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第4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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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完善,制置使想必是早就有所准备。”刘庭州说道。
刘庭州当年上书朝廷欲用盐银在盐渎修扞海堤,张晏倒是知道这事的。当然了,这种事不需要张晏出面,刘庭州的折子根本就没有可能进入宫城,呈到皇上面前。
刘庭州对修扞海堤是什么态度,张晏自然不难猜测。但淮泗战事后期,刘庭州与林缚闹得相当僵,在这件事上,他也只能先争取刘庭州的支持。
“从鹤城往北到清江浦南,两百里地,仅修四座河闸。三县仅有四条河道能穿堤通海,一旦淮东大涝,四座河闸哪来得及排涝?”张晏说道。
“涝淹潮侵,皆淮东之害,然潮侵占了九分,涝淹只占一分,便是一座河闸不修,筑成扞海堤,也是利大于弊的。”刘庭州本是宝应县籍人,又长期在淮安为官,对淮东情况了若指掌。
当世修河闸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一座十数丈宽的双串或三串河闸,打桩埋砖,垒石熔铁,要建得异常的坚固,才能挡住海潮掩来时的冲击。
河闸设活动闸门,上面还要架梁铺桥,与堤道相接,糜费甚至超过一座坚城。
从鹤城往北到清江浦南,为扞海堤的中段,北段,两百里干堤预算是七十万两银,单为四座出海河闸倒要单列三十万两的预算。
每增一座出海河闸,就要多掏七八万两银子,这个压力放在谁的肩上都扛不住。
刘庭州之前给盐渎县东筑海塘所拟的方案里,甚至一座河闸都没有打算建,便是在巨额成本面前,被迫在涝害与海侵之间做出的权衡。
“江门,鹤城实际已落入林缚囊中,扞海堤从江门,鹤城往北修,横贯淮东东境,”张晏说道,“刘大人就不怕林缚另有所谋?”
刘庭州微叹一声,说道:“说是两年修成,我看非三五年不得竞功。三五年里,崇州不断往这里面投大量的银子,便是有所谋,也是远在三五年之后……三五年后,内河漕运也该恢复了。”
天下漕粮,大半要从淮安过境,淮安知府有督漕的责任,刘庭州对漕运事务也相当的熟悉,不难猜到林缚实际是从盐银保粮,津海粮道里筹钱粮去修扞海堤。
以漕粮运量计算,崇州从盐银保粮里得银,每年也就四五十万两银。
如今林缚将这笔银子都投到修扞海堤上,这也要阻拦,难道逼着林缚拿这笔银子去蓄兵吗?两害权衡取其轻,如此简单的道理,刘庭州又怎么想不明白?
刘庭州知道张晏为什么要反对。
林缚要修扞海堤,最先提出是保盐渎,建陵,皋城三县不受潮侵,毕竟两淮盐区不在林缚的辖管范围之内。不过真正的方案拿出来,整条扞海堤都要修在淮南盐区范围内,张晏是怕林缚借这机会,变相的将淮南盐区划入淮东制置使司的辖防区里。
张晏在鹤城草场上已经吃了大亏,这时候有戒心也难怪。
刘庭州暗道:扞海堤修在盐渎,建陵,皋城三县境内,还要担心林缚的势力往这三县渗透呢?总不能将扞海堤修到海里去。
盐渎,建陵,皋城三县,田地都各有其主,扞海堤修在这三县,征田征地费时费力,修在盐区就没有这上面的麻烦。
更重要的一项是,扞海堤修成要有护田保盐的双重作用。
每回海潮大侵,受害最严重的恰恰是住在海边的盐户。无处可逃,也来不及逃,常常是屋舍浮海,溺尸无数,盐户受害极烈,盐区生产也大受影响。
扞海堤从盐区穿过,堤外煮盐,盐户住堤内。
方案里还提到,要在堤外修大量的避潮高墩。盐户在堤外煮盐时遇海侵,也可以就近到高墩上临时避难。
天知道,十万盐民有多么巴望能在盐区修这样一条扞海大堤!
