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5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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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林缚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起了阴云,像是要下雨。
算着时节,也是进入梅雨季了;在过去两个月时候里,永嘉府境内几乎是星雨未降,旱情颇为严重。
看到有下雨的样子,林缚也颇为高兴,田里的麦子也需要这一场雨抽穗,但周同那里的军事行动会大受影响,再往后也意味着东海将进入风暴季而暂时封航。
稀稀落落的下了一阵雨,半炷香的时间,地面还没有完全浸湿,就云开收晴,完全不过瘾。
“这雨下的,聊胜于无……”林缚搓着手,转回身跟高宗庭说道,也没有兴致将残局再进行下去。
“各地旱情都严重,便是淮安府夏粮收入也会因为旱情而减少许多——根据各地搜集来的情报,浙西大旱已经成灾,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奢家今年不但不能从浙地获得更多的补给,甚至还给吐出一些粮草储备,要防备地方出现民变。但河淮的旱情,使得黄河从河中府往下,最浅的地方都能趟马过河,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啊!”高宗庭说道。
“不管封不封锁,往山东还要多派探子,”林缚说道,“黄河两岸旱情严重,使水位大减,这本身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燕胡想借水位低浅派兵趟过黄河,也只能是小股骑兵;不然的话,入夏后一场暴雨就会使水位激涨,会给他们带去太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但恰恰如此,以为黄河在夏秋时是天然屏障,也会使山东放松警惕,这才是最大的凶险!”
以往燕胡骑兵只能在冬季封冰之后,才能越过黄河南下,进入河淮平原。
在二月下旬,燕胡南侵兵马纷纷退回到晋南,燕南;大多数人,包括青州诸人在内,都认为在入冬之前,燕胡不可能再次大举越过黄河南下。
青州要利用这段时间,以阳信城为核心,在朱龙河南岸修筑大量的防垒。
但在燕胡控制晋郡及燕冀之后,特别是燕京滞留数以万计的,专为宗庭修造宫殿,皇陵的匠户给燕胡得去,只要燕胡能在黄河南岸占领滩头阵地,是有能力在黄河上搭设栈桥以供大军通行的。
林缚就怕青州诸人及梁家警惕心不够。
高宗庭转眼看向窗外收晴的远山,淮东有许多方面颠覆了传统的思维。
淮东军司所属的军情司,除了专司军事情报搜集,分析等事务,更依赖各级战训学堂及军司所属其他机构,对各种作战方案进行剖析,还专门成立战术研究室。
这种种措施,一方面有个完整的体系,保证淮东军将领都能得到相对较充分,成体系的战术素养培养,不用通过血腥战场,也能得到成长的机会,也使得淮东军司对将领的掌握深入到基层武官,杜绝了私兵化的问题。
另一方面,淮东将领所提出来的诸多战略战术设想,也提前在内部得到一定程度的检验,不再单纯的依赖将领个人的才干与经验指挥作战。
比如燕胡兵马有没有能力在夏秋季大股渡过黄河南侵的问题,淮东军司内部就进行充分的消息搜集与作战推演;而江宁御营司以及河淮防线诸镇,还只能依照经验进行判断——这里面高下之别就异常的显著。
天下亿万人,才识卓越之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但是林缚身上,高宗庭看到有着太多跟当世才识卓越之人不同的东西,心想,也许是这些,才使得淮东带着强烈的有别于世的特质,而能够强势崛起的吧?
这时候,有马蹄声由远驰近——在淮东所辖区域,城里禁止驰马,除非有紧急军情传报——听着马蹄声急促传来,高宗庭快步走出去,片刻后即回,手里拿着信报,边走边说道:“温岭守军正撤出,往回浦而去!”
“可惜啊,奢家终是没有勇气踩进这个坑来!”林缚淡淡一笑,说道,“要各部照着计划行事就是!”
高宗庭笑了笑,他们确定是希望奢家从浙西抽兵增援东线,将防线撑到永嘉,台州一带与淮东进行更残酷的军事对峙。
那样奢家在浙西必然会露出破绽,而江宁不管藏着怎样的心思,都会极度渴望将西线的防线恢复到去年三月之前的位置,到那时候,奢家就会更加难过——相比较之下,奢家在东线的防御,收缩到仙居,天台,临海一线,形势相对就要好看一些。
目前淮东在浙南的兵力主要集中在永嘉的正面。
浙闽军先从乐清湾北面开始撤军,淮东军在乐清湾北面,仅陈渍率所部驻守温峤监视温岭,回浦——即使招募乡勇编入陈渍所部,使温峤驻军精锐达到四千余人,但浙闽军要从温岭,回浦撤出的精兵将近八千众,淮东显然很难在乐清湾北面咬浙闽军一口。
在乐清湾北岸,以袭扰浙闽军尾后为主,主要是防备浙闽军撤出时破坏地方,更要防止浙闽胁裹地方民壮西撤。
真正能咬浙闽军一口是在永嘉。
卷九逐鹿第一百二十二章浙南战事尾声
天色阴霾,云气翻腾,天色陡然黯淡下来。秦子檀伏低身子,几乎是趴在马背上,拧回头来看天,心里忍不住悲鸣:“这时候下暴雨?”
