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7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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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东此时还处于经营根基之时,就不能帮助东胡人下决心割弃近海地区。
宋浮又说道:“我以为,淮东当前在东线,一是要加强沂山之间与燕虏在鲁东兵马的拉锯,一是要加强对高丽海阳郡甄氏的援助——叫燕虏加深淮东欲从山东及高丽半岛打通陆路通道,循序见进而威胁其腹地的印象,迫使其将更多的兵力部署到鲁东及辽西南地区。”
此时,燕虏在河南,山东的正面防线主要由三段构成,河南以陈芝虎为主,所对应的也是淮西,南阳,河中三地;在徐州的北面,北燕以蓟镇叛将袁立山为首,构筑以泰安城为中区的鲁西防线,驻有马步兵四万余人;在鲁东,则以老将那赫雄祁为首,在青州,莱州以及登州等地驻有马步军及水军四万余众——在这三段防线的后方,叶济多镝在济南还有近四万精锐以备不患,形成战略纵深。
以往淮东跟北燕在东线的对峙,主要集中在徐州一侧,徐州守军多达四万众;这也是由于鲁西地势相对平坦,燕虏大股兵马能够快速通过,淮东不得以要在这一侧集中重兵防守。
在徐州东面沂州往北,沂山,蒙山,昆嵛山山势纵横,形成阻隔南北的地理障碍带,不利大军通行,沂州所直接面临的军事压力较小,实际争夺的是对沂蒙等山地的控制权。故而在这一线的兵力部署,以沂山抵抗军为主,才一万兵力而已,远不能跟徐州相比。
以往淮东在徐泗防线是受取守势,才有东轻西重的兵力部署;眼下,燕虏已经彻底放弃从东线直接攻入江淮腹地的打算,转守为攻,那淮东在这边就要变得积极。
在地形开阔的鲁西平地上,徐州四五万兵力还不足以形成对济宁,东平,泰安等城的反攻优势。相比较之下,加强沂州一线的兵力部署,加强对沂山的争夺,更容易威胁到燕虏在山东东部地区的软胁,从而将燕虏在蓟东,燕东的兵力吸引到前面……
林缚此来徐州巡视,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要调整徐泗地区的兵力部署与防御思路。
卷十一狂澜第一十章淮西
林缚此来徐州巡视防务,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调整徐州地区的兵力部署跟防御思路。
在徐州的北面,鲁西平地地势开阔,有汴水,泗水沟通,但眼前的形势,北燕放弃从这这里南下打徐州的努力,而淮东短时间里,也没有聚集不了优势兵力反攻北面的济宁,东平,泰安等地。
那接下来,淮东就应该加强对山东中部,东部地区蒙山,沂山,昆嵛山等山系及胶莱河道的争夺跟控制。
林缚对徐州行营所进行的调整,刘妙贞任总管负责防务,李卫主持政事的分工格局不变。
军情司北司迁到徐州,以便能就近搜集,分析北地的军事情报,使徐州兵马能更及时准确的应对局面变化;吴齐调入徐州,以徐州行营副总兼领军情司北司。
孙壮调任禁营马军副指挥使,将随林缚返回江宁,扩大在江宁的骑营编制,徐州的骑兵部队改编为骑营第三旅,以李良为旅将,赵豹以指挥参军出任副将,驻守徐州等地。
马兰头以行营副总管兼知沂州,节制楚铮,柳西林等部,负责东面兵马对沂州与青州之间山区的渗透跟控制。
杨释改任第二水营副指挥使,与葛存信分戍淮口外海域以及内线的淮泗水域,与镇守山阳等地的凤离军,一并接受徐州行营的节制。
此外,孙敬堂卸去工辎营指挥使的职务,改任徐州行营副总管,专司徐州地区后备兵员的招募,编训及辎兵工造,工矿及军械,船场诸工坊等事务。
