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六十年-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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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迟掏出口罩先戴上了一边,冻到有点青白的脸上对着比自己矮的男人露出一个略有腼腆的笑容:“宋导,我签不了武替的合同啊。”
“啊?”
女孩儿从兜里掏出来今天晚上刚赚的几张“群演票子”:“我还不到十八呢,别人哪敢用我当武替啊。”
“啊?”
宋导演是真惊讶了,别的不说,就这姑娘那足有一米七的个头,那送外卖时候稳妥的做派,那威压上漂亮的身段,谁能想到她还没成年呢?
想要在影视城里当个群演,从程序上来说一点也不难,在演员工会登个记,那以后就是现场拿“票儿”月底结钱,说不干了也有人接着,出了事儿演员工会会出面帮着解决一下,多多少少算是私了。
签了合同当武替,出了事儿那剧组就是要按照合同实打实赔偿的,到时候再让媒体牵扯出一个雇佣未成年……呵呵……剧没上娱乐头条就先在报纸法制板块上走一遭的节奏啊。
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跟一个未成年签合同的麻烦,矮胖的导演有了决断:“那成,孙姐这事儿我就做主替你推了。”
“谢谢宋导,明儿您再点羊肉汤算我请您的,给您多放两勺辣椒。”小姑娘笑容甜甜,说话的样子带着那么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利落和周到——也正是这点“世故”让人忍不住就忽略了她看起来过于稚嫩的脸庞。
“小丫头片子还请我呢……你说你爸妈就放心你在这打混?”想想自己十五岁的女儿现在每天要妈妈开着送着去上学,周末一觉睡到午饭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大半夜的还要打两份工讨生活,饶在是非圈里打混了二十多年的老油子,导演也有了几分不落忍。
池迟又笑了,她把自己的口罩妥帖地挂在自己两边耳朵上:“我这是自己愿意,谁也管不了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唉。”
宋导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她先走了。
月行渐偏,地上的雪里搀着小冰粒子,池迟稳稳当当地骑过去,碾出了两道细细的、不停穿插的轨迹。
这里有巍峨皇宫,这里有水乡江南,这里有黄沙漫天,这里有花飞遍野,这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寻梦人。
这里是一个大也小的影视城,一个离梦想远且近的地方。
三个月之前,池迟来到这里,除了一包能证明她身份来历的文件和一大叠钞票之外,只有一个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念头陪着她。
——“我想演戏。”
这个念头似乎穿过了无数岁月,被里面的苦难和心酸细细打磨过,被无数梦想被压制的痛苦淋漓浇灌过,即使池迟自己没有了记忆,也依然能品味到其中的苦与酸,它们氤氲出了浓烈的气息,蒸腾在她的心底,随着她每一次心跳浸染着她的灵魂。
“阿丁出生在江南一个村子里,家里有四个孩子,他排老三,爹娘更喜欢大哥和小妹……六岁那年洪灾……终于被打造了人形武器……那个带着笑容的红糖馒头是他这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在阿甲死后,他只相信自己的头领……头领在江南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卒于二十三岁,死于乱箭之中”
夜深人静,钢笔在本子上划出了一道道带着思索的痕迹,它们慢慢地组成了一个年轻杀手的一生。池迟下意识咬了一下笔杆,作为一个龙套能获取的信息实在太少,如果能看见男二的剧本,大概有助于自己把这个角色通过想象给补完的更加鲜活。
如果有另一个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会不客气地冷笑,谁会给区区龙套看一个主角的剧本呢?区区一个龙套,又何必在乎他的平生呢?
