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9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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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六日初升的朝阳,仿佛一粒鲜艳的红丸跳出海天的云幕遮挡,放出万丈光芒,淮东战船从正南方而来,船桅在朝阳的照耀下,侧面折射出熠熠光芒。
苏庭瞻匆忙间换上战甲,细鳞甲在朝阳照射下,银光闪闪。站在楼舱的顶层甲板上,眯眼望着呈纵列快速航行的淮东战船有变阵的迹象,苏庭瞻沉着的下令:“着第一,第二翼船队出寨,绕南崖弩台往东隍城岛西南翼展开,做好迎敌接战的准备……练兵千日,用在一时,儿郎们,莫要丧了自家性命,又丢了自家颜面,临阵脱逃者,斩无赫,父母妻儿连坐,可晓得!”苏庭瞻语气里还没有太多感情的重复着军令,又令左右赤膊的力士擂起铜战鼓,激励人心。
在苏庭瞻看来,不管来袭的淮东水师有多么强大,他们都不能消极防御,而是要借助倚近岛寨的有利条件积极的组织迎击,唯有如此才能磨灭淮东军的进击锐气,唯有尽一切可能的弱敌,疲敌,才可能有更多获胜的机会。
隍城岛东岛南崖,水深崖直,崖高二十丈,设弩台,置重弩可覆盖五百步以内海域,第一,第二翼船队战船皆是艨艟斗船,依南崖弩台与近前的淮东战船接舷肉搏;又调十数战船出水寨到左翼严阵列防,使两艘五桅主力战船,在数艘大翼战船的护卫,在隍城岛南口外列阵,又使另两艘五桅战船在内侧备战,做随时出援的准备……
做好如上部署,苏庭瞻才登上南崖弩台,以便更好的指挥水战。
待他登上南岸弩台,恰好看到呈先前呈纵队快速前进的二十数艘淮东战船,已经变换出奇异的船阵,居中是两队彼此交错的横阵,而看上去有攻击性的两个锥形阵船则在两翼——苏庭瞻要是早一步看到汉阳的信使带来的详细摹画贺津海战情状的画稿,就不会如此惊讶了,而他此时与高丽水师初遇此船阵的将领一样,心里充满着疑惑。
也许是跟淮东交手频繁的缘故,苏庭瞻在疑惑之余,感受到更多的则是危机感——只可惜,战场之上,能给他思考的时间太有限。
二十余艘淮东战船,缓缓的将隍城岛南端拉入射程之内,苏庭瞻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艘艘淮东战船的侧舷,密集的吐出火焰,白烟,一次近两百枚实心铁弹,以南口两艘五桅主力战船为目标,隔空密集的攒射过来。
击水,浪柱冲天。
击船,桅断船裂。
击崖,石破地摇!
得奢家工匠补入,北燕的铁山船于永兴五年始能造载量达八千石的大型海船,三年时间里共造十六艘五桅主力战船,其中四艘就驻泊在隍城岛。
在南口外做好迎战的五桅战船,便是其中的两艘,苏庭瞻出任登州水师亲自督造。
为加强结构强度,除了水密隔舱外,甲板都是双层,虽说不是完整的铁骨船,也大量使用铸铁构件,在前舷包裹角铁,置重型床弩及蝎子弩,是登州水师最先进的战船。
这么两艘苏庭瞻以为能依之与淮东水师战船稍加抗衡的战舰,在一次密集的弹幕炮击之下,就面目全非。船体是如此的庞大,一百八十余实心铁弹,一次就有近三分之一,打中船身。
两艘叫苏庭瞻引以为傲的主力战舰,几乎在眨眼间就面目全非,尸肉纵横,到处都是都洞穿或打裂的断痕,用整颗巨木造成的船桅也给打断一根,横砸下来,将船帆扯破一片,将尾舱砸塌一角,更有数名甲卒给在船桅根上,挣扎不出,痛哭呼嚎……
包括苏庭瞻在内,包括在南崖弩台东南翼列阵的船队,都给眼前的情状震惊,甚至注意不到淮东战船顺着海洋还在缓慢逼近。
这一次,淮东战船的炮台一齐指向隍城岛的南崖弩台……
卷十二(终卷)定鼎第七十章覆灭
从杂着火光的白烟里喷射出来的黑点,在视野里倏然放大——苏庭瞻心神完全给第一次炮击的情形震慑住,失魂落魄的看着密集的弹丸往弩台射来,而不知反应,还是他身边的扈卫忠心耿耿,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把将他推到弩架之后。
苏庭瞻踉跄跌倒之时,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及时推开他的扈卫上半身给实心铁弹击中,血肉如雨遭蹄踏而飞溅,半个身子就在苏庭瞻的视野里给炸在肉沫。未待苏庭瞻跌坐在地,其他弹丸接蹱而来,而挡在苏庭瞻身前的那架重弩,高近三丈,也瞬间给一枚铁弹击,在轰然巨响中散架,无数铁木碎片劈头盖脸的往苏庭瞻身上砸来,叫苏庭瞻给埋在废墟里动弹不得。
那枚比一握稍大一些的实心铁弹射穿重弩,就砸落在苏庭瞻的左手边,有着烧灼的痕迹,苏庭瞻伸过手指去触碰,却是微凉。
南崖弩台地形险峻,临水而立,置重弩二十余架,是隍城岛最为核心的弩台之一。就在这一次齐射中,二十余架重弩给直接击毁六架,近二十具身体严重残缺的将卒尸体横倒在弩台上,铺砖抹浆的弩台也纵横裂开来十数道裂缝,垛墙口只要给铁弹擦中没有不崩断的,弩台西南角坍整体塌下去一大块……
这就是淮东的伏火弩!
