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6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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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狼牙棒打落下马,胸口给打塌进一块,即使能活下来,这辈子也不能骑马作战了。
骑营两千人,方家洼一战,独力歼敌近两千,减员也不到两百人,清晨混乱,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一的将卒,短时间内不能再回战场,骑营的作战能力也由此大幅下降,叫周普心里如何舒坦?
在固城湖西岸的这部敌军已是丧家之犬,笼中困兽。要是为了歼灭这七八千敌军,淮东军还要付出七八千人的伤亡,周同,周普,陈渍等将领不给林缚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除了南逃的浙闽军左翼残部外,凤桥渚镇埠里还有六七百敌军留守,周同与陈渍两部汇合后,就将胥河南岸的战事交给周同接手,他们一些收缀伤卒,一面向凤桥渚进逼,将最后六七百敌军围困在凤桥渚,督促投降……
大雾持续到午前才散,敌左翼西撤兵马近万余人已经从固城渡过青山河,烧城的大火在阴霾的天空,远远站在凤桥渚西首的山头都能看到。
将近黄昏时,周普得知,浙闽军左翼南逃的残部在固城湖东南角的涉坝,给周同率崇城军主力当头截住。
激战近两个时辰,突围不成,浙闽军左翼约有四千残卒往北退到固城湖东岸,一座名为梅子溪的寨子里。
这时候周普等人已经确知浙闽军负责断后的将领恰是浙闽军左翼主将郑明经。
郑明经率残部困兽犹斗,反噬凶猛,崇城军主力虽然正往梅子溪围去,但预计要到明日午前才能完成合围。周同请周普率几哨骑兵过去,担心浙闽军这部残卒会趁夜突围。
周普将围困凤桥渚残卒之事交给陈渍,他不顾腿上伤势,轻率骑营越过胥河往南赶,从外围堵住梅子溪残敌往南突围的空子。
周普刚到梅子溪,即接到林缚从溧阳传来的军令。林缚将南线战事交给周同全权负责,要求他务必在全歼敌军在梅子溪残部后,再收复宣州,宁国等城;要求周普率骑营以及张季恒部迅速从固城沿青山河东岸北上,拦截可能从江宁西逃的右翼敌军。
浙闽军左翼在固城湖东岸就行断尾之计,就表明浙闽军当前的主要意图就是保存实力撤往江西,浙闽军在茅山西南麓,在宣州,固城,南陵三县之间不会再有多余的兵力部署什么。崇城军唐复观部虽然先期北上,但留给周同的崇城军主力,还有近一万四千完备战卒,足以应对滞留在固城湖东岸的浙闽军残部,收复宁国,宣州,固城等失地。
浙闽军左翼西逃兵马来不及追击,也分不出更多的兵马去追,不过浙闽军还有近三万兵马在固守江宁外城,林缚需要集中更多的兵力,去夺回江宁,还要尽一切可能的拦截在江宁的浙闽军西逃。
扬子江从江宁往西,不是正西方向,而是往西南斜行;周普与张季恒沿青山河北上,以弋江口(今芜湖)为目的地,是往西北而行。也就是说,即使奢飞虎这时果断放弃江宁西逃,也会在渡弋阳江之前,给周普及张季恒所部截住,林缚要周普,张季恒先一部收复茅山西麓的溧水以及弋江城,要是能进一步进入江宁西的采石,就有更大的把握,将浙闽军留在江宁的兵马截住……
命令周普,张季恒率部绕到茅山西麓收复江宁西南城池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林缚也判断不准岳冷秋在池州会如何拦截从池州过境西逃的浙闽军,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能不让江州军进入江宁,还是不让江州军进入江宁的好,就要淮东军先一步收复江宁西面及西南面的城池。
不能亲手将郑明经捉住,周普恨恨不平,但又不能违背林缚的军令,临行前,对周同千叮咛,万嘱咐:“郑明经这厮,你务必莫要叫他逃出去,不然我腿上这两箭就白挨了……”
“你要能抢先一步进入弋江城,将奢飞虎截住,什么仇都报了……”周同笑道。
林宗海率东阳府军,与葛存信水营战卒合兵,以狱岛为跳板,早在二十八日就登上河口镇。接连三日,沿金川河南进,与浙闽军连番激战,争夺江宁城外围,秣陵湖与金陵山之间的战略要冲。
在唐复观率部赶到之后,淮东军在江宁外围聚集的兵力也超过三万,于十二月初一入夜前,歼灭浙闽军守胜天堡的残卒,攻占江宁城东南角最重的要冲之地金陵山,淮东战船得以进入金陵山脚下的秣陵湖,完全控制江宁城东面的局势。
秣陵县由于在江宁城东,在淮东水营从东驰援而来的路线上,因此成为扬子江南岸,江宁外围唯一得以保全的城池。
