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约:对镜梳妆、恋尸癖、阴亲-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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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血,映得那身衣裳更加明艳,而那些早已干涸的血,来自母亲胸前的那把刀。
我手足冰冷,脚步虚浮地走进屋,站在母亲床前。她脸上化着淡妆,描眉敷粉,胭脂腮红,看起来与年轻时竟毫无二致,特别是嘴角边那抹尖锐的笑。只是那双刻薄的眼,再也不会睁开,松弛的眼皮下陷,底下的眼珠子,好像没了。
我蹲下去,把头埋在她冰冷的手边,眼泪没有预警地流下来。即使到死,母亲还是没能忘记父亲,她头上的簪子,是父亲送的定情信物,听说是父亲祖上留下的。他们离婚时,我记得母亲把它扔回了父亲手中,为什么现在竟然在母亲身上?
母亲的手紧握住刀柄,由现场来看,应该是自杀的,可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像母亲这样的女人,会自杀。我抬起头,正好面对着母亲的手,发白的手背上,骨头脉络清晰可辨,指甲缝里藏着暗红的东西。我的心一抖,再看清楚,确实是暗红的污迹,与之前在火车上看到的一样。
我几乎是惊吓着跳开的,阿若已经进来了,跪在床前哭,被我的动作吓得噤了声,惊恐地望着我,幽黑的眼睛里映出我青白的面容。“母亲她。。。。。。”我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阿若哽咽道:“我今儿早给婆婆送早点,进到门口就。。。。。。”我头脑乱成一团,好像从我回家来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现在轮到我娘头上来了。我摸摸口袋,摸出支烟,拿过母亲的火折子点上,狠狠抽了几口。
阿若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屋梁上萦绕,听得我越发焦躁,我压抑着说:“别哭了。”她还是在抽噎着,我不耐烦了,大吼道:“烦死了,都叫你别哭了!”阿若睁大眼看向我,猛吸着鼻子,豆大的泪珠挂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楚楚可怜。
我暗自骂了句国骂,伸手抚着她的脸,道:“对不起,我。。。。。。我只是。。。。。。”我不知道怎样说才好,心里乱糟糟的,阿若擦了擦眼泪,勉强道:“没关系的,我很明白相公的心情,因为。。。。。。”她没再说下去,自小便相继失去父母亲,她又怎么会不懂我的心情呢。
我蹲在她身边,闷头抽着烟,阿若伸出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拍着。“没事的,相公,会没事的。”她低喃道,像是催眠一样。手指冰冷的触感,透过绒布面料的衣裳,传遍我的四肢百骸,我几不可闻地打了个寒颤。然而,闻着她身上那清淡的冷香,我的心情竟渐渐平复了。
“相公,要为小叔子下葬了,这样也算是了了婆婆的愿想。”良久,阿若道。我抽完最后一口烟,咳了几声,摁灭烟头,站起身,拍拍沾着尘土的衣裳,对阿若道:“记住,母亲是暴病身亡的,镇上人多口杂,要是知道了真相,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阿若点点头,看着我,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
我望望窗外,院落内干秃秃的树上,是厚厚的积雪。母亲的愿想,除去小弟的婚事,便是想要抱孙子了,可是。。。。。。我没再想下去,眼前所要做的,就是为小弟他们举行葬礼,随后便要安葬母亲了。
因为母亲的尸体要装身,我不好在屋里呆着,留下阿若跟两个本家婶婶,便拖沓着脚步往外面走去。灵堂设在昨日举行婚礼的堂屋,艳红的喜字上,蒙了层惨白的帷幕,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短工在忙进忙出。我佝偻着背,低头闷闷地抽完了一支烟。
我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西服,低头想着事情时,有人走过来,给了我一件麻衣。把那衣裳挽在手里,我慢慢向门外走去,到了长明灯下,迎面就看到苏芫皓。他看了眼我,镜片闪过一道光,他道:“怎么了?气色好差。”我摆摆手,却不说话,实在是不想开口。苏五也没追问,道:“没时间了,快进去吧。”拉着我进了屋。
道侗与苏芫葶的葬礼如期举行,排场丝毫不逊色于之前的婚礼。花了几十块大洋买的地,远离河边,坐北向南,是块风水宝地。这些都是本家的舅舅说的。