林缚最初设立工辎营,是容纳当初从淮泗战事期间投附过来的数万流民军降卒,除了承担工造,屯种事务外,更为重要的目的就是为淮东军提供合格的后备兵员。
淮东在过去两年时间里,兵马规模急剧扩大,都是从工辎营抽调预备兵员,工辎营的扩编速度跟不上来,规模缩小到最鼎盛时间的一半。而与此同时,淮东控制区域不断的扩大,对兵备兵员的招募,整训等管理事务,必然也要分散到各行营里去。
徐州今后是南北争胜的关键区域,淮东欲走东线北伐,必然也要以徐泗地区为桥头堡。徐州行营的后备兵员招募及整训事务,实际要远比其他地区来得重要。工辎营的经费预算,也是将近半数投在徐州。
另外,淮泗民众以及经徐泗南下的北方流难,民风彪悍,历来都是将帅喜募的精兵悍卒,兵员素质要比浙闽等地区要好。
林缚特意叫孙敬堂留在徐州,从淮泗及北方流难之中招募健勇,以将来的北伐做准备。
徐州行营经过调整,刘妙贞以下,吴齐,孙敬堂,马兰头,李卫以及第二水营指挥使葛存信,凤离军指挥使宁则臣等人,都是淮东的核心人物,还包括李良,耿泉山,楚铮,柳西林,杨释,赵豹等一干良将,已经初步形成水陆马步兼备的重兵集团框架。
淮东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都部署在这里,除了防范燕军南下,为将来的北伐做准备外,也对西面的淮西形成有力的钳制……
入夏以来,淮河水势就持续上涨,而两岸大堤多年失修,寿州诸人都绷紧了心思,担心脆弱的大堤经不住洪峰的冲击——六月下旬,眼见南岸大堤有松垮的迹象,董原被迫下令,要陶春在北岸掘开大堤泄洪。
北岸涡阳为战事缓冲区,除城垒附近有进行屯种外,大部分地区都荒置,只要洪水过境冲不垮城垒,损失总要比南岸溃堤少得多。
站在硖石山头,能看着茫茫洪水,从掘开的堤口往北侧低洼处流淌,形成大片的湖泊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湖域。
刘庭州走过来,抽了长条凳,一屁股坐下,靴子里浸了水,脱下来,裤脚,袜头直淌水滴在廊檐下。
“刘大人,水位确实退了?”元翰成转过身来问刘庭州。
淮西经不起大的折腾,北岸泄洪,元翰成也特地从寿州城来赶来硖石山观看。他们站在山顶,能看到北岸掘堤后的口子溢洪成湖,但看不出山下淮水的水位起落情况,自然要问刚从山下爬上来的刘庭州。
“降下去有三尺,只要信阳那边这两天不下大雨,南岸大堤应能保住!”刘庭州说道。
北岸泄洪虽说损失少,但渡淮过去衔接涡阳等军塞的道路还要重修,总不可能一点损失都没有;关键还是保南岸。
元翰成听得南岸大堤能保住,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谢天谢地,叫人能松一口气,心都是提交到嗓子眼了——数十万亩屯田都在大堤之下,大堤一垮,一年心血就要泡汤啊!”
刘庭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道:“楚王爷还真是劳心,等秋后,要下力气修固大堤,总不能明年还这般提心吊胆……”
“就是就是,”元翰成说道,“淮东雇民役工,既然赈济了流难,又修筑了水利,又为将来广开税源,一举多利。该学的还是要学啊!”
淮东只给这边两年的缓冲期,两年之后,淮西兵马的钱粮就主要要从南岸濠州,寿州,信阳三府筹措。
事实上,就算淮东满口答应淮西军的钱粮以后也都由江宁供应,在江宁军政,财政,都给淮东一手掌握的情况下,他们跟董原要真相信淮东的承诺,那才是愚蠢——想要不给淮东控制,牵着鼻子走,是要有本钱跟底气的。
便是岳冷秋被迫只占有秋浦河西岸池州两县,这些日子来,也是大规模的清量田亩,打压豪户,强行在秋浦河西岸收缴了近十万亩官田转为屯种。
要是兵马的吃食都给淮东控制在手里,将来还不是要将淮东捏扁捏圆任着心意玩?
