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故乡面和花朵-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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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凳子的踢翻还是有些过于匆忙和让人忘掉一些临死之前必要的其它的动作,譬如讲有的女人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裙带和其它带,有的男人还没有扣好自己的裤扣。如果我们把这理解成大意是一个角度,但我们把这理解成刚刚过去的高潮还没有退尽的忘乎所以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是带着幸福和振奋离开这个世界的,我们起码可以骄傲和一点不虚伪地对人们这么说。就好象我们在异性关系时代男人是倒在床上的女人是倒在葡萄架下的一样,现在我是倒在自己身下的自己还没有整理好各种带子,还没有扣好我们的裤扣,吊绳接着就到了我们的脖子里,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开心和更幸福的结局吗?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好呀,以前各种时代不管是与人关系或是与生灵关系我们的结局都不能这样完满,我们往往结束在讨论会、打麦场还有镰刀的收割上,现在我们终于结束了结果到自己手里了。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高潮,然后随着这种高潮就见鬼去了。不管你是崇高也好,你是庄严也好,你是精神上的不撤退或是干脆要破碗破摔,你都能在这里找到共同的手段和一样的结局。自渎虽然我们人人熟悉但是我们并不专业,说来说去还专业的小刘儿和前孬妗救了我们。再没有一个动作能比它更体现时代的特征了。再没有一个动作能如此广大又如此个性地把鱼龙混杂的人统一在一起了。你是破碗破摔也曾经有过自渎,你精神不撤退不是同样也有过自渎起码你在这个方面是撤退的。我们过去虽然都互不相同和相互看不起,但是现在一个动作就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上了开往同一个方向的列车。我们既证明了我们这个时代,同时每个人又证明了我们自己。两个证明像杂和面一样搀和到一起又证明我们自己和这个时代的溶合。哪怕过去没有高潮的,现在在气氛和伟大指导者的指引下也一下子飞腾和升华了。踢倒凳子的一剎那,就好象火车放汽、鸣笛和激活一样,我们一下子就解脱了,离开站台就精神轻松和含笑九泉了。我们的车轮越来越快。我们头发和鲜花都迎风而立。这时我们却大吃一惊地发现,站台上还留着我们的一个同胞,在那里哭着喊着提着行李和铺盖卷撵着我们的火车跑呢。他是谁呢?就是刚才给我们剃头和插花的剃头匠六指叔叔。六指叔叔边跑边哭:
「我只顾给你们剃头和插花了,到头来却忘了没人给我剃头!我顶着这头好头发到了检票口,却眼睁睁地进不了站,我说世界上所的光头都是我剃的检票员也不相信。他们只认光头而不认制造光头的人。等我自己给自己剃了光头,自己又在检票口临时自渎了一把,等到和你们一样不顾一切闯进车站你们的火车却已经发了。我也自渎了和验身了,我也光头了,但你们搭上了车我却没有搭上车。是我把你们送上车去的!」
接着我们看到他把自己的行李和铺盖摔到了站台上。这时火车「嗷嗷」地叫了两声,我们已经大梦初醒。这时我们抖着一身冷汗要问的是:火车要开到什么地方去呢?