主持婚礼的人也要兼顾做葬礼的主持,母亲的位子空着,底下参加葬礼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我最恨的就是这样了,整天没事做就只会嚼舌根,跟那帮子打着革命的旗号却迂腐无知的败类一样,妈的!我暗暗咬牙,刚要发作,肩上搭了一只手,那手的主人道:“沉住气,你怎么了,这么容易动怒?”我听出是苏芫皓,深吸了几口气,心情稍微平顺了下,道:“我没事,不能搅黄了小弟夫妻的葬礼。”
喇叭唢呐,吹吹打打,香烛冥襁,一样不少,热热闹闹地把棺木抬到墓地,送葬的人往天空挥着冥币,随风飞舞,沿途散落满地的冥钱,混着薄雪,看得人心都冰了。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着,把那冥钱捡起来戏耍,被大人们好一顿训斥。我抱着道侗的牌位,跟在棺木后面,真是面无表情。苏五往我这边看了看,又低头闷闷地走着。
坑是提前就挖好的,把那两副新棺木并排放进去,我与苏五铲了头一把土,那些雇工们便开始填土,等到盖起了高高的土堆,日已正午。
解秽酒席跟活人的婚宴没什么区别,大鱼大肉,众人吃得不亦乐乎。刚喝了两杯,苏五过来拉我,说是有事跟我谈谈。坐在我旁边的阿若为难地看着我,我对她道:“我去去就回,别担心。”阿若看了眼苏五,眼里,竟又闪过一道意义不明的光。
我们俩悄悄离开,往墓地而去。墓地没人,大家都去喝酒了,我道:“你想说什么?”苏芫皓道:“记得火车上死的那俩人么?”我点点头,他推推镜片,继续道:“那个女的,几年前跟那男的私奔了,现在,与她有婚约的未婚夫死了,族人便捉她回来,要她跟那个死人结婚,她一时想不开,跟男友殉情了。”我问:“你从哪打听到的?”他点了支烟,道:“只要在镇上留意一下,就能知道了,你不适合留在这里的,还是快离开罢。”
我低头,望着满地冥钱,笑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说:“讲。”我道:“那时候,你为什么推我?”他镜片后的眼闪过一道嗜血的光,缓缓道:“你个性还是没变,执着,脾气又烂,就是这样,我才会一直都不放心你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嘴唇就触到了个冰凉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烟草气味,我睁着眼,苏五那精致的脸就在眼前,他没戴眼镜,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就像深渊一样,望一眼就会被紧紧吸过去,无法逃开,难怪他要戴眼镜了。他的左眉上方,有一点褐色的痣,圆圆的,小小的,稍不留意就会忽略。那痣像是越来越大,渐渐填满了我的眼睛。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环抱住他的腰,像要将他嵌进我的身体一样搂住他。我利用身高的优势压着他,他仰起头,硕长的脖子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深吻了好久,我喘着气放开他,他一贯清冷文雅的面容,带着微微的红晕,他推开我,道:“我要是不推你下去,你早就死了,那些东西,是在招你啊。”我问:“那些是什么东西?”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只是由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支簪子,母亲的翡翠簪子。
“怎么会在你这里?难道。。。。。。”我死死盯着那支发簪,问道。苏五苦涩地笑着,道:“苏冥廉是自杀,只有这样,镇上的东西才会将你爹找回来。”我道:“不可能的,我娘那么倔强的性子,怎么会,况且,要是她想找回阿爹,早就已经。。。。。。”我还想说什么,他唇边的笑越发苦涩,他道:“因为放心不下你,所以她才会等到你成|人了再走。她真的很爱你,只可惜,被一些东西迷了眼,才把你叫了回来。”他伸手,盖在我的脸上,道:“现在,那些东西又要来纠缠你了,时间到了,你还不醒么?这里已耗了你太多生气,以后别再来了。”
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在陷进黑暗之前,我听到苏芫皓的声音,从虚空之中悠悠传来:“这些年,我一直都有留意你的事。我。。。。。。”底下就再也听不见了。
八 阴亲
我猛然睁开眼,四处看,我所站的地方,是回乡的那个月台,我在等车。我缩着脖子,低头抽着烟。雪早上就停了,清扫过的地上结了层薄薄的冰霜,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口里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渐渐消逝。
