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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节

枭臣-第6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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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招募及赎买的花销,也无需淮东掏钱。

柳叶飞治军不行,理政,贪财倒有一手,登州府库以及抄没柳叶飞及其心腹家财,仅金银就有三十余万两——这笔银子眼下还有元知兴等官员盯着,元知兴等官员都是朝廷正经科举出身,南撤后在仕途上还有出头,自然会忠于朝廷,所以这笔银子要不能在登州就紧急花销掉,江宁要跟淮东算细账,还真没有借口将这笔银子占下来。

津海粮道未兴起之前,登州是北方沿海海贸最为聚集的海港重地。山东沿海也有大片的盐场,在登州,即墨都设有盐铁司衙门,登州也是盐商聚居地之一。就此两点,就使得登州城里的巨贾豪富甚众。

大军过处,最喜欢打劫的,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旁人了。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有田宅在登州,能南撤是绝不敢轻易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留下来的。

但很显然,高宗庭也没有让他们舒舒服服南撤的意思——第一个十数万人南撤的庞大开销他们要认捐,第二个,淮东钱庄银根一直吃紧,需要不断的募集本金,登州富贾自然是不容错过的对象。

卷十权倾第二十一章忧降

夜深人不静。

虽然成功将陈芝虎所派偏师击退,但为了顺利的将人与物资从登州撤走,高宗庭并没有大肆宣扬获胜的消息去安抚民心——故土难离,有些人会出于恐惧,稍有危险就会选择逃离,但更多的人,生于斯,长于斯,田宅家业都在此,哪那么容易舍弃一切去背井离乡?

在高宗庭的故意纵容下,悲观与恐慌的情绪没有停止,在登州城里蔓延——

由于登州城离海岸有较远的一段距离,需要在陈芝虎主力赶来之前,将城里的人跟物资都撤出去,时间非常的紧迫,高宗庭只能利用恐慌驱使民众毅然离开故土。

恐慌情绪笼罩之下,登州城里自然是人闹狗吠,片刻不得安宁。

高宗庭与赵虎在临时衙署里议事,府通判元知兴忽忙赶来,说道:“莱州知县派人过来,希望淮东军能帮他们撤离……”

高宗庭与赵虎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恨不得将山东半岛的人口都撤空,但也要有这个能力才行——如今他们在登州登岸的剩余战力也就三千余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七甲集防守,为暂时处于内线的登州城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撤离空间。

只要陈芝虎所部主力进入胶莱河西岸,高宗庭与赵虎就会考虑将七甲集的兵马撤回来,他们根本没有在山东半岛跟陈芝虎硬拼的实力。

高宗庭对元知兴说道:“我会派人再去淮东,希望能从淮东调更多的船来……莱州,莱阳,海阳等县,还希望元大人与他们沟通,要他们尽可能自行组织撤离。”

元知兴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晓得高宗庭这时候也派不出人手去支援莱州。

元知兴走到,赵虎说道:“莱州这些年聚集了不少造船工匠,是不是我去走一趟?”

莱州湾,包括莱州,昌邑,位于胶莱河的北口。

津海粮道使得在莱州湾沿岸聚集的船舶数量激增,也使得莱州湾沿岸的造船业急遽兴起。随着北地的沦陷,津海粮道已成历史烟云,莱州湾沿岸的造船业自然随之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总有几两肉,昌邑,莱州两地仍有不少发展造船业的潜力。

“人手不足,高义就又钉在埠岭西南不走,要确保登州撤离能顺利进行,莱州就有些鞭长莫及啊,”高宗庭说道:“事实上,在我来登州之前,军司内部就讨论过可能会出现的种种情况及应对之策。不能让燕胡获得威胁淮东在东海地位的造船能力,这是我们此行要确保的目标,但是要完全断绝燕胡造海船出海的希望,未必就合乎淮东的利益……”

高宗庭到登州之后,诸多事情就紧跟着发生,赵虎还没有时间与他充分的交换意见,很多时间,都是高宗庭代表军司发号施令,赵虎积极配合——就淮东军司近来对燕胡策略的思考,赵虎自然远不如高宗庭这个直接参与拟定的人熟悉。

高宗庭继续说道:“燕胡若彻底杜绝出海的心思,很可能会封锁沿海,而将用兵的重心放在中路或西路,这非军司所希望看到。莱州,昌邑若是给燕胡得去,实际上只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这样燕胡很可能会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资源给牵制在发展水军上……”

