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阎王梭-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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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是我愈长大愈觉不对劲,直到……”
水行云道:
“别说了,是爹亏欠了你,只等爹的一口怨气出了,总会设法弥补的。”
水二突然叫道:
“弥补!弥补!弥补有什么用,我的一条腿已经被那狠心的关浩一棍子打残,又怎么个
弥补法,到现在爹还对他怕几分的,爹以为我看不出来?”
拄杖低头走着,水行云一声叹,道:
“江湖上我水行云叱咤四十年,想不到却被这个女人一巴掌捏在手掌心。”
水二道:
“五年多前,爹怎么一去不回谷了,记得那天晚上我睡的时候,还见二娘在数说你,参
却一语不言,半夜里下那么大的雨雪,你竟穿雨雪而去,我哭着抱住大厅廊柱叫爹,爹也弃
我而去。为什么?”
水行云无奈的道:
“爹大概前世欠她的太多了,这辈子她要折腾爹个够,常言道得好,妻儿前世冤孽,一
朝债还清,才算一身轻。”
不料水二道:
“爹既是这么说,那我又如何要受这种罪的?这太不公平了吧!”
水行云道:
“也许‘阎王梭’往日太过霸道,太多的人死于爹的梭下,使我的儿子也遭到如此不幸
的报应吧!”
水二跟在水行云身后,边挟着拐杖走,边抗声道:
“爹常说杀当杀之人,既然该杀,又何来报应?”
水行云道:
“虽杀的全是该杀之人,但上天也有好生之德,过份的血腥,上天也会眼红。”
一阵沉默之后,水行云一叹,道:
“事情就快要落尘,彼此的轮转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也许这也是上苍的安排吧,四年
前爹没有死掉,反而不久遇到了你金哥,爹想来想去有许多事是可以借他之手替爹办妥的。”
水二这时才问道:
“爹如何会弄得一身痨病的?”
水行云道:
“说到痨病,难免会想到那晚上的事来,你二娘,她实在不应该那样对我——她——”
又是一阵沉默,水行云似是在追溯到一段遥远的往事,那是他压封太久的往事——
断断续续的,水行云道:
“十年夫妻之情,是由小师妹转变的,你二娘原本是爹的小师妹,她小时候我抱过她
的。”
水二道: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四岁的时候她死了丈夫才嫁给爹的,小时候她本来对我很好的,
可是——”
水行云道:
“那年我快六十了,也许一个练武的人在生理上也有其缺陷,所以我同你二娘的夫妻生
活十分不调合,我一再的受挫下,对她我已产生了害怕之感,于是更无法满足她了,而她还
是个四十不到的女人,于是,我连她们武关枫岭下的家也无颜再去。”
水二道:
“第一次二娘打我,是我十二岁那年。”
水行云道:
“对我不满意,出气在孩子身上,当时爹只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水二道:
“她为什么诳我别学武呢?当时我还以为她怕我吃苦呢,所以我还对她心存感激呢。”
水行云咬牙道:
“就是下大雨雪前几天,她从秦川回家,身边却带了个满面红光的大汉,她还假意的介
绍是她表哥,陪着她来谷中住几日呢,但那天晚上却被我发现她竟坐在她表哥怀里,我一气
之卞就要冲进去杀了他们,但她却在房中高声叫唤我,孩子,那时候我真苦啊!因为多太爱
她了,何况她又是爹的小师妹,我能杀她吗?再说也是爹的不行,难以满足她的需求,甚至
最基本的需求——”
水行云边走边叹气,接道:
“所以我没有进房去了,也没有留下来,一气之下,冒着狂风大雪,一口气走出两百里,
直到第二个夜晚到来,直到天上的大雪消失,我才在一座山神庙中睡着了。”
水二道:
“爹在自我虐待。”
水行云道:
“不错,我是在发疯,但是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却病了,病得昏迷三天三夜,那真是
死去活来的三天三夜啊!”
