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2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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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留江强,寓居凉州,献经、史、诸子千馀卷及书法,亦拜中书博士。魏主命崔浩监秘书事,综理史职;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典著作。浩启称:“阴仲达、段承根,凉土美才,请同修国史。”皆除著作郎。仲达,武威人;承根,晖之子也。
浩集诸历家,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食、五星行度,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高允。允曰:“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东井,此乃历术之浅事;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人之讥今犹今之讥古也。”浩曰:“所谬云何?”允曰:“案《星传》:‘太白、辰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得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也。”浩曰:“天文欲为变者,何所不可邪?”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坐者咸怪允之言,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精于历数,当不虚也。”后岁馀,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经心;乃更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东井,非十月也。”众乃叹服。允虽明历,初不推步及为人论说,唯游雅知之。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阴阳灾异,知之甚难;既已知之,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雅乃止。魏主问允:“为政何先?”时魏多封禁良田,允曰:“臣少贱,唯知农事。若国家广田积谷,公私有备,则饥馑不足忧矣。”帝乃命悉除田禁以赋百姓。
吐谷浑王慕利延闻魏克凉州,大惧,帅众西遁,逾沙漠。魏主以其兄慕璝有擒赫连定之功,遣使抚谕之,慕利延乃还故地。
氐王杨难当将兵数万寇魏上邽,秦州人多应之。东平吕罗汉说镇将拓跋意头曰:“难当众甚,今不出战,示之以弱,众情离沮,不可守也。”意头遣罗汉将精骑千馀出冲难当陈,所向披靡,杀其左右骑八人,难当大惊。会魏主以玺书责让难当,难当引还仇池。
南丰太妃司马氏卒,故营阳王之后也。
赵广、张寻等复谋反,伏诛。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七年(庚辰,公元四四零年)
春,正月,己酉,沮渠无讳寇魏酒泉,元絜轻之,出城与语;壬子,无讳执絜以围酒泉。
二月,魏假通直常侍邢颖来聘。
三月,沮渠无讳拔酒泉。
夏,四月,戊午朔,日有食之。庚辰,沮渠无讳寇魏张掖,秃发保周屯删丹;丙戌,魏主遣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督诸将讨之。
司徒义康专总朝权。上羸疾积年,心劳辄发,屡至危殆;义康尽心营奉,药食非口所亲尝不进,或连夕不寐,内外众事皆专决施行。性好吏职,纠剔文案,莫不精尽。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陈奏,入无不可;方伯以下,并令义康选用,生杀大事,或以录命断之。势倾远近,朝野辐凑,每旦府门常有车数百乘,义康倾身引接,未尝懈倦。复能强记,耳目所经,终身不忘;好于稠人广席,标题所忆以示聪明。士之干练者,多被意遇。尝谓刘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属,竟何所堪!坐取富贵,复那可解!”然素无学术,不识大体,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无施及忤旨者乃斥为台官。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而行,曾无猜防。私置僮六千馀人,不以言台,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义康之重以倾之。义康权势已盛,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浸不能平。湛初入朝,上恩礼甚厚。湛善论治道,谙前代故事,叙致铨理,听者忘疲。每入云龙门,御者即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为常。及晚节驱煽义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尝谓所亲曰:“刘班方自西还,吾与语,常视日早晚,虑其将去;比入,吾亦视日早晚,苦其不去。”
殷景仁密言于上曰:“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宜少加裁抑。”上阴然之。
司徒左长史刘斌,湛之宗也;大将军从事中郎王履,谧之孙也;及主簿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皆以倾谄有宠于义康;见上多疾,皆谓“宫车一日晏驾,宜立长君。”上尝疾笃,使义康具顾命诏。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义康、景仁并不答。而胤秀等辄就尚书义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及上疾瘳,微闻之。而斌等密谋,欲使大业终归义康,遂邀结朋党,伺察禁省,有不与己同者,必百方构陷之,又采拾景仁短长,或虚造异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势分矣。
义康欲以刘斌为丹阳尹,言次,启上陈其家贫。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启上曰:“养玄保欲还,不审以谁为会稽?”上时未有所拟,仓猝曰:“我已用王鸿。”自去年秋,上不复往东府。
五月,癸巳,刘湛遭母忧去职。湛自知罪衅已彰,无复全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乙巳,沮渠无讳复围张掖,不克,退保临松。魏主不复加讨,但以诏谕之。
六月,丁丑,魏皇孙浚生,大赦,改元太平真君,取寇谦之《神书》云“辅佐北方太平真君”故也。
太子劭诣京口拜京陵,司徒义康、竟陵王诞等并从,南兗州刺史、江夏王义恭自江都会之。
秋,七月,己丑,魏永昌王健击破秃发保周于番禾;保周走,遣安南将军尉眷追之。
丙申,魏太后窦氏殂。
壬子,皇后袁氏殂。
癸丑,秃发保周穷迫自杀。
八月,甲申,沮渠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魏永昌王健请降,归酒泉郡及所虏将士元絜等。魏主使尉眷留镇凉州。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