过了这段河谷,翻过一座低矮山头,就算出了永嘉;这时候下大雨,只能挤在河谷里避雨,后面的追兵又近,想到这里,秦子檀脸上已失从容淡定的气度,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狼狈不堪。
东海一役,秦子檀断了一臂,骑马本就不便,但从永嘉撤出时,他的左腿给流矢贯穿,不良于行,只给左右扈从簇拥着,趴在马背上。溯楠溪江而上,山路崎岖不平,秦子檀虽然不用担心会给从马背上摔下来,但吃尽苦头。
在身边,隐隐约约的有厮杀声传来,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淮东军就又追了上来,跟他们的殿后兵马撞到一处。
“狗日的贼老天……”温庭瑞手兜着缰绳,抬头看天将下雨,气急败坏的骂道。
倒怪不得他如此怨恨,三天前他们计划夜间从永嘉城撤出时,就是楠溪江上游的一场暴雨诱发山洪,将山路多处冲垮,猝然间打乱他们的撤退计划。
在他们将撤未撤,军心浮动之际,淮东军大举攻城,从东南角抢登城头。
淮东军一改以往战术,改用火油罐引燃密集投掷开道。八闽战卒虽披坚甲,但给大量火油泼溅到身上给引燃,猝然间措手不及,给打得阵脚大乱,死伤惨重。
淮东军登城兵马势如破竹直取东城门楼,进而大肆泼油引火,将横亘楠溪江上,衔接永嘉与上塘的栈桥引燃,切断两城之间的联系。
形势如此险恶,秦子檀,温庭瑞仓促出逃。上塘很快失陷,即便是永嘉本城,也是依靠近千名自愿当死士的伤卒留下来殿后,主力才能仓促撤出来。
永嘉守军在战前就有万人,战时奢飞虎在东阳县又抽调约三千八闽战卒增援永嘉,最终从永嘉城撤出的,加上伤卒都不到四千人。
淮东军并不就此收手,在后面紧追不舍,迫使温庭瑞分批投入数百死士殿后,阻拦追兵。
伤卒及将领家小坐船走水路,但楠溪江上游水窄流急,险滩又多,深入百余里后,水道已经不利百石以上的大船通过,大量的伤卒及将领家眷都被迫弃舟登岸。
虽说从永嘉到仙居也有两百里路,但山路崎岖,又给暴雨冲垮数处,就更为艰险。
少数人马通行,或许无碍,但三四千人又夹着大量伤病及家小挤在其间,就显得额外的拥挤,混乱,便是将辎重都抛弃,他们一天难走上三十里路。
眼下只能指望台州守军先一步撤到仙居,能派兵马来接援。
偏偏三天前的那场暴雨后,又连续三天放晴,似乎老天都在帮淮东军追杀他们似的,叫温庭瑞心头如何不愤恨?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见淮东军从后面追上来了,偏偏这时候又将有倾盆大雨而来——看着拥挤在狭窄河谷里的部众脸上仓皇不安,温庭瑞都有抱头痛哭一场的冲动。
“庭瑞,你看西北面的山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啊!”秦子檀艰难的坐直身子,三天来仓促逃亡,让他大腿两侧给马鞍磨得鲜血直流,他指着西北面的崇山峻岭,提醒温庭瑞看去。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温庭瑞顺着秦子檀的手看过去,那边的山头很宁静,没有看出什么异状来。
“平静得过分啊,”秦子檀虽说狼狈,但还没有失去分析能力,说道,“我们数千人进入河谷,两边山林都应该鸟飞兽惊才是,没有动静才是异常!”