水二叹道:
“爹走了,二娘却又视我为眼中钉,连爹的手下人或下人们好都不准他们侍候我了,日
子过了一年多,我太想爹了,所以自己弄了些银子就出来找爹了。”
水行云冷笑一声,道:
“我这里对他们尽是讲仁义,他那里送给我残忍二字,娘的皮,不吃馒头也要蒸口气,
有道是人挣的是一口气,佛要的是一炉香,她弄个姓关的整我冤枉,武林中谁会相信我‘阎
王梭’水行云会不吭不声的顶着一个绿油油的帽子,姓关的会是她表哥?呸!”
事情终于被水行云一句话敞明了——
◎ ◎ ◎
金小山又匆匆的走到扁和的家,正看到扁和坐在檐下抽旱烟,见金小山回来,忙笑道:
“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金小山走近前抱拳,道:
“非是忘了什么东西,小子有一事不明,特来向扁大叔台前请教的。”
拍拍一旁光溜溜的一块大石头,扁和笑道:
“坐下来,你有什么要问的?”
斜着屁股坐在石头上,金小山道:
“扁大叔,我再问你老一遍,你看我大叔的痨病能不能完全好?”
扁和笑呵呵的道:
“真的,你比他的儿子还孝顺他,关心他。”
金小山道:
“水大叔是我恩人,对他孝顺也应该的。”
扁和这才对金小山道:
“我不担误你赶路,长话我短说,你大叔能维持现状已算不错的了,要知人肺生气,气
能养血,他的肺枯竭一半,早已失去生机了,所以往后的日子全看你的了。”
金小山一愣,道:
“怎么会是这样的,那他的季常之癖重症,当真无药可救了?”
扁和突然仰天打个哈哈,旱烟袋几乎点到金小山的鼻尖上,喘着气,道:
“愣小子,你还真把老夫的话当成真了,天下有这种病的?你见过谁能医这种病的?”
金小山道:
“扁大叔怎能看得出我大叔有季常之癖的?”
扁和这才缓缓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在地上,道:
“你知道你的这位大叔何许人也?”
金小山道:
“他没对我说,也不许我问,但我知道他教我的那几手绝活还真厉害呢?”
扁和不客气的道:
“我把你这个糊涂蛋,武林中的大魔头‘阎王梭’水行云你都不知道,你还跟了他四年,
岂非是个糊涂蛋?”
金小山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是‘阎王梭’水行云,只是没听说他是什么大魔头的。”
扁和道:
“十多年前,老夫挂单长安寿和大药铺,曾在偶然机会中替他疗过一次伤,后听人说秦
川墨云谷的水行云是他,所以他来到过山岭以后,道出自己的名字,才使老夫想起你这位大
叔的来头。”
金小山张大着嘴巴,半晌挤哈不出一个字,扁和道:
“他就是正牌的墨云谷主‘阎王梭’水行云。”
金小山道:
“我大叔是墨云谷主,这太不可能了,也难以令人相信,因为墨云谷正出白银取我大叔
的命,且又派出高手堵杀我大叔呢!”
冷然一哼,扁和道:
“你大叔是天下高手人物,也是天下最可怜之人,你不是要知道他那季常之癖吗,我怎
么知道的,其实说来凑巧,两年前我往深山中采药,就在墨云谷附近遇了个被蛇咬的人,我
救了他,不料那个人是从墨云谷出来的,听他说是要找他家小主人的,我觉得他是个忠仆,
问起来才知他是找的水二,大家这才谈起来,于是他就把你水大叔怕他的小老婆的事说出来,
我才知道那墨云谷中还有这么一段丑陋的家务事。”
金小山道:
“何谓丑陋的家务事?”
扁和道:
“水二的二娘已在水行云出谷一去不回中,同她的心上人明正言不顺的霸占了墨云谷
了。”
金小山怒道:
“她的情人是谁?”
扁和想了一阵,道:
“两年多了,老夫的记忆已不清楚,好像是姓关叫什么关……”
金小山一怔,随口道:
“可是叫关浩?”