赵虎嘿然一笑,说道:“给他们一点希望发展水军,稍有些规模后,就一力扑灭掉,再给他们点希望去发展水军……好一个添油战略,管保叫燕胡尝尽苦头。”

“燕胡国主叶济尔也是少有的雄才大略之士,想叫他上当很难,未必能凑效,行此策也是此时对莱州,昌邑鞭长莫及,无奈之说;要有可能将,将整个山东搬空,才更合心意。”高宗庭说道。

“哪有这种好事?”赵虎说道,“即使叶济尔看透淮东的谋算,又能如何?辽东半岛沿岸,辽西,蓟西,燕西沿岸以及山东半岛沿岸,海岸线展开有好几千里,大小岛屿千余处,叶济尔难道真能容忍淮东海船随时威胁这数千里的海岸线不成?”

高宗庭笑了笑,从南起夷州北至两辽的上万里长海岸线与杨子江,黄河两条主干流,就将实际将中原政权的疆域轮廓勾勒出来。历来中原帝廷都轻视发展海上势力,主要原因还在于长期以来,除了分散的海盗势力外,未曾受到过严重的来自海上的威胁。

只要燕胡有发展海上战力的可能,即使晓得是饮鸩止渴,又怎会甘心将数千里长的沿岸放手任淮东无穷无尽的袭扰?

称雄东海,确实是淮东所独占的一项优势,但想到另一桩事,高宗庭轻叹一声,说道:“还不晓得杨一航那里情况如何?”

杨一航将津卫岛有限的兵力与战船都调出来,候在朱龙河口,给困守阳信的青州军主力最后一线逃脱的希望——

淮东与青州恩怨纠缠,且不论东阳乡党之间交错相连的关系,顾悟尘再怎么说都是林缚的座师与岳父——有些话大家都没有说出口,但心里都深深的担忧顾悟尘,顾嗣元父子给逼入绝境后会选择投敌!

顾悟尘,顾嗣元父子率青州军投敌,对东阳一系,对淮东的打击极大。

看看岳冷秋今日在江宁所处的小媳妇似的尴尬地位,就能想象将来淮东在声望上会受到多么惨重的打击;别人不关心青州与淮东早就因拥立而绝裂,林缚身为顾悟尘的女婿,这个事实总无法改变。

而顾君熏如何在淮东自处是个问题,林缚的家事变故,对淮东大局又怎么没有一点影响,淮东军民又岂会轻易接受一个投敌求荣之人的女儿或妹妹为主母?

此外江宁若借口清洗受投敌牵连的东阳乡党,淮东必然也会受到打击;淮东与青州同出一源,即使因拥立事而绝裂,实际上也很难完全的划清界限。

即使顾悟尘,顾嗣元父子两人逃出来而整个青州军都丢掉,这个结果也更容易让淮东接受。

这事在崇州时,林缚未提,但林梦得与秦承祖都找高宗庭说过。

故而在登州兵力最紧张之时,高宗庭仍坚持让杨一航率部守在朱龙河口。

危城之下,人心惶惶。

梁家集中兵力退守济南,使得燕胡兵马轻易推进到黄河,小清河沿岸,阳信城则彻底的孤悬于外——青州大捷,使得阳信城里几陷绝望的军民振奋了几天,以为再赢一仗,将陈芝虎从青州腹地逐走,阳信之围也能不日而解,然而拖到今日,再无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南面传来。一切的迹象,不然是验证淮东的判断,陈芝虎行诈败之计,不过是谋登州罢了。

最令人绝望跟崩溃的,无过于突然萌发的希望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给掐灭了。

阳信非守兵不多,恰恰相反,是守兵太多了。

崇观十年阳信守卫战结束之后,阳信的城防得到极大的加强,但城池的规模没有扩大,依然是千余丁户的小城。

千户小城,如今塞入青州军主力两万四千余众及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青壮民夫,这个人数就太多了,多得让人难以承受。

阳信守军兵势如此之“强盛”,又有坚城可守,燕胡兵力自然不敢来强攻,但也正因为人数过众,使得阳信的储粮在给围两个月后就有告磬之危。

晚风吹来,顾悟尘满头白发飘散,眼神苍凉,等候了两个多月,援军一人未见,须发也是尽数染白,看着绝不像才五旬之人。

“大人……”

顾悟尘转过头,看到杨朴走过来,没有说什么,又转头看向城外苍茫而令人绝望的夜色。

“大人,敌军此时还不晓得阳信即将缺粮,故而没有围死,要突围不能拖太久啊!”杨朴说道。

“怎么突围得出去?”以叛将袁立山为首,在阳信周围集结的新附军兵马就达八九万之众,还有两万胡骑窥视左右。月夜站在阳信城头,远眺出去,能看到弯月之下,敌军营帐连绵不绝到令人绝望,顾悟尘声音沙哑的说道,“敌军对阳信围三厥一,不过是逼青州军出城野战!从这里往南到青州有三百里,青州军不是淮东精锐,怎么在数万铁骑的追击下,逃出生天?”