再说林缚从“盐银保粮”里抽银子修提护盐,道理上也完全说得通。
张晏担心林缚向淮南盐区伸手,变相的将淮南盐区划入淮东制置使区的辖防区,这完全有可能。
在修筑方案里,先筑鹤城与江门之间的南段大堤,但会在盐渎,建陵及皋城东面,每隔三十里先修七座驿堡。
修驿堡,一是为明后的筑大堤做准备工作,二是筑成的驿堡将来要与大堤嵌为一体。
整个扞海堤筑成,也是一条贯穿淮东东部的大驿道,三十里一隔的驿堡自然就可以作为驿站来使用。其中四座驿站又与出海河闸重合,实际控制着进入盐区的四条主要河道。
整个方案算是相当的巧妙,这七座驿堡给淮东军控制在手里,扞海堤大道从淮南盐区贯穿过去,自然不难想象大堤修成,林缚对淮南盐区的控制及渗透程度了。
当然了,林缚这时候答应建成后会将大堤与驿堡移交给盐铁司管辖,但张晏实在不敢相信林缚的人品。
偏偏扞海堤对保盐的作用十分的明显跟重要,张晏想反对又找不到借口,才想过来探一探刘庭州的口风。只要有刘庭州支持,张晏咬了牙,也要坚持将扞海堤往西挪二十里,防止林缚借这机会将手遍淮东盐区;偏偏刘庭州这时候装起糊涂来。
三五年内河漕运恢复了,自然能断了崇州最大的财源。而崇州之前又将银子投在修扞海大堤上了,那林缚除了做大越王朝的忠臣外,就没有太多的选择,封侯,封国公都不是什么问题。
要是三五年后,内河漕运还恢复不了呢?那时候封侯,封国公,能满足羽翼已丰的林缚的野心?
在刘庭州看来,将扞海堤修在三县与盐区的边界线,还不如将扞海堤完全修在盐区呢?
没能拉得刘庭州的支持,刘师度也早早表明支持的态度,张晏也知道自己是独木难支。便是岳冷秋也希望崇州的钱粮能消耗在修扞海大堤一事上,他便是一人反对,捅到京里,反而会与张协,郝宗成起分歧,李卓对淮东军则一贯是支持的态度。
张晏唯有希望修筑扞海堤一事能拖上三五年,唯有寄望三五年内河漕运能恢复,“盐银保粮”之策自然就会作废,当前情况,不得不同意整条扞海堤从淮南盐区贯穿过去,这样倒也便暗中拖一拖后脚。
如此,到十一月下旬,扞海堤修筑方案,便大体定了下来。
扞海堤南段先进入实施阶段,条件也最成熟。
淮东制置使早就在鹤城与江门设了巡检司,筑了城寨,还在江门与鹤城之间修了大道,为防备奢家派兵从海路袭扰崇州,江门与鹤城之间还筑了三座坚固烽火哨堡。在林缚决定要筑扞海大堤,鹤城,江门就先修筑了大量的临时军营。
崇州南有长江,北有运盐河,地势也比北面的湖荡平原区略高些,从江门到鹤城之间就没有再设河闸。这时候只要将人拉上去,就能分四段立时动工筑堤。
而北段,中段,则要每隔三十里先修七座驿堡,接下来再修出海河闸,到最后才分段筑堤,将驿堡与河闸贯连起来。
到十一月下旬,流民军丁壮与家属除了少部分在山阳安置外,其他也差不多都从淮泗迁来崇州,主要沿鹤城,江门集结。
当然,初期的投入也是巨大的。
工辎营编卒六万,每月粮饷投入为米粮三万石,银两万两,这倒不难承受,毕竟是逐月投入的。
再说这么多人,都是淮东军的基本兵员,必须要严格按照营伍编制养着。
要不是淮东军在崇州建设了冶铁及各类匠作工场,仅仅是数以万计的铁质工具,倒不是有银子,就能立时购来的。
筑堤能不能提高效率,大量铁质工具的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林缚初来崇州时,乡里挖土掘坑,还多用木锹,木铲。县里每回征役做工,不出差役钱粮,还是让出役的乡民自备工具,效率怎么能高?
当然了,除了大量的铁质工具外,还要投入大量的骡马与车辆;这样才能尽可能保证工期在两年内完成。
卷八淮东第十章迎娶
窗外飘着雪花,北麓小院内外覆了一层浅雪,青石板上深深浅浅的履痕,仿佛是素白宣纸上轻描出来的几笔淡描。
崇州不是大寒之地,冬季也见不到见场雪,今年的雪算是早的。
小蛮穿着大红喜服,坐在窗前,先就哭了一场,一双眸子红肿似桃,苏湄笑道:“好端端的喜事,你哭个不停,倒是委屈了你?不要再哭,再哭就不再是漂亮的新娘子了。”
“姐姐,你留在崇州不行吗?”小蛮抹着脸问道,“你要不在崇州,我给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从来都是你欺负人家,哪有人家欺负你的时候?”苏湄莞尔一笑,将小蛮轻搂在怀里,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留在崇州,不过你在崇州,我也放心……”
“总是不如你在崇州的好,”小蛮满怀惆怅,又不解的问道,“奢家起事也不过一府之地,姐姐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崇州?”