扁和点头道:
“对,对,是关浩,错不了。”
他又望望金小山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小山霍然而起施礼道:
“小子总算把事情弄清楚了,若问小子怎么知道,一时间也无从说起,我得赶着去照顾
我那可怜的大叔去了。”
金小山回身大步走,边还自言自语的道:
“我可怜的大叔,一肚皮苦水的大叔,只等小山撂倒那个‘坐山虎’张耀,小山替你除
去姓关的狗杂种。”
人已远去,扁和根本未听到金小山在说些什么,抬头望望迎面那高入云端的过山峰尖,
一片墨云已被山风吹散殆尽,只余下一片薄薄白云不即离去——
金小山与水行云父子,三人赶到了老金矿村,也走入钱家饭铺内,最高兴的当然是钱凤,
她心灵性巧,知道金小山对他的这位大叔十分孝敬,所以她也着实的尽在水行云眼前献殷勤。
钱掌柜当即对水行云道:
“水老,你们的镖局被烧了,甚至你的那头小叫驴也被那帮土匪牵去,干脆,以后你就
住在我店里,把我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吃干的绝轮不到你老喝稀的……”
水行云笑笑,道:
“我有个预感,要住也住不多久了。”
一旁的钱凤忙问:
“那老爷子的镖局不开了?”
水行云道:
“也许是用不到再开了吧!”
他的话立刻引起钱家父女的惊异,“不用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 ◎ ◎
柔柔的凉风轻轻的刮过一片老荒林,树未动,但却有些微的响声,响声来自地上干枯发
黄发霉的干树叶的滚动,但却落在人的心里头,有着凄凉的哀伤,宛似在为踏在这些枯叶上
的人十分有节奏的演奏一遍哀乐。
天空中呈现着一片悒郁阴霾,那苍茫与凄凉的北国初冬,已披上了一片寒瑟与无奈,给
人一种生与死的轮回之感,这就是自然的定律,那生生不息的定律。
金小山在水大叔的安排下,早已养足了精神,这时候才五更过后,就已束装上路了。
走在松林外面的山道上,金小山望望天色,光景该是卯时了吧。
突然自林中冲出十几双寒鸦,聒噪着飞向远处。
金小山看那方向,可不正是飞向远处的老松坡,也许这群羽毛畜牲们也猜到了人间正准
备为他们制造一份大餐吧!
当然,这时候就金小山来说,这和一场快要醒来的梦毫无分别——
那噩梦来得突然——
那年自已带着妻子小小,挑着行李也挑着儿子九九,三个人在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办好了
南迁手续,一路入山而找到了北斗峰下,如果依照自己计划,三五年就能盖上一院小瓦屋,
按季种地,闲时打猎,这景是美好的——
谁会想得到噩梦来得这般莫名其妙,恬适的生活面被糟塌得荡然无存,留下的却又是永
难消失的惨痛烙痕!
这个梦也太长了,几乎就是四年之久。
如今总算梦要醒了,一个做梦的人,一旦知道梦快醒的时候,各人由于梦境的不同而有
着不同的反应——
梦是美的、甜的,令人陶醉的梦,谁也不愿意一旦醒来惹上个大失所望。
如今金小山的梦是噩梦,他正是急于要醒转来,因为他迷失在这噩梦太久太久了。
也该走向现实了,因为从金小山走地有声,抬头挺胸高视阔步中看得出来。
今天也许真的是个大日子吧!
至少对金小山而言是个大日子。
薄底鹿皮快靴已湿,那涂上一层寒霜的山道草丛上面,呈现出太多的网状,有些水珠被
托在网上面,一经金小山踩过,网没有了,连霜也成了水而湿了金小山的靴。
今天,金小山可叨拾得利落,青布巾扎头,青布带束腰,蓝短夹衣黑长裤,脚脖子上也
扎着小青布条子,“阎王梭”似充满了生命似的尽在他的右边腰上蠕动不已!
再一次的反手抚摸着“阎王梭”,金小山默默的在想:
“三年的苦练,三年的期待,今天正是一泄胸中仇恨之时,姓张的,你可要来啊!”
对于这种永无法消失的仇恨,除非自认倒楣,但金小山如今怎能承受这种仇恨的啃噬?
一次次的杀敌之后,总会令他好生想上一阵,何日才能同“坐山虎”张耀放手一搏?而今终
于这一天来临了。
而且来得令他相当的兴奋。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
金小山已是“泰山石敢当”似的双手掖在两胁而卓立在老松坡下的一块大石头上。
老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