5、秋风过后,对头颅们的法庭调查
我们知道我们最终还是被砍了头。大刀一闪而过抽出的冷风,多少年之后还一阵阵掠过我们的头腔。是腔骨而不是排骨。当我们看到肉联店挂出卖腔骨的牌子,或是路边饭铺挂出今天炖的是腔骨而不是排骨的时候,我们总是从心底生出一种温暖,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突然在异乡的土地上看到家乡的风味招牌一样。当我们还原成街上行走的市民时,虽然我们也知道看到腔骨比看到排骨温暖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腔骨比排骨便宜我们吃着这个心里更加有底,我们坐在饭桌前更能保持自己的自尊和风度,我们能够更从容和更大胆一些,我们可以大声地让女招待在吃腔骨之前先给我们上一壶茶。这在我们战战兢兢吃排骨浑身不自如不自在一边吃着还一边盘算这一顿排骨能够买多少腔骨所以排骨吃下来并不是在吃排骨的情况下是难以发生的。何况旁边还有你的妻子或丈夫在那里由于这排骨生出的懊恼和愤怒这种懊恼和愤怒外延成一种埋怨和责备撒到你身上,而且她(他)不直接指责排骨而一定要找一个别的东西比如是油炸馒头或是冰镇汽水来给你发泄一通,于是你们两个就像是笼中的蝈蝈一样在那里相互咬噬和吞噬对方的肚皮或是大腿。用这种相互吞噬和乱咬的行径,向别人──店主或别的顾客证明错不在自己而是自己的配偶多么地不是东西。这种相互出卖更增加了你们相互吞噬时的狠毒性和毁灭性。一切都无可救药了。你们一顿排骨吃下来,一顿猪排或是烤小牛肉吃下来,你们一下都瘦了四两。你们在吃着排骨的时候,就盼着这种愤怒和过程早一点结束;为了掩饰这个,你们把吃排骨的过程又故意延长。你们相互指责你怎么站到了店主和其它顾客的立场上了?但每个人都不承认这一点。出了饭馆你由衷地在心里说:
「下次再不能吃排骨了。」
这时你突然醒悟目前有比拋弃排骨更难拋弃的问题,开始有意把愤怒转向饭铺或肉联店:
「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但你的配偶一阵风似地就掠过了你的身边和头颅,她(他)对你的讨好和排骨的化解半点不买账。她(他)知道你这种讨好和化解的本身已经不是为了排骨而是为了排骨之后的日子怎么过这点阴谋和伎俩。排骨的风波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呢。但你今后不再吃排骨了。我不吃排骨。你说。在你第二次婚姻的时候,你的情人和爱人向你求婚或是要求你对她负起责任提上裤子要认账接着就要和她结婚的时候,你由衷地说:
「我可以和你结婚,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对方怵目惊心地问。
你答: 「只要你不让我吃排骨。」
后来你就结婚了。你们总吃腔骨而不吃排骨,这时你们吃得是多么地从容、镇定和旁若无人呀。我们原来就是一个腔骨。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你从这一点上发现自己还有救。从此你就对世界和你自己充满了信心。这就是我们对腔骨而不是对排骨所以这么有感情的原因。虽然我们也知道腔骨就是腔骨,它外在的美好和诗意都是我们人为加上去的,但是我们还是对腔骨一往情深。你好,腔骨。我们路过腔骨的时候,我们总要这么说上一句。路过动物看它腔子的时候我们也这么说。当我们的头颅随着血的剎那间喷涌滚落到一边去球的时候,我们看到我们直立的身架上就剩一个冒烟的腔子虽然这腔子还没清洗肉乎乎也血乎乎到处粘连模糊面目不清眉目不展就像没出满月的孩子眉毛鼻子还一把抓,我们还是像对有过一段美好感觉和快感的情人虽然现在要破裂了和去球时说的那句矫情的话:我们无怨无悔。我们还像平常路过别人和别的动物的腔骨时说的那句老话和套话但是不管怎么说为什么每次都有它独特的新意呢?──为什么就像小刘儿的著作一样每次捧读随便翻到哪一页都能读出一遍新意呢?──我们对着自己也照旧说了一句:
「腔骨,你好。」
当然,事后我们才知道当一开始我们说着「腔骨你好」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一定和肯定理解腔骨呢?就真的把握了腔骨和排骨的差异了呢?由战战兢兢到自尊从容是不是就因为一个差价和便宜呢?一开始我们不管是在肉联店或是在饭馆都是这么认为的。一个是四块七,一个是五块六,九毛钱的差价成了我们填充和充满了幸福感的不可逾越的沟壑。当时我们像蝈蝈一样张着牙齿噬咬和撕扯对方的肚皮和血肉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回家的路上我们还用这种思路来铺排今后的日子呢。当我们开始第二次婚姻的时候,我们还以此为由头和看它今后的发展呢。「只要你不让我吃排骨。」事后──总是事后我们才明白,当你要求自己不吃排骨只吃腔骨的时候,你对腔骨是不会有根本的醒悟和认识的;只有当你整天真的不再有排骨顿顿吃的都是腔骨这时你不知不觉地对排骨又有些向往和怀念的时候,当你坐在家里的饭桌旁和你的配偶慢条斯理地吃着腔骨的时候,这个时候你的内心在说:
「我多么想到饭铺去吃一次排骨呀。」
就好象和平的日子过久了你多么盼望一场战争一样,就好象平静的水面总是平稳你多么盼望一场风暴一样──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你才知道你为什么对腔骨一往情深。只有到你盼望排骨的时候,你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放心和稳重腔骨。绝对不是差价的问题,当然差价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但它只是庞大事物的激活而不是决定事物发展的内核。它的内核和核能是什么呢?通过一场梦,通过一阵秋风,通过天上飘过的一朵流云,通过麦田里蝴蝶飞舞的线迹,通过老朋友或是老关系──就像瞎鹿歌里唱的绝对不会是新关系──的一句无意的话,你突然毫不相干地明白了,你在日常生活中为什么从腔骨身上得到那么多的温暖直到对这三月的阳光由于一成不变过久而产生了腻歪这时你为什么又盼望阴天。那就是因为你对多年之前那次集体砍头的温暖的回忆。脑子中你已经把这个特别的温暖给躲避、排挤和故意遗忘了。你已经故意在计算机的硬盘中把这个信息给抹掉了和刷掉了。就好象你计算机中记着一大排关系的名单,后来你故意把他们(她们)给抹掉了和刷掉了一样。当然也因为那是一次集体的行动而不是你单个的行动,于是你对这个集体的行动就不去负个人责任了。而小刘儿对我们的记述,又总是那么大而化之一下就把我们集体、总结、归纳和逻辑掉了。他文章中出现的总是群像而不是个别和典型。他总是像菜市场的卖菜大嫂一样,一看太阳下山,就把我们像蔫了的韭菜一样一毛五一堆给处理掉了。而我们藏在这一毛五的一堆里还无动于衷。这真是典型的东方思维从小刘儿到我们大家。说是自我恰恰不是自我。你这样对待我们倒还没什么,反正我们也习惯了和麻木了,但是可苦了那帮到我们故乡来的外宾了。冯.大美眼,卡尔.莫勒丽,呵丝.温布尔,基挺.米恩,巴尔.巴巴,牛绳.随人和横行.无道。当然,现在看来他们也无动于衷,时间一长他们也已经被同化了。他们也已经串种和麻木了。就好象我们在街上碰到一个在此地居住多年的外国人一样,他(她)的形象是外国人,他人还是外国人吗?他们对腔骨的一往情深也觉得是一个便宜和差价的问题,这里也同样寄托着他们的温暖和回忆。凉快并不在空调的冷风里,而在大汗淋漓的麦田之中,突然一股小风吹到你的身上;痛快是在痛之后而不是快之中。一切都忘记了吗?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也忘记了吗?直到第二次婚姻的时候,你还只记得说:只要你不让我吃排骨。就是不说排骨,你也会说只要你不让我吃泡饭如果你是一只山羊你也会说只要不让我吃雪莲。只要你不让我到丽丽玛莲。只要你不让我吃菠萝马蹄。只要你不让我吃山药蛋。只要你不让我吃羊蛋。只要你不让我吃罗卜炖肉。只要你不让我吃梅菜扣肉。只要你不让我吃奶酪、汽司和蓖麻──只要你不让我吃鸡毛,真的是一地鸡毛吗?我是你爸爸是不错,但我是你爸爸吗?
没有头颅的腔子就这样排山倒海地向前走去。身子和腔子都已经走了,剩下的头颅在想些什么和算些什么呢?多少年之后,我们看到他的头皮、眉眼、鼻子、耳朵、胡须和性感或不性感的嘴唇都风化掉了,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些被风雨侵蚀的颅骨是一副懊悔、烦恼和深刻的神色。它们生前也许参差不齐,肤浅和浮躁者居多,不说别人,就说小刘儿他爹或是白蚂蚁吧,还有后期的老曹和老袁吧,还有外来的横行.无道和牛绳.随人吧,还有女兔唇和女地包天吧,还有卡尔.莫勒丽吧,但是他们风干之后头颅出现的表情,都和生前深刻的刘全玉、郭老三和冯.大美眼一个模样了。当我们看到这些挖掘出来或一直在野地里扔着被狗啃来啃去的骷髅,我们总觉得前人比我们忧郁──忧郁是一种美──和深刻。接着我们要问:这些头颅和骷髅在懊悔和反思些什么呢?我们需要用我们的心和这些头颅和骷髅对一下话。这里有一个前提是:这些头颅和骷髅,都是我们的叔叔大爷或是我们的二舅呀。二舅,你们在想些什么?不是都上吊了吗?走的时候不是都义无反顾和兴高采烈吗?不是都领到通向地狱之门的通行证和口令了吗?现在你们的骷髅,为什么竟是那么地烦恼和懊悔,疼痛与抚摸呢?是不是有些虚张声势和故作矫情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