伏兵!温庭瑞陡然想到这个可能,惊了一身冷汗。
虽说两侧都是崇山岭峻不利大股兵马通行,但是淮东军要是有三五百精锐穿山过林潜入到前方不是不可能。寻常时候,三四千八闽战卒根本就不怕给三五百奇兵偷袭。但这时候后有追兵,众人仓促逃亡有三天,正精疲力歇又惊惶不定,士气受到严重的挫伤,而且大股兵挤在河谷里混乱不堪,这时候给淮东军潜过来的三五百奇兵偷袭,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王见雄!”温庭瑞大声吆喝,让亲信小校亲自带领斥候摸到西北面的山林上去侦察,又下令各部加强对左翼的警戒,又派了半营精锐,在尾后再组织起一道拦截追兵的殿兵屏障。
温庭瑞刚部署下去,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当世指挥传讯手段本就有限,大雨之下,温庭瑞除了能调动身边随扈精锐外,对外围的部队就失去有效的控制手段。
这时候,大雨模糊了视线,两人隔着数步扯嗓子咕,都能听岔了,人又拥挤着四处避雨,队列混乱,传令兵通行困难,想要找下面的将领传达温庭瑞的命令都困难——换谁处在温庭瑞的位置,都会束手无策。
秦子檀下马来,扈从扯开布蓬让他避雨,秦子檀担心西北面的山岭里真藏有伏兵,当时的形势只能让他心里期盼伏兵不要趁大雨发动袭击。
斥候浑身淋湿钻回来,禀报进入河谷的逃兵的情形。
张季恒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绷紧着脸,将随他潜过来的两名营将,几号哨将喊到身来,一名哨将,舔着滑落到嘴边的雨水,问道:“摸上去,打他娘的?”
所谓奇袭,就是要运动到敌人所意识不到的方向,在敌人没有防备之际,迅速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进行强袭,一举将敌军击溃。
要让敌人无法提前觉察,要做到行军隐蔽,能进行奇袭的兵力自然不可能多,特别是张季恒他们要从险峻小道翻越北雁荡山,速度慢不说,也根本不可能将太多的兵马带进来。
当然兵力太少,发动奇袭也不可能成功,至少要保证一举突袭,就能造成敌阵的混乱,这才能以少击多,获得胜利。兵力太少,一旦让敌人稳定脚阵,很可能一次反攻,就将突袭兵马消耗光。
逃入河谷地带的永嘉守军有三四千人,但随张季恒早在四天前就潜进来的精锐才三百余人,藏在山地里有四天时间,才候到浙闽军北逃至此。
按说要发动突袭,张季恒手里的兵力还是有些少,而且追兵给拦截在下面,短时间里也很难冲上来支援。但是河谷狭窄的地形以及此时的瓢泼大雨,都是对发动突袭极有利的因素;没有这场大雨,张季恒也只能拖到夜里才敢对逃兵队伍中段发动强袭。
眼前形势对发动突袭有利,张季恒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看着周遭众人,说道:“怕死鸟朝天,大人可是在永嘉城里等着我们传捷呢!等会下去,各人都带一部,从北往南,打穿了就是大捷,停下来就是死,都给我拎清楚了,不要鸡鸡妈妈的犹豫!”
诸将应诺。
大雨之下,弓弦软湿,射箭无力,不能依赖弓弩,大家都将弓弩丢下。不单弓弩丢下,张季恒又带头将浸了雨水而变沉重,湿涩的外甲,衬甲脱下来。
一旦给逃兵稳定阵脚,双方出现僵持,他手边这点兵力,根本不够消耗的,穿甲不穿甲,意义不大,突破,打乱敌阵的速度一定要快,厚甲反而成了累赘,三百余人都轻装上阵,分作数队,持着刀盾枪矛往山下的河谷北口子摸下去……
张季恒率部从山林里冲出来,首先将刚上要摸上山的十数斥候杀败;浙闽军在北侧河谷口子上的兵卒有所警惕,但大雨使他们的反应能力大为降低,无法将突袭在开始时就遏制住——衣甲给大雨浸透,动作迟缓,大雨与狭窄不平的地形,将北侧以伤卒,将领家小为主的人马阵列拉得狭长而混乱。
大雨模糊了视线,无法摸清有多少淮东军突袭过来,前面组织的薄弱拦截阵列很快就给冲溃,本阵给突袭的淮东军冲进来,很快就引起难以遏止的混乱。
温庭瑞与秦子檀给裹在阵心,三四千人挤在一起,找人都困难,遑论调兵遣将稳定阵脚了,只是人挨人的传令,往山里撤……南面是从永嘉城追出来的淮东军主力,根本没有退路,也无法阻止北面的混乱,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淮东军潜过来打伏击,东面是因大雨而变得暴躁,湍江的楠溪,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