十二月初一,入夜后,江宁也起了雾,营火在白渗渗的雾气里,仿佛红色的黯淡萤火。
兵马在雾夜难以行进,运动,淮东诸部夜里也只有停止运动,谨守营寨,等着更多的淮东兵马赶来。
奢飞虎在东华门有如困兽,淮东军运动之速叫人瞠目结舌。
不要说十天了,奢飞虎二十七日全面掌握江宁外城,着手攻打皇城,算足今日,也就过去四天时间而已。四天的时间甚至不能将皇城打塌一个角下来。
负责拦截,阻延淮东军主力的左翼兵马,不得不留下近半兵马断后,才能保全另一半精锐安全西撤,从溧阳北上,茅山东麓的通道完全打开,淮东军步营援军第一部已经赶到,第二部也会在一两天时间里迅速进入江宁外围。
从二十八日起,淮东军在皇城内及东华门外,就通过投石弩将大量的刊印传单散发到外城,大肆宣传浙闽军主力西逃之事。
从那一刻起,留守江宁外城的兵马就难以再用军纪约束,逃卒以及私自出营掠劫的事情每时每刻都有发生,自然也难聚集全力去攻打皇城。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要不是奢飞虎有一部亲信为督战队执刀斧监管,要不是还有外城可守,给留下来当成弃卒的右翼兵马先一步崩溃掉也不是不可能——虽然用屠掠的方式,将降卒强行编入各部能暂时维持较高的士气跟斗志,但这种方式毕竟不能长久,稍遇挫士气就有崩溃之虞。
“二公子,再不走就走不成了!”余文山压低声音,劝告奢飞虎。
这几天来,特别是郑明经派信骑来报左翼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时,他们通过频繁的兵力调动,将忠于奢家的六七千兵马,都秘密转移到西城,就是方便到关键时刻丢弃往西撤退。
为了阻止西撤时淮东军会衔尾追击,奢飞会在西撤之前,纵御营军降卒大掠江宁。这样就能迫使先进入江宁外围的淮东军兵马先进江宁城收拾乱摊子,为他们西撤赢得关键的时间而不给缠住。
郑明经的左翼二十九日就放弃溧阳西撤,他们要走,也必须今夜就走,不然就算郑明经的左翼及时逃入九子山,他们右翼西撤的道路也会给淮东军从溧阳直接西进的兵马截住。
即使今夜就走,时间已经很快,要是淮东军从溧阳东直接派兵沿青山河往西北运动,奢飞虎也不能肯定就能抢先一步渡过弋阳江。
“走吧!”奢飞虎脸在痛苦的抽搐,却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浙闽军已经完全不聚备在江宁外面跟淮东军主力会战的条件,不及时撤走,只是给淮东军的丰功伟绩多添一笔。
二十七日,豫章兵马顺利攻陷湖口,将黄秉蒿亲族悉数捉住,执到江州城下以相胁迫。不清楚江宁形势发展的原江州制置使,御前江州军副帅黄秉蒿为全亲族,被迫献江州而降。江州既降,岳冷秋很可能没有拼命的勇气,但即使浙闽军残部能顺利通过池州,进入江州,与豫章兵马会合,形势对奢家也远远谈不上有利,仅仅是比闽东战事之前两头挨打的恶局稍稍缓了一口气而已……
奢家仅缓一口气,而淮东却趁此战将包括江宁在内的江南膏腴之地,全部掌握在手里。
奢家的主要敌人,不是残越,而是淮东。
以往淮东还局促于淮东一隅,受越庭种种限制,难以施展拳脚,而往后淮东则能将残越操持于股掌之间,陈西言,岳冷秋,董原,胡文穆,左承幕,程余谦等人都不能再去牵制淮东。从这个层面来说,奢家接下来要面临的局势只会更危恶,绝无半点的改善……
卷十权倾第一百二十七章皇城
十二月初二凌晨,奢飞虎与余文山,罗文虎等将率部出挹江门西撤,以复夺城南要冲金陵山西峰堡的名义出城,待到天光大亮,留在城里的将卒见重要将领一个都不露面,才觉察出异常来。
初时有小股将卒拢不住军纪出营劫掠,往日凶狠的军纪督战队也不见踪影,到日隅时分,骚乱就开始向全城蔓延;浙闽军留在江宁城里的最后一拨暗桩也到处纵火。
天干物燥,加上纵火之物又是浙闽军数日来故意部署,一处纵火,一烧就是一片,整条巷子串起来,眨眼间工夫就形成一条巨大的火龙。
民众就如惊弓之鸟,看着火起兵乱,惊惶四散……
外城的乱象,自然很快就引起困守皇城诸人的注意。
皇城分内外城,外城为六部官署所在,内城为宫城,陈西言,高宗庭等人退守皇城,就做到拼到最后一兵一卒的准备,从外皇城到宫城,都层层布防,高宗庭与陈西言等江宁留守官员以及乱时进来避难的官将家眷以及东城附近的平民,平日都挤在宫城里面。
夜里巡哨到凌晨才歇息,到清晨时张玉伯还裹着大氅斜靠在墙角里睡得正甜。
听着脚步声走近,张玉伯睁开惺松的眼睛,见是赵虎身边的扈从。这人脸上都是麻点,张玉伯只晓得大家都唤他赵麻子,是员勇将,张玉伯亲眼看到这几日在城头给他劈下去的敌卒有六人之多。
见赵麻子走过来,张玉伯打了一激灵,听着外面兵甲簇动,是将卒在集结,以为外面出什么事情,忙从地上爬起来,问道:“贼兵又开始攻上来了?”