女孩儿却并不会自己的妄想感到羞愧,时光漫长,人事往复,有一个小小的盼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区区的龙套。
时间那么长,她会有很多很多的戏要演。
更何况,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是有生命力的,哪怕是一个出场就死了的角色,哪怕是个连脸都没有露过的小可怜。
通过自己的表演赋予一个想象中的人物生命力,这就是表演的魅力,在池迟的眼中,人物本身是没有龙套与主角的区别的。
“如果你自己不认可自己角色的鲜活,那在别人的眼里就注定是行尸走肉。”这句话是她第一天当临演的时候写在这个本子扉页上的。于是在这一百多个寂寞的夜晚里,她和那些没有对话、没有白描、没有外貌的角色在这个本子上进行了十余万字的交流,在她的眼里,每一个被她扮演的龙套,都在自己的世界里独立存在着。
翻过一页,池迟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动笔在本子上描画了起来:雪夜、冷月、覆盖着白雪的高墙,几个从高墙之上掠过的身影。
一张是六个人拔地而起的背影,一张是他们掠过雪地的脚部特写,一张是他们越过墙的样子,一张又一张地画着,简单的线稿翻了一页又一页,她甚至还画了一张男二的眼部特写。
如果有人拿她的图去对照着导演的监视器看,就会发现,虽然线条粗糙又简单,但是这几个被随意勾勒的画面与导演觉得满意的几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能够完整重现自己见到的画面,是池迟自认为自己最大的本事,尤其是对于建筑和环境的细节,她总是会下意识地重现在脑海中。
每天晚上,她就用这个能力来审视自己表演时的画面,一遍遍地总结经验。
收起本子,池迟长出一口气,从上午在饭店打工开始一直忙到深夜再去当群演,这是她半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就算了已经习惯了,不代表她不会累。
站起来在狭小的卧室里打了一套八卦掌,昏黄灯光下,少女的每招每式都带着劲与力,随着一个抬腿过头的姿势,她的脸色渐渐开始恢复了红润,感觉自己已经气血完足,池迟才关掉床上的电热毯,躺进了暖暖的被窝。
窗外又飞起了雪,影视城又有几处熄灭了灯火,高楼广厦和流水人家终于一齐盖上了轻薄的绒被静静睡去。
这是一个熊猫眼与白雪齐飞的早晨。
昨天晚上好几个餐馆的老板都没睡好,眼睁睁看着窗外又下了一夜的雪,他们担心今天的配送车又要晚点,晚就算了,要是跟昨天一样好多菜都冻了,那才是耽误了大生意。
冬天的影视城已经是旅游淡季,这些餐馆的生意主要都是靠着那些剧组的外卖撑着,原料不够,人家要一百盒饭你只能给五十?拜拜吧您内,五十的生意人家也不跟你做。
一大早上顶着熊猫眼出来熬心熬肺地等着配送车的时候,他们就看着如意餐馆的韩老板各种不顺眼。
原因嘛,自然是这个韩老板赶着大降温之前大手笔屯下了一堆的菜,昨天一天截了两个大外卖单从早忙到晚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现在又是一副意气风发姐要发财的样子,如何让忧心忡忡的旁人不生气。
被人用视线谋杀的韩萍韩老板当然开心,看着别人不开心她更开心,把装满了土豆皮和葱根萝卜腚的袋子往后门外垃圾箱里一扔,她扭了两下腰才走回了店里。
店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厨房里在叮叮当当的切菜,小服务生在擦桌子摆凳子,餐馆前门外更是早就立了一口大锅,在咕嘟咕嘟地泛着羊肉的香。
还有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带着勾人的烟火气儿。
至于那个在羽绒服外面套了围裙的女孩儿,在韩萍的眼里可比那汤那包子都更加讨人喜欢。
“小池啊,忙了一早上了,要不要先歇会儿?今天咱们都吃打卤面加包子。”
戴着口罩专心给羊汤撇沫子的池迟抬起头想了一下,嘴皮子十分利落地汇报说:“包子这一轮都被包圆了,再过十分钟吧,定了半个月早餐的李哥他们会来拿,一共四十笼二百四十个包子,南瓜粥不用咱们分装了,天太冷,他们把保温桶整个提回去自己分装,给他们减掉10了块钱的包装费。”
声音脆的像是碎玉掉进了碗里,带着喜人的干净利落,引得几个路过的人忍不住转头去看她。
早就听习惯了的韩萍也看着池迟,那眼神哟,别提有多慈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依然走个人传奇向,龙套到影后,中间吃吃喝喝鸡飞狗跳,感情戏我也不知道……
严肃声明: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人物事件与现实毫无瓜葛,脑洞大了自己多喝六个核桃,作者系娱乐圈门外娘,只为自己嗨过瘾。
