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集(下)-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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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唱你,我的国家——你那些河流,草原,各个州——你,我
所热爱的星条旗,
你们的保持完整的集体,——歌唱北部、南部、东部和西部,
你们所有的东西;
歌唱我自己——这颗仍在我胸腔里搏跳的欢快的心,
这个被损害的老迈、穷困而瘫痪的躯体——这像棺罩般笼盖在
我周围的奇怪的迟钝,
这仍在我缓慢的血脉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这毫未减弱的信念—
—那一群群挚爱的友人。
最勇敢的士兵
真勇敢,真勇敢,那些士兵(今天很受人尊敬),他们闯过了
战阵;
但是最勇敢的是那些冲上前去、倒在地下的默默无闻的人。
一副铅字
这座蛰伏的矿山——这些没有开发的声音——炽热的潜能,
愤怒,争论,或赞美;或虔诚的祷告,或滑稽嘲弄的眼神,
(不仅是六点活字,八点、九点活字,十点铅字,)它们像海
涛,能激起怒火,号召牺牲,
或者被抚慰得平静下来,成为闪耀的阳光和睡眠,
微睡在苍白的薄片中。
当我坐在这里写作
当我坐在这里写作,多病而衰老,
我的不算轻的负担是那种老年的迟钝,多疑,
任性的忧郁,疼痛、冷漠、便秘、嘟哝、厌倦,
这可能渗入我每天的歌里。
我的金丝雀
灵魂哟,我们不是那样珍视要渗透到鸿篇巨制的主题里,
从那些思想、表演、推理中吸取深邃而丰盈的东西?
可是如今,我从你,笼中的鸟,感到你那欢乐的鸣啭,
充溢于空中,在僻静的室内和冗长的午前,
这不同样是伟大的吗,灵魂你看?
对我的七十岁的质问
来了,靠近了,真荒诞,
你朦胧不定的幽灵——你带来的是生命还是死亡?
是力量,虚弱,失明,更多更严重的瘫痪?
或者是宁静的天空和太阳?难道还要把湖海搅乱?
也许会把我永远截断吧?或者就照样把我留在这里,
迟钝而衰老,像只鹦鹉,以粗嘎的声音在唠叨,叫唤?
瓦拉包特的烈士们
(在布鲁克林,在一个古老的墓穴里,没有特别的标记,如
今还杂乱地躺着一些烈士的遗体,他们无疑是从1776—83 年英国战俘船和监狱里运出的、来自纽约和附近
以及长岛各地的最早最坚定的革命爱国者;他们中成千
上万的人本来葬在瓦拉包特沙洲的壕沟里。)
对于你,比阿喀琉斯①或尤里西斯②的纪念更伟大,
比亚力山大的坟墓有大得多多的价值,
那一卡车一卡车的古老的骸骨,发霉的骨头碎屑和裂片,
曾经是活着的人——曾经有不可动摇的勇气、力量和壮志,
美国哟,这就是你此时此地的踏脚石。
①
荷马史诗《伊利昂纪)中的希腊英雄。
② 荷马史诗《奥德修纪》中的主角。
第一朵蒲公英
单纯,清新,美丽,从寒冬的未日出现,
好像从没有过时髦、交易和政治手腕,
从它那草丛中阳光充足的角落里冒出——天真的,金黄的,宁
静如黎明,
春天第一朵蒲公英露出它的深信的脸。
美国
平等的女儿、平等的儿子们的中心,
让大家,成年和未成年的,年青和年老的,同样被珍爱簇拥在
周围,
坚强,宽厚,美好,忍耐,能干,富裕,
与大地,与自由、法律和爱永远在一起,
作为一个庄严、明智而崇高的母亲,
端坐在时间的刚玉般的交椅里。
记忆
多么美好啊,那些对往事的暗暗追寻!
那仿佛是在梦中的漫游——默想起昔日的踪影——它们中的爱
情,欢乐,人物,航行!
今天和你
在一场拖得长长的竞赛中被指定的优胜者;
时间和各个国家——埃及、印度、希腊和罗马的历程;
整个的过去,连同它的英雄、历史、艺术、实验,
它那众多的诗歌、发明、航行、导师、书本,
都在贮藏着,为了今天和你——想想吧!