“没攻上来,但城里乱糟糟一团,出大事了。”赵麻子打仗勇敢,却是个笨嘴。
张玉伯听着糊涂,拿起佩刀跟着往外走,刚出门差点跟搀着陈西言的元锦秋撞上。
“张大人,你慢些,陈相爷这身子骨可经不起你撞啊……”元锦秋打趣说道。
“小油嘴,老夫又不是纸糊的,”陈西言自持长辈,对袭爵永昌侯的元锦秋说话倒不客气,先带笑将元锦秋骂一顿,再跟张玉伯解释道,“高宗庭说贼兵从清晨起就开始有乱象,看来是淮东兵马主力已经到了,贼兵扛不住淮东军攻城就要先逃了……”
白发皓首的陈西言,人枯瘦得仿佛一截枯木,但精神还很抖擞。这数日来陈西言巡哨城头,比张玉伯都频繁,却叫人一点都看不出他身子有支撑不住的迹象,倒是沐老国公退入皇城后就病倒了,这数日来一直躺上病榻上没能起身……
张玉伯看着陈恩泽组织宫城里的甲卒往外城集中,看样子是要组织从皇城往外打反击,他看着赵舒翰,藩季良等人都拥了出来,忙问道:“沐老国公呢?他可巴望着这一刻呢,得让他老看到贼兵给驱逐的场面啊!”
“他那身子骨还能到谯楼给寒风吹上一吹吗?”陈西言声音硬绷绷的,掷地有声,听上去就让人提精气神……
虽说才过去三五日,但对困守皇城的诸人来说,就像是过去三五个月一般长久。
被迫弃外城,固守皇城之时,江宁形势已经到最危急的边缘,晓得淮东军主力会从萧山北上来援,但是奢家会做什么选择,会不会强取江宁,然后引燕虏南侵,将越朝最后一点的元氏彻底的摧毁,淮东兵马主力能不能顺利通过太湖西岭与茅山之间的封锁进入江宁外围,谁都说不好……
所谓尽人事以听天命,即便是擅长谋算的高宗庭也无法确知淮东兵马主力在北上途中会不会遭遇其他变数。甚至遭遇意外的一场大雨,就能将淮东兵马拖住好几天,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浙闽军占据外城之后,由于外城的城墙,特别是东华门一段无险可依的城墙筑得尤其的高耸,挡住在皇城谯楼往外看的视野,退守皇城的诸人这数日来完全不知道外面形势的发展,日子自然是过得极其有缓慢,令人有度日如年之感……
听到外城贼兵有不稳而逃的迹象,怎能叫人不兴奋?掰着手指算上一算,从退守皇城起,这才是第五天。这五天来,虽然好像人都惊惶不安,但日子还不算难捱。
最终留守江宁退入皇城的官员,也不是只有陈西言,藩季良,张玉伯,赵舒翰等人,沐国公以及永昌侯元锦秋,都带着府上人避入皇城,甚至包括谢朝忠,刘直等给永兴帝诏狱入监的罪臣,永兴帝弃城前也将他们忘了干净,一直都给关在皇城内的大牢里。
高宗庭当初决定固守皇城之后,在浙闽大军赶来合围之前,还有近半天的时间进行疏散,也尽可能将官卒家眷以及东城附近的民众接入皇城避难,包括与苏湄齐名的陈青青也跟着永昌侯元锦秋避入皇城,逃入一劫。
张玉伯与元锦秋等人簇拥着陈西言往外城走,赵虎已经披甲上马,看样子是亲自率甲卒从皇城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