第4章 外卖
一早上别人给土豆削个皮的功夫,池迟就能一边看着汤锅蒸着包子,一边做成了几百块的生意。
让韩萍更满意的是这生意一点都不费事,包子后面还在包着,南瓜粥在灶上也还有,不用外送不用分装,一点也不占用正在准备午餐的人手。
随着路上的人渐渐有人顶着寒风出来买早餐,整条冰雪覆盖的街道上有了点人气,让如意餐馆门口的那个汤锅像是长出了一只勾魂摄魄的手,引得人们跑来买一碗热汤喝掉。
做了两三个零散的生意,小姑娘自己的早饭还没顾得上吃,韩萍有点心疼,嘱咐了金大厨先做几张土豆饼,谁饿了就先吃着。
汤锅的热气、蒸笼的水汽氤氲在池迟的周围,这就是她一天生活的开始。
每天六点钟起床清洗羊、羊肉在后厨房炖上,再打拳晨练直到七点半,生活在影视城的人们普遍起得早,八点多九点半才是他们的早饭时间,到了那个时候池迟就把汤锅架到餐馆门口继续熬,一是招揽客人,二十不耽误后厨房的工作。
秋天的时候她还做过萝卜炖牛杂,夏天时候就是煮好了桂花绿豆水放在冰盒子里,汤锅一口满街飘香,别家学得来样子,学不来味道。
就连从不夸人的金大厨都说过池迟做汤那是有真本事的,夸就算了,他和还生生让韩老板把池迟的底薪从一个月一千五包吃住,提到了两千二包吃住。就这样,池迟每天早上炖汤,下午空闲时间包馄饨,饭点送外卖一单再给她一块钱提成,这是她每个月能稳定下来的收入,至于龙套的工作,旺季多一点淡季少一点,以池迟的资历和经验,纯靠跑龙套活着是会饿死的。
“小竹林那边有个羊汤的单子,汤好了我就给送过去。”池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提醒,跟韩萍报备着。
韩萍早就知道池迟能干,是那种利索老练的能干,真正的里里外外一把罩,比她这个老板更像是老板,却依然每天都在被池迟刷新着对“能干”这个词的认知。
就像这次他们能够在冰天雪地里依然生意兴隆,就是靠的池迟。
前几天天气预报刚说要来寒潮,池迟就说服了他们要去周边的农村里采买蔬菜,收菜的时候韩萍还觉得费时费力,现在只能说池迟这个丫头真是神了,看看临近的几条街,生意没被大寒潮耽误的也就只有他们家了,要么是想隔壁几家一样没进到足够的原材料,要么跟前街那个老刘一样鲜菜都被低温冻坏了,每天只能做土豆块土豆片炖芋头炒萝卜,只有她们自己家能保持菜品数量,还能趁机扩大了供餐范围。
没有经历过,谁也没想到在这个物流发达气候温和的地方,陡降到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和冰冻会破坏人们已经习惯了的便捷和舒适的生活。
除了池迟。
除了这个别人眼里虽然很能干也依然傻兮兮去当群演的小池迟。
“你昨晚上又是深更半夜才睡吧?”
瞥见了池迟眼下的阴影,韩萍心里那点佩服就瞬间纠结成了心疼,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真仗着年轻就作,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伤还没好透就去吊威压,再摔一次怎么办?”
中年妇人的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池迟的后背。
女孩儿放下手里的汤勺揉了一下左肩,被口罩遮住了一半脸的小脑袋晃了晃:“放心吧韩阿姨,现在威压再有鼓掌也摔不到我,金大厨不是教了我八卦掌了么,我也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了。”
说着,她还隔着口罩做了一个笑的表情,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形,就算看不见全脸也能感受到她那张小脸笑得灿烂可人。
韩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戴上手套开始往保温箱里装包子。
一个半月前,池迟在吊威亚的时候出了事故,整个左肩胛的位置都是大片的青紫,因为没有合同,剧组给了三百块钱的医药费就算了账。看着小姑娘身上的那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已为人母的韩萍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十六七岁的年纪,哪怕街头打混一事无成的孩子,父母也不会让他们受这种苦,那威压是好上的么?那打戏是好玩的么?在影视城这里开了十年的餐馆,韩萍见多了那些以为自己能一朝成名就在这里搏命的年轻人,也见多了这座寻梦城里人们的伤痛和失落。
说是影视城,何尝不是另一个小社会,总有人自以为付出一切却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子,也有人梦想着平步青云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