看着南口外的战船给炮击,心里的震惶是一回事;身处的弩台遭受炮击,心里所感受到的震惶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将卒四散逃命,但忠心耿耿的扈卫不管下一次炮击随时会到来,拼命的要将苏庭瞻从重弩架子的废墟里刨出来。
苏庭瞻这时候尤其能深刻的感受眼见荆襄局面崩坏的文庄公为何会放弃独逃的机会而就俘受戮,为何要奢渊走西北不再参加中原战局,为何要闽北余族放弃抵抗投降,实是文庄从荆襄会战就已经看到难以挽回的败局啊……
苏庭瞻撑着从重弩碎片中坐起来,就觉得身子格外的冷。
见救自己出来的扈卫满脸悲切,苏庭瞻低头往左腰望去,半截断开的重弩支架,断口锋利得跟巨矛似的,直接从他的左腰胯处破甲扎透,血液已经将甲衣染得血红一片——他这时才感觉到有些痛,感觉生命正从自己的体内流逝。
苏庭瞻撑住身子,探头看去,前方海域的淮东战船再次给他在瞬间后挫的感觉,第三次炮击就又在他的注视之下展开,铁弹如巨雹而落,再次将弩台东南角打塌下去,十数将卒跟两架重弩一起滚落崖下,听着崖下似有撞击,似乎有艘战船停在崖下,给塌下去的弩台砸了个正着。
淮东水师看到南崖弩台不再是威胁,居中的炮舰开始调整方位,对隍城岛水寨南口,似乎要将数目更多的登州水师战船封锁在内侧进行炮击,而两翼的淮东战船则脱离主船阵营往前驶来,欲消除在战前或驱逐战前出水寨的登州战船……
苏庭瞻只看到这里就无力的垂上眼帘,耳畔还能微弱的听到“提督将军不行了”之类的仓惶无助的呼喊声……
在摧毁南崖弩台之后,第二特混舰队副旅将孙准,负责率领第一分舰队。他指挥两艘护卫舰从侧翼封住隍城岛水寨的南口,确认隍城岛之敌水军主力给封锁在水寨之中,便将分舰队也是第二特混舰队唯一那艘林政君级战舰,先派去支援庙山岛海战。
孙淮以一艘津海级战舰为主力,四艘护卫舰以及二十余旧式战船,共一百门轻重火炮,从隍城岛水寨南口,对给南北隍城岛夹裹的腹心水域,进行了持续两个时辰的炮击,用近两千枚实心铁弹,将近给困在隍城岛水寨之内的近五十艘敌船悉数击毁,击残。
确认登州水师在隍城岛的水军再无攻击力之后,崇州童子出身的孙准,率第二特混舰队战舰余部,扬帆往东而去。
罗文虎与崔赫随第一批奔袭舰队北上,此时随靖海第二镇师第二旅赵淮东所部暂时留下来。
从落水战俘嘴里得知敌水师提督苏庭瞻在刚才的炮击中给击麓,但守岛主将师长治还在,炮击虽给敌弩台及战船以毁灭性的打击,也击毙大量守在战船准备出战的敌水军战卒,但隍城岛上犹有五千余敌卒未予歼灭。
隍城岛外侧崖崖陡峭,而两岛夹裹的内侧水域,皆是敌船残骸,无法立时进入进行登岛作战,靖海第二镇师第二旅只能停在外围海域封锁隍城岛,等候先一步奔袭金州铁山寨的第一特混舰队葛援所部赶来后,才能考虑清除内侧水域的战船残骸,清剿隍城岛上的残敌。
倒是在黄昏时,海东行营军的战船护送登海镇师第一旅李白刀所部赶来隍城岛,与赵淮东所部汇合攻打隍城岛。
登海镇师第一旅编有一个战弩营,装备有四斤,八斤级轻炮共六十门,架在甲板上就轰击残卒防守的隍城岛西翼防垒,在天将黑之前,从隍城岛西翼的陡岸强突上去。
站住脚之后,则利用西岛地形狭长的特利,将轻炮从侧翼排来,一寸寸的往前延伸……
登州及金州,背依内陆腹地,便是猝然攻陷,也可能会面临敌马步军从陆路而来的疯狂反攻,北伐军接下来要跳打津海,需要利用隍城岛及庙山岛为跳板,为中断点,就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剿灭岛上的残敌。
在稍晚时分,奉令从海东行营军抽调加强北伐步旅战力的贺宗亮所部,也抵达隍城岛海域,借着星月的掩护,顾不上战船会不会受损,直接从未清除干净的敌船残骸之间,突进隍城东西两岛之间的内侧水域,强击登滩东岛,配合李白刀所部,连夜清剿岛上残军。