这全部的继承权都集于你的一身。
在白昼的炫耀过去之后
在白昼的炫耀过去之后,
只有黑沉沉的夜来向我显示星星;
当庄严的风琴,或者合唱队,或整个乐团,演奏完了,
真正的交响乐才悄悄飘过我灵魂的意境。
亚伯拉罕·林肯,
生于一八○九年二月十二日
今天,从所有的人和每一个人,都有一声默默的祈祷——一缕
思念的悸动,
为了纪念他——纪念他的诞生。
(1888 年2 月12 日发表。)
选自五月的风光
苹果园,树上开满了花朵;
麦田像翠绿的地毯远远近近地铺展,
每天早晨都洋溢着无穷无尽的清芬,
午后和煦的阳光黄灿灿地如透明的轻烟,
缀满紫色或白色繁花的丁香丛更显得劲健。
安乐平静的日子
不仅仅为了成功的爱情,
也不为财富,或荣耀的中年,或政坛上和战场上的胜利;
而是当生命衰老时,当一切骚乱的感情已经平静,
当华丽、朦胧、安逸的霞彩笼罩傍晚的天空,
当轻柔、丰满、宁静,如更加清新而芳馥的空气充溢于四体,
当日子呈现更温和的神态,而苹果终于真正完满和懒懒成熟地
挂满在树枝,
那时才是丰产而极为恬静、极为愉快的日子!才是沉思、幸福
而平静的日子!
纳维辛克遐想雾中的领航员
北去的急流冒着水雾——(一个对古老的圣劳伦斯河的怀想,
一种闪电般的记忆不知为什么突然重现心头,
当我在等待日出,从这山上向东方凝望;)
又是同样在早晨——浓雾与曙光在急剧斗争,
又是那发抖的、挣扎的船在叫我改变方向——我从浪花冲刷着
的岩石间几乎擦着身子艰难地穿行,
又一次我看到船尾那个瘦小的印第安舵手,以飞扬的盾字和专
断的手势,在浓雾中隐隐出没。
假如我有机会
假如我有机会追随最伟大的诗人们,
刻画他们的庄严美丽的肖像,并随意加以模拟,
荷马,连同他所有的战争和武士,——赫克托,阿喀琉斯,埃
杰克斯,
或者莎士比亚的陷于悲哀的哈姆雷特、李尔、奥赛罗——丁尼
生的漂亮的贵妇人,
最佳的韵律和灵机,或者以完美的韵脚驰骋的绝妙奇想,以及
歌手们的欣喜,
这些,这些,海洋哟,所有这些我都乐于交易,
只要你愿意把一个波涛的起伏、把它的机巧传给我,
或者将你的一丝丝呼息吹入我的诗中,
把它的芬芳留在那里。
你们这些不断高涨的潮流
你们这些不断高涨的潮流哟!你进行这一运动的能力哟!
你那看不见的力量,向心的和离心的,遍布于太空。
与太阳、月亮、地球以及所有的星座那么亲近,
你从遥远的星球带给我们的信息是什么?从天狼星、从御夫座
带来的是什么?
是什么中心的心脏——而你是脉搏——使得一切都活起来呢?
这一切的无限的集体又是什么?
你身上有什么微妙的诡秘和含义?有什么通向一切的线索?什
么流动的巨大本体,
将整个宇宙抱拢,使它所有的部分合而为一——好比航行在一
艘船里?
落潮已尽,暮色低垂
落潮已尽,暮色低垂,
① 纳维辛克是纽约湾南部港口的一座小山。
清凉而菠郁的海风向大陆吹来,带着海苔和咸盐的气味,
连同许多种从涡流中传来的、只能隐约听到的声音,
许多受压抑的忏悔——许多的啜泣和窃窃私语,
好像是远处或隐蔽着的声息。
他们是那样席卷而过呀!他们是那样絮絮咕哝呀!
那些不知名的诗人们,——世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们,他们所珍
惜的破灭了的图谋,
爱情的沓无反响——老年的齐声抱怨——希望的临终透露,
某个自杀者绝望的叫喊,到无边的荒野中去,永远也不回头。
那么,继续向湮没走去吧!
向前,向前,履行你的职责,你送殡的退落的潮水哟!
你尽管继续向前,你这喧闹的出口哟!