“没那么简单,”苏湄轻声说道,“总之崇州这边蒸蒸日上,我在江宁的日子也过得舒坦,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册立宁王以镇东南,对崇观帝来说,是一招险棋,即使用张协之子张希同任宁王府长史,仍难让他放心,还要防止江东郡地方势力彻底的倒向宁王。
江东郡地方势力主要也就分为两派,一为吴党,二为东阳系。
汤浩信之死,可以说是诸多势力促成,但没有崇观帝的授意,随宁王南下的张希同,张晏不会充当打手。除跟梁家妥协,以山东换梁家出兵外,崇观帝也未尝没有杜绝顾悟尘,林缚倒向宁王可能性的心思。
淮泗战事后期,崇观帝手书圣谕,赐林缚任淮东制置使。这里面的心思就复杂了,也未尝没有拿淮东牵制梁家的心思,也许对岳冷秋也没有彻底放心的心思——这里面种种都是帝王心术,至少在当前,崇观帝仍将淮东视作手里一枚有用的棋子。
苏门之冤涉及三代帝王的废立,将直接否定德隆,崇观二帝入主龙廷的正统性,届时崇观帝还会视淮东为一枚有用的棋子吗?
林缚入崇州还不足两年,才掌握崇州一县,虽为淮东制置使,但对淮东两府十三县还谈不上有什么影响力;跟奢家十一代立足晋安的根基远无法相比。
院子响起足履轻响,宋佳掀帘子进来,穿着狐裘子,洁白无瑕的绒毛将脸蛋衬得额外的娇媚,看着小蛮哭红了眼,笑道:“眼巴巴的要嫁进门去,这会儿怎么就委屈了?”
“谁委屈了?”小蛮噘着嘴说道。
“要没有委屈,轿子在外面都准备好了,上山去吧?”宋佳嫣然而笑,又跟苏湄说道,“也给苏姑娘备了轿子,七夫人请苏姑娘上山去聚一聚,山下冷清得很。”
“辛苦宋典书了。”苏湄说道。
“苏姑娘要留在崇州,这内典书一职就没有我的份了。”宋佳看似无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宋典书说笑了,妾身怎么可能会留在崇州呢?”苏湄淡淡的说道。
宋佳倒也没有再无礼的试探,见好就收,她总觉得苏湄的身份不简单,暗道苏湄要是留在崇州,未必甘心屈居妾室,又争不了正妻的位子,林缚许她做个女官,倒是合适。
淮东制置使司官制差不多定了下来,也半正式的设了内典书一职,使宋佳担任,也正式用她作为自己的助手。内典书一职,说起来倒与后世的女秘书,女助理相仿,可惜还享受不到那种“有事秘书干”的悠闲。
时令已是小寒,过了今天,便是数九寒冬了。
小蛮进林家为妾,本就是水道渠成之事,只是一切都依足迎娶事,选在今日行大礼;只是不便大肆操办。
要真照纳妾之礼行事,小蛮今日进了林家的门,也还没有同房的机会,反而要去大妇房里连着伺候三天,只看,伺候,不参与,到第四天才许同房。
就便是当世节欲守礼,尊妻贱妾的风俗。
顾君薰是性子温婉之人,林缚也不可能委屈了小蛮。虽说没有大肆操办,依照的还是迎娶之礼。
林缚带着微酣醉意,走进房来,不用吩咐,伺候的婆子便悄声告退,帮着将门掩上。林缚将大红盖巾揭去,看着红烛下小蛮鲜艳妩媚的姿容,当年的刁蛮小女孩子,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心里感慨。
虽说平时相处也搂搂抱抱,亲亲吻吻,摸摸弄弄,就差最后一步没有做成妇人,相熟得不能再熟,但给林缚在烛下盯着看,小蛮想到今夜便要正式成为妇人,也羞红了脸。
“心慌什么,”林缚挨着小蛮坐下,握过她的软绵小手,轻轻的捻着,看着她微带红肿却凭添了几分妩媚的眼睛,笑问道,“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给林缚一岔,小蛮倒是恢复了神气,手伸过来拨着林缚的下巴,问他:“你想不想姐姐?”
“嗯!”林缚点点头。
“那就把姐姐留在崇州吧,”小蛮任性的说道,“以后什么事我都依你……”
“许我两年时间可好?”林缚拉小蛮坐进自己的怀里来,小蛮与苏湄相貌相肖,倒要比苏湄矮半头,是诸女里身材最娇小的,“两年时间应该够了,那之后再不让你们姐妹俩受委屈……”
“你要记着,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