这样的清剿夜战,同样发生在登州与金州之间的大小钦山岛,黑山岛及南北长山诸岛之上。特别庙山群岛的主岛南长岛,由于纵深较大,南北长约十五里,而且山岛地形复杂,有许多舷舰炮无法攻击的死角,登海镇师一次就投入两个旅及两个战弩营的兵力,以便能以最快速的强力清剿残敌。
在金州与登州之间,两百里海域,分布着隍城岛,黑山岛,大小钦山岛,南北长山岛等三十余座岛礁,峙守着进入渤海湾的门户,仅从地形上来说,是称得上“锁喉镇海”之谓的。只是双方的战械差距超过了一个时代,地形上的优势就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刀鱼寨的炮击停止时,已经是将近子时,那赫雄祁,范文澜在扈兵的簇拥下,登下还算完整的刀鱼寨西城墙,看着刀鱼寨内湖里皆是战船残骸,皆是将卒浮尸,欲哭无泪。
延伸入海,包括内湖的东段城墙,大片的垮塌,除少数突围北去的战船外,登州水师竟然连一天都没能支撑过去,就近乎全军覆灭,连水师提督苏庭瞻的生死也未得而知……
那赫雄祁曾抱有幻想的以为叶济白石虚夸了淮东伏火弩的威力,但残酷的事实无情的击碎了他的幻想。
靖海水师先是击中舰炮攻击登州驻海岛水寨的水师力量,留着刀鱼寨没打,开始只是派出第二镇师的主力战船,从外围海域,强行将登州水师在刀鱼寨的战船封锁住,不使之突围。
到将入夜里,第一特混舰队主力才从别处脱身出来,将刀鱼寨隔绝内湖,外海的东城墙轰塌,继而从容不迫的炮击刀鱼寨内湖;待到第二特混舰队主力脱身过来,最多一次对刀鱼寨内湖的齐射,多达三百门火炮。
就在最多高达三百门火炮的射击下,登州水师停在刀鱼寨内湖的四百艘大小战船,就这样给摧毁成一片残骸,使得刀鱼寨周十余里的内湖看上去就像是船的坟墓。
看着星空之下,渐行往小钦山岛而去的淮东战舰,那赫雄祁浑身冰凉,几欲要瘫倒在地,拄刀死盯着那一艘艘在夜色如海兽的黑影,手足发颤,背脊止不住流冷汗。
那赫雄祁一身不是没有吃过败仗,在淮东军手里也栽过大跟头,但他越挫越勇,从未有此时这样的绝望跟沮丧——佟化成面如死灰,已不忍再看刀鱼寨内湖的惨状。
范文澜也是绝望而沮丧,但他还能咬牙坚持住不倒,搀住那赫雄祁,压低声音说道:“那赫将军,需立即派人去济南,找三王爷联名保奏……”
那赫雄祁疑惑而迟钝的看向范文澜,从接到叶济白石的信报之时,他们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派快马往济南,往燕京驰报最新的战情。登州水师的覆灭已是定局,他恨不能回燕京去请求自裁,他们要找叶济多镝联名保奏什么?还有什么保奏什么的?
“燕京不能守啊!”范文澜见那赫雄祁没有明白,再压低声音凑到那赫雄祁耳畔说道,仿佛炸雷。
那赫雄祁如给雷打中一般,浑身打了一个大颤,发愣的盯着范文澜看——佟化成倒是先明白过来,绝望的应和了一声:“燕京不能守!守有亡族之危!”
那赫雄祁这时才明白过来:此时在燕京,津海,昌黎之间的驻兵总数只有五万,登州水师主力在一天之内就给打垮,淮东军最快会在三五天之内就能组织起对津海或昌黎的奔袭战,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组织更多的兵力坚守津海或昌黎。
津海及昌黎两座滨海重镇中只要其中一处失守,淮东军就能获得攻打燕京的陆地基地——貌似整个冀东南地区都是一马平川,是适合骑兵作战的平原地形,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