而且还不单单是你
而且还不单单是你,暮色和送殡的落潮,
也不只你,你破灭了的企图——也不只那些失败,壮志;
我认识,神性的欺诈者们,你们的魅力的外貌;
及时地经由你们,从你们,潮水和日光会再次到来——绞链又
及时转动,
及时地补偿着、混合着那些必需而不协调的部分,
从你们,从睡眠、黑夜和死亡自己,
交织出永恒的诞生韵律。
洪水汹涌而来
洪水汹涌而来,咆哮着,溅着泡沫,一路前进,
它长久地保持高潮,鼓着宽阔的前胸,
一切都在震颤,膨胀——农场,林地,城市的街道,正在劳动
的人,
主帆,中桅帆,三角帆,在远处的海面出现——轮船的尖旗般
的青烟,——在上午的阳光中,
装载着人类的生命,愉快地向外航行,愉快地向内航行,
我所热爱的旗在许多桅杆上飘动。
在长久地注视海涛之后
在长久地注视海涛之后,我自己被唤回——恢复到我自己,
每个浪峰中都有某种起伏的光辉的暗影——某种回忆,
欢乐,旅行,观察,无声的画卷——转瞬即逝的景致,
过去已久的战争,那些战役,医院的情状,那些受伤者和死人,
我自己,从每个已逝的阶段闯过来的——我的闲散的青春——
眼前的晚景,
我的已经总结了的六十年生命,还有更多的,过去了的,
为任何伟大的理想所考验过的,没有目的的,全部毫无结果,
而且或许还有上帝全盘计划之内的某一点滴,某个波纹,或者
波纹的部分,
就像你的,你这无边无际的海洋的一个水波。
于是到最后
于是到最后,从这些海岸,这座山里,
我领悟了,潮汐哟,你那神秘的人类意义:
只有凭你那同样包含着我的法则,你的上涨和下落,
脑子才能创作这首歌,声音才能吟唱这首歌。
一八八四年十一月的选举日
假如我有必要指出,西部世界哟,你那最雄伟的景象和外观,
那不会是你,尼亚加拉瀑布——也不是你,无边的大草原——
也不是你,科罗拉多大峡谷的裂陷,
也不是你,约西密特——或者黄石河,连同它所有痉挛着的温
泉上那升入天空、时隐时现的汽环,
也不是你俄勒冈白色的火山锥——或者休伦那一串浩大的湖
泊,——或者密西西比的巨流:——这个如今在沸腾的半
球上的人类,我要举出——那振动着的仍然低微的声音—
—美国的挑选日,
(它的心脏不在被选人身上——主要是行动本身,每四年一次
的选择,)
北部和南部都紧张起来,——沿海和内地——从得克萨斯到缅
因——大草原各州——弗吉尼亚,加利福尼亚,弗蒙特,
从东到西像阵雨般到来的最后投票——那些自相矛盾和彼此倾
轧,
那纷纷降落的无数雪片——(一场不动刀子的争斗,
可是超过所有古罗马的或现代拿破仑的战争:)全面的和平选
择,
人性或好或坏——那比较暧昧的差距和浮渣也该欢迎:
——是酒在冒泡,发酵?它帮助净化——而心脏在悸动,生命
在发光:
这些猛烈的狂风和风雨飘送着宝贵的船只,
鼓起华盛顿的、杰斐逊的、林肯的风帆远航。
海啊!以沙嘎傲慢的言语
海啊!以沙嘎傲慢的言语,
在我日夜巡访你惊涛拍岸的地方,
当我想象你对我的感觉的种种新奇的暗示,
(我看见并在此简略地列举你的谈话和商量,)
你那白鬃纷披的竟走大军在奔向终点,
你那丰满微笑的面容荡漾着阳光闪耀的碧涟,
你那阴沉的蹙额和愠色——你那些放纵的飓风,
你的倔犟不屈,反复无常,恣情任性;
尽管你比一切都强大,你那纷纷的泪珠——来自你的永远满足
中的一桩缺陷,
(只有最艰巨的斗争、过错、挫折,才能使你最伟大,少一点
也不行,)
你那孤独的处境——你一直在寻求但始终没有找到的某样东
西,
某种确实被拒绝了的权利——某种受禁锢的自由爱好者在巨大
而单调的狂怒中的声音,
某个巨大的心脏,像一个行垦的心脏那样,在那些碎浪之中被
束缚和冲撞,
通过长久的潮涌和痉挛,和喘息的风,
以及你那些砂砾和波涛的有节奏的叫嚷,以及蛇的咝咝声,粗
野如雷的哗笑声,
以及远处低沉的狮吼,
(它隆隆地响着,直达上天聋聩的耳朵,——但是如今,至少
这一次,却显得亲近,
这一次,一个黑夜中的幽灵成为你的知心,)
地球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倾诉,
从你灵魂的深渊中唠叨着汹涌而出,
这是宇宙的原始恋爱故事,你把它向一个同类的灵魂讲述。
格兰特将军之死
威武的演员一个又一个退出了,
从永恒的历史舞台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