于城南草桥。平奋击,大破之。愉脱身走入城,平进围之。壬辰,安乐王诠破愉兵于城北。
癸巳,立皇子绩为南康王。
魏高后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勰固谏,魏主不听。高肇由是怨之,数谮勰于魏主,魏主不之信。勰荐其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胁僧固与之同,肇固诬勰北与愉通,南招蛮贼。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阁高祖珍希肇提擢,构成其事。肇令侍中元晖以闻,晖不从,又令左卫元珍言之。帝以问晖,晖明勰不然;又以问肇,肇引魏偃、高祖珍为证,帝乃信之。戊戌,召勰及高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高肇俱入宴。勰妃李氏方产,固辞不赴。中使相继召之,不得已,与妃诀而登车,入东掖门,度小桥,牛不肯进,击之良久,更有使者责勰来迟,乃去牛,人挽而进。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俄而元珍引武士赍毒酒而至,勰曰:“吾无罪,愿一见至尊,死无恨!”元珍曰:“至尊何可复见!”勰曰:“至尊圣明,不应无事杀我,乞与告者一对曲直!”武士以刀镮筑之,勰大言曰:“冤哉,皇天!忠而见杀!”武士又筑之,勰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向晨,以褥裹尸载归其第,云王因醉而薨。李妃号哭大言曰:“高肇枉理杀人,天道有灵,汝安得良死!”魏主举哀于东堂,赠官、葬礼皆优厚加等。在朝贵贱,莫不丧气。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令公枉杀贤王!”由是中外恶之益甚。
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卯,烧门,携李氏及其四子从百馀骑突走。李平入信都,斩愉所置冀州牧韦超等,遣统军叔孙头追执愉,置信都,以闻。群臣请诛愉,魏主弗许,命锁送洛阳,申以家人之训。行至野王,高肇密使人杀之。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
魏主将屠李氏,中书令崔光谏曰:“李氏方妊,刑至刳胎,乃桀、纣所为,酷而非法。请俟产毕然后行刑。”从之。
李平捕愉馀党千馀人,将尽杀之,录事参军高颢曰:“此皆胁从,前既许之原免矣,宜为表陈。”平从之,皆得免死。颢,祐之孙也。
济州刺史高植帅州军击愉有功,当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为国致效,乃其常节,何敢求赏!”植,肇之子也。
加李平散骑常侍。高肇及中尉王显素恶平,显弹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奏除平名。
初,显祖之世,柔然万馀户降魏,置之高平、薄骨律二镇,及太和之末,叛走略尽,唯千馀户在。太中大夫王通请徙置淮北,以绝其叛,诏太仆卿杨椿持节往徙之。椿上言:“先朝处之边徼,所以招附殊俗,且别异华、戎也。今新附之户甚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自安,是驱之使叛也。且此属衣毛食肉,乐冬便寒;南士湿热,往必歼尽。进失归附之心,退无籓卫之益,置之中夏,或生后患,非良策也。”不从。遂徙于济州,缘河处之。及京兆王愉之乱,皆浮河赴愉,所在抄掠,如椿之言。
庚子,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魏,潜引梁兵趋义阳,三关戍主侯登等以城来降。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魏以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诸军事,将步骑三万出汝南以救之。
冬,十月,魏悬瓠军主白早生杀豫州刺史司马悦,自号平北将军,求援于司州刺史马仙琕。时荆州刺史安成王秀为都督。仙琕签求应赴。参佐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以自存,援之宜速,待敕虽旧,非应急也。”即遣兵赴之。上亦诏仙琕救早生。仙琕进顿楚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