这一切似曾相识,我将香烟塞进嘴里,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太阳|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像是过了好久的样子?我正在想着,后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我还没回头,便看到身边跑过一个小孩,衣裳褴褛,接着是个胖女人,穿着貂皮大衣,边滚边叫:“小偷!捉小偷!”等车的都看着,连动都没有动,只用眼珠子转了转,跟死鱼一样。很快地,两人一前一后隐入了人海中。
又是一样的情景!我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惊惧,走到月台边买了份《申报》,上面头版印着:圣心女子学校今晨正式宣布解散。时间是辛酉年三月十八。我吁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浑身通爽。但心里总有那么一点隐隐的不安。
随着人群进到卧铺车厢,脑子里总是响起一把声音,它在阻止我上车,可是,我的脚,还是向里面走去。里面已经坐了本家的那对年轻男女,男的穿着棉袄马褂,女的穿一身素白旗袍,脖子系着一条格子长巾,没有任何不同,就跟我似乎曾经看过的一样。窗边的桌上放着那部留声机,还是放着小曲儿。那两人看到我进去,原本拉着的手分开了。
我皱眉,仔细看他们的样子,活生生的,一点也不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我脱下帽子,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男的也忙向我点头,那女的低头向我福了福,缩到男人背后去了。我坐在我的铺位上,等着他的出现。我忘了问他一个问题,一定要再次见到他,亲口问他。
渐渐地,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过去了。等我睁开眼时,却没有看到那个身影,那个本应坐在窗边,浑身像泛着橘黄|色的温暖的光晕,映得米色的车厢壁也仿佛泛着光的身影。我问那对男女:“请问这个铺位有人么?”男子道:“应该没有吧,不然早就来了。”
怎么回事?那个叫苏芫皓的男人呢?他没回去吗?我心里乱糟糟的,躺在床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我曾经看见过的一样,那个女子为了逃避结阴亲,与男友自杀了。我看着那鲜红的血,竟然没有任何感觉了。
回到镇子时,也是半夜,雇了辆人力车,车夫很面熟,嘴挺碎的,什么都说。我缩在车里,抬头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夜,本应高挂天际的长明灯,却没了踪影。“请问。”我道,“那盏灯什么时候灭的?”车夫的声音被风一吹,好像声带被人横切了段,颤颤巍巍的,他道:“什么灯?”我道:“就那盏长明灯。”车夫大笑道:“客官真爱说笑,我在这拉车都快二十年了,没听过有什么长明灯的。”我心中一抖,又道:“那你认识一个叫苏芫皓的人吗?”车夫想了想,道:“若是镇西那个苏家老五,我倒听说过,不就是前年死的么,听说是遇雪崩被压死的。”
我的心一下冰透了,这么说,苏五已经死了,那,之前那个苏五,又是怎么回事?真是鬼魂作祟?我脑海里闪过阿若那眼神,打了个寒颤,道:“那么苏家本家的童养媳阿若呢?”车夫的声音摇摇晃晃地传来:“阿若姑奶奶啊,早就没了,大前年就吐血死的,好像是被什么人气死的。”
我没吱声,他继续喋喋不休:“镇上的人都说,她是被本家奶奶气死的,好像是嫌弃阿若姑奶奶的出身,想着给本家少爷找个门当户对的正室,闹得很凶,连镇子外都传开了。”我无精打采地说:“别说了,师傅,转回火车站。”车夫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往前跑。我猛然站起来,想要跳车,这时,听到车夫说:“客官,到了。”车子一停,我没站稳,晃了几下。等到站定后,我抬头,面前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回头对车夫道:“师。。。。。。”面前哪里还有车夫的身影?
我怔怔地站在镇子口,想远远逃开,脚却不听使唤,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我站在冷冷的街道上,听到隐约传来几声狗吠,过了一阵,连狗吠声都没了,只剩下呼呼的风声。我侧耳仔细听,似乎还有什么夹杂在风声里,是轻微的哭泣声,女人的,男人的,小孩的,低低地抽泣着,像要断气般。我的身体僵直,完全无法动弹。苏芫皓啊,你到底在哪里?我心中暗暗喊着。
远远的,一点一点的荧绿色火,影影焯焯,由镇子里往我这边靠近,我完全无法思考,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火光越来越近。
走近了,我才看清,原来竟是苏芫皓,那些绿色的火,飘在他的身侧,闪烁着,忽隐忽现。绿光映在他如大理石一样的脸上,泛着幽幽的冷厉的光华。我伸手想要触碰他,他挥开了,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