青州军早初精锐才四五千人,后编入运军,招募民勇,才激增到三万以上。青州军编成时间过短,兵甲,训练以及武官都严重溃缺,守城可以,要拉出城去从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里杀出血路来,顾悟尘一点信心都没有。

“淮东在朱龙河口备有海船,从阳信往东突围,只要行八十里,就能见到大海啊!”杨朴说道。

“淮东根本不可能准备一次装下五万人的船只,他们在河口备下船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明白,”顾悟尘痛苦的闭上眼睛,说道,“但是这满城军民都因我而困于此,我有脸面弃他们而独逃?”

“……”杨朴嘴拙,不晓得要怎么劝,抬头见顾悟尘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杨朴随顾悟尘出生入死这些年来,即使流边十年期间日子再苦,也未见顾悟尘这般模样,一时间愣怔在那里,忘了该说什么好。

“你去叫嗣元过来,我有跟他说……”顾悟尘说道。

卷十权倾第二十二章突围

顾悟尘须发皆白,给风吹乱,枯瘦的脸仿佛给浸塘经年的老木,唯有一双眸子熠熠有光,使得他在这一刻,看上去仍有渊亭沉毅的气度,见顾嗣元与马朝,赵勤民,赵晋等人都登上城头,用沙哑的声音从容的说道:“城里储粮即将告磬,而援军遥遥无期,看来我们不能指望能有援军过来了。我与杨朴商议,估计着敌军很可能继续从这边抽调兵力进入腹地,要突围的话,眼下就是最后的时机……”

赵勤民劝道:“突围之事,还要请大人三思而后行,阳信储粮将尽,敌军未必好过我们,许是再坚持些日子,便能守得云开月明……”

有些事赵勤民心里雪亮:城里储粮将尽,外无援兵,死守自然是死路一条,但十数万胡骑叛军觊觎一侧,就靠他们两三万残兵弱将突围就能逃脱生天?

即使丢城弃地逃去江宁,也是丧家之犬,赵勤民看向顾悟尘,心里暗道,难道流边十载,丧家之犬的滋味没有尝够?

“父亲……”顾悟尘皱紧了眉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杀出去,哪怕是给妹夫叩头赔罪,也一定要求他派一支援军在外围接应,突围才能多一线生机?”

“我意已决,不会再拖延下去,”顾悟尘打断顾嗣元的话,说道,“请诸位务必在三天时间里做好准备。嗣元,青州陷入今日之局势,你我父子二人都有推御不掉的责任,故而这时你我要将责任承担起来。现今淮东在朱龙河口停有海船,胡虏应会防备我军往东突围,这次能不能顺利突围出去,一切要看往东突围的兵马能不能成功吸引胡虏的注意力,我能不能信任你?”

“我……”顾嗣元捏紧拳头,重重的点了点头。

顾悟尘看向杨朴,吩咐他说道:“你协助嗣元挑选往东突围,吸引胡虏注意力的人选。当胡虏注意给往东突围的兵力吸引过去,我即率主力往南突围。只要能抢先一步渡过小清河,而胡虏在小清河以南的兵力有限,脱困的机会就会极大的提升……”

杨朴欲言又止,最终只闷声应是。

马朝走到顾悟尘面前叩了三个响头,说道:“老马以后就不能再伺机大人了……”言下之计,是要随顾嗣元一起往东突围,充当吸引敌军注意力的诱饵。

“好,好,”顾悟尘激动的马朝从地上搀起来,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塞到马朝手里,说道,“你随我十数年,名义上是主仆,我打心里视你跟杨朴为兄弟。这柄佩刀随我有些年头,但跟着我处算是瞎了眼,一直都没有上阵砍血的机会,今日便赠给你,替我多杀几个敌虏,不要让这把刀徒有宝刃之名……”

赵晋欲站出来说话,却给赵勤民在后面轻轻的扯了一下。

赵勤民的这个小动作,杨朴看在眼底,心里只是微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顾嗣元欲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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