岳冷秋手里总计有五万兵马,控制两县地盘,根本没有必要跟地方势力妥协什么。但对岳冷秋来说,秋浦河以西两县,地盘太狭窄了,秋浦,石城两县的人口加起来,甚至都比不上岳冷秋手里的兵马多,而且这两县山多田少。
岳冷秋想要靠地方吃养是不成的,只能硬着头皮给淮东驱使着往西打江州——淮西这边的情况好一些,除了北岸的涡阳镇外,在淮河以南,洪泽浦以西,淮山东北,还控制着三府之地。淮泗战事过后,濠寿流民逐渐返乡,再加上从河南等地有大量流民渡淮南下,滞留在淮西,如今淮西三府的人口,也有一百二三十万之众。
一般情况下,一百二三十万人口所能提供的税赋,是远远不能支撑超过十万人规模的庞大军备的,因为这些人口所生产的资源,会有大量给地方上吃地租的士绅官吏所占有。
以土地大规模兼并条件下的佃农种植为例,一亩地的收成,五到六成作为地租给田主得走,一到两成作为税赋收归官府,佃农只得三四成自食。
淮西的情况好就好在,在持续多年的战乱中,地方势力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不存在庞大规模的中间食利层。只要淮西能恢复生产,可以直接将农民耕种所得的五到六成收上来养军,那样就能勉强能养十万军马。
奢家据闽东一隅,最多时能养二十余万兵马,道理也就在此——朝廷想要财力充足,抑制中间食利层,抑制豪户,抑制土地兼并,常常是新政的核心思想。
在元翰成,刘庭州,丁知儒等人看来,林缚能据淮东而崛起,也无非是这些手段,董原恰恰也是以治政闻名。
董原进入淮西之后,最紧迫做的一桩事,就是收地屯田。
董原来淮西时,到处都是抛荒的无主之地,屯田倒不怕没有土地。
屯田可养卒,屯田可足用。
淮西屯田,屯卒支领钱粮,屯种所得悉归官有;屯户耕种,则缴半数收成缴官。
永兴帝返回江宁之后,江淮闽赣,都相对陷入沉寂,说白了各方势力都在争取时间。
淮东争取时间彻底的控制江宁,淮西,池州,荆湖,湘潭等藩镇则争取时间增厚自保的本钱。
淮西的时间还太紧,徐州战事过后,淮西才开始大规模的屯种,才有一年的时间。
而且淮西要向屯户,屯卒提供必要的种子,农具以及耕牛,这些资源的紧缺,限制了屯田规模的扩大。
还在去年年中之前,得盐商支持,董原手里才有较为充足的资本,得以从维扬,江宁等地购入大量的农具,耕牛,种粮,将淮西屯田总规模在一年时间里扩大四十万亩。
四十万亩的屯田规模还远远不够,要想将十一万众的兵备撑起来,要有持续打一两场大规模战事的储备,至少需要直接控制两百万亩的屯田。这样才能将税银节约下来,去做兵甲,战船打造及供养官吏等事务。
林缚从二月下旬开始在江宁整治盐事,导致大量盐商子弟携家财逃来淮西。
短期看去,盐商子弟携来大量的金银,对淮西极为有利。盐商子弟要在淮西安置,购置宅院,购置荒地募民耕种,都有利于淮西地方进一步的恢复生产。淮西行营通过出售无主荒地以及举荐盐商子弟出任地方官吏,就能直接得到大量的金银,以弥补财力的匮缺。
但是,不是没有严峻的后果。
盐商势力给打压下去之后,维扬府就变得平庸,即使后任知府是沈戎推荐,但孤木难支。除了给江宁提供税赋外,维扬府再难有其他作为。
江宁厘金局的成立,将维扬府,东阳府都并入其中,实际上使得之前从维扬府通往淮西的水陆通道,也都置于淮东的控制之下。
如今淮东与江南七府,两浙及闽东等地之间的物资商流,过税降到“三十税一”的低水平,这是林缚给江南七府实质的好处,江南的粮铁价很快就滑落下来,民众都得到实惠,局势安稳了许多。
但是,在江宁厘金局的控制之下,运往淮西,池州等地,税率立马提高到“五税一”的高位,铁器,骡马耕牛的过税厘金更高。
要扩大屯田规模,必然需要大量的农具,耕牛以及种粮,比之以往盐商势力控制之下的维扬府,淮西此时要购入这些物资,至少要多付出近四五成的金银——盐商子弟逃来淮西所携金银,大概撑不了多久,就会给耗光。淮东的阴狠,直叫人生出许多的无力感来。
淮西也有铁煤,也可以开山挖掘,但首先要将淮山之中的残匪清剿干净,此外开山挖矿前期投入也是巨大。
除了屯田之外,淮西兵马的兵甲军械战船,以后都要自筹。
就算工部所辖的工坊没有在战事中给摧毁,淮东也断不可能将精良兵甲送到淮西来。
淮西兵马,眼下是兵甲齐全,但没有储备。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战事,兵甲弓箭消耗极大,淮西要自行打造兵甲进行补充,一缺铁料,二缺工匠。
元翰成与刘庭州坐在廊檐下谈淮西军政,越谈越寒心:若是有十年八年的时间,也许能慢慢的将这些事情理顺过来,但淮东会给他们十年八年的时间吗?燕虏会给他们十年八年的时间吗?
要是十年之后,淮西,池州,湘潭,荆湖都还是这般样子,怕是没有人能阻挡林缚废帝自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