上以司徒彭城王义康嫌隙已著,将成祸乱。冬,十月,戊申,收刘湛付廷尉,下诏暴其罪恶,就狱诛之,并诛其子黯、亮、俨及其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等五人于广州,因大赦。是日,敕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遣人宣旨告义康以湛等罪状。义康上表逊位,诏以义康为江州刺史,侍中、大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初,殷景仁卧疾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咨之;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晓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景仁。景仁犹称脚疾,以小床舆就坐;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初,檀道济荐吴兴沈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刘湛为领军,尝谓之曰:“卿在省岁久,比当相论。”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收湛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缚袴而入,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上遣庆之收刘斌,杀之。
骁骑将军徐湛之,逵之之子也,与义康尤亲厚,上深衔之。义康败,湛之被收,罪当死。其母会稽公主,于兄弟为长嫡,素为上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高祖征时,尝自于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贵,以付公主曰:“后世有骄奢不节,可以此衣示之。”至是,公主入宫见上,号哭,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纳衣掷地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饱餐,遽欲杀我儿邪!”上乃赦之。
吏部尚书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简淡有美名,为上所重。履性进利,深结义康及湛;球屡戒之,不从。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履怖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履怖惧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忧!”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废于家。
义康方用事,人争求亲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为武陵内史。檀道济尝为其子求婚于湛,湛固辞,道济因义康以请之,湛拒之愈坚,故不染于二公之难。上闻而嘉之。湛,夷之子也。
彭城王义康停省十馀日,见上奉辞,便下渚;上唯对之恸哭,馀无所言。上遣沙门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
初,吴兴太守谢述,裕之弟也。累佐义康,数有规益,早卒。义康将南,叹曰:“昔谢述唯劝吾退,刘班唯劝吾进;今班存而述死,其败也宜哉!”上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
以征虏司马萧斌为义康咨议参军,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以委之。斌,摹之之子也。使龙骧将军萧承之将兵防守。义康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资奉优厚,信赐相系,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久之,上就会稽公主宴集,甚欢;主起,再拜叩头,悲不自胜。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命。”因恸哭。上亦流涕,指蒋山曰:“必无此虑。若违今誓,便是负初宁陵。”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馀酒今封送。”故终主之身,义康得无恙。
臣光曰:文帝之于义康,友爱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终于失兄弟之欢,亏君臣之义,迹其乱阶,正由刘湛权利之心无有厌已。《诗》云:“贪人败类。”其是之谓乎!
征南衮州刺史江夏王义恭为司徒、录尚书事。戊寅,以临川王义庆为南衮州刺史,殷景仁为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尚书如故。义恭惩彭城之败,虽为总录,奉行文书而已,上乃安之。上年给相府钱二千万,它物称此;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上又别给钱,年至千万。
十一月,丁亥,魏主如山北。
殷景仁既拜扬州,羸疾遂笃,上为之敕西州道上不得有车声。癸丑,卒。十二月,癸亥,以光禄大夫王球为仆射。戊辰,以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时浚尚幼,州事悉委后军长史范晔、主簿沈璞。晔,泰之子;璞,林子之子也。晔寻迁左卫将军,以吏部郎沈演之为右卫将军,对掌禁旅;又以庾炳之为吏部郎,俱参机密。演之,劲之曾孙也。
晔有俊才,而薄情浅行,数犯名教,为士流所鄙。性躁竞,自谓才用不尽,常怏怏不得志。吏部尚书何尚之言于帝曰:“范晔志趋异常,请出为广州刺史;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鈇钺。鈇钺亟行,非国家之美也。”帝曰:“始诛刘湛,复迁范晔,人将谓卿等不能容才,朕信受谗言。但共知其如此,无能为害也。”
是岁,魏宁南将军王慧龙卒,吕玄伯留守其墓,终身不去。
魏主欲以伊馛为尚书,封郡公,馛辞曰:“尚书务殷,公爵至重,非臣年少愚近所宜膺受。”帝问其所欲,对曰:“中、秘二省多诸文士,若恩矜不已,请参其次。”帝善之,以为中护国将军、秘书监。
大秦王杨难当复称武都王。
太祖文皇帝中之上元嘉十八年(辛巳,公元四四一年)
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
彭城王义康至豫章,辞刺史;甲辰,以义康都督江、交、广三州诸军事。前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阙上表,称:“昔袁盎谏汉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杀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无及。彭城王义康,先朝之爱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谬之愆,正可数之以善恶,导之以义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远送南垂!草莱黔首,皆为陛下痛之。庐陵往事,足为龟鉴。恐义康年穷命尽,奄忽于南,臣虽微贱,窃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恶枝之宜伐,岂知伐枝之伤树!伏愿亟召义康返于京甸,兄弟协和,君臣辑睦,则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绝矣。何必司徒公、扬州牧然后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于国为非,请伏重诛以谢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裴子野论曰:夫在上为善,若云行雨施,万物受其赐;及其恶也,若天裂地震,万物所惊骇,其谁弗知,其谁弗见!岂戮一人之身,钳一夫之口,所能禳逃,所能弭灭哉?是皆不胜其忿怒而有增于疾疹也。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于彭城之戮,自斯以后,谁易由言!有宋累叶,罕闻直谅,岂骨鲠之气,俗愧前古?抑时王刑政使之然乎?张约陨于权臣,扶育毙于哲后,宋之鼎镬,吁,可畏哉!
魏新兴王俊荒淫不法,三月,庚戌,降爵为公。俊母先得罪死,俊积怨望,有逆谋;事觉,赐死。辛亥,魏赐郁久闾乞列归爵为朔方王,沮渠万年为张掖王。
夏,四月,沮渠唐儿叛沮渠无讳;无讳留从弟天周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