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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枭臣-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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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双手按在楸木棋盘两边,说道:“我多年来只关心兵事,对国帑补足之事,见解却浅了,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献丑的拙见……”

李卓已经腻烦了朝廷党争却苦于无力挣脱,眼下江东郡近半区域都弥生兵祸,匪患难解,他愿为王驱,鞠躬尽粹,死而后己都在所不惜,只可恨中枢视他如猛虎锁在江宁才安心,在他看来,余心源并非能力挽狂澜之人,他刚在吴党内部取替代陈西言,所谋取的也不过是要限制顾悟尘,进一步可以说是限制楚党对江东及两浙地区渗透跟控制。

这一席不能算得上欢谈如故,一盘棋下到还剩下残局,余心源就告辞离去。

送余心源去府门,李卓与高宗庭说道:“还剩下残局,你陪我下完。”

高宗庭陪李卓返回浮翠阁,说道:“不若收拾过重新下一局,今日也无紧急公务要处置?”

“这落下的棋子哪里能重新收拾回棋盒啊!”李卓叹道。

高宗庭微微一怔,知道李卓是忧国事,恰如李卓所言,这天下要是能全部推翻重头收拾就要容易多了,他便抓棋子在手里把玩。

“我担心濠州方向,”李卓将棋子拿在手里,也不落子,与追随自己多年的高宗庭说道,“刘安儿部在洪泽浦蛰伏两月有余,如此紧急之时,长淮镇军连钱饷都发不足。虽然左尚荣时有捷报传来,但是时间拖得越长我越担心濠州方向。濠州若失,洪泽浦乱贼将与淮上,中州连成一片,今春所取得的清匪成果却毁于一旦,淮上,中州等地因清匪而蛰伏或退入山林的马贼,流寇将重新活跃,甚至可能拧成更紧密的势力,中原腹地的形势可能比以往还要严峻十倍……”

“东海寇也不得不虑啊,”高宗庭说道,“此时我更希望宁海镇吃一个大败仗……”

“你以为宁海水师大溃,朝廷就会用我?”李卓反问高宗庭,他看了高宗庭片刻,先摇起来头,说道,“宁海水师若败,只是进一步证明镇军已经糜烂不堪用,朝廷自然更不会拿江宁水师去冒险。顾悟尘在江东,会建言朝廷加大编练乡勇的规模……我以为他这个思路还是可行的,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人。河口之战,你亲眼看过,林缚此人练兵才能如何?”

“顾悟尘拿林缚当刀子使,未必会放心用他,说到底,林缚此人锋芒太盛,”高宗庭说道,“河口事过,林缚在西沙岛救灾,到太湖筹粮,又参与太湖剿匪事,此时又擅自在西沙岛组建乡营,虽说暂时压制下来,但是没有一件事是按照规矩在落子……”

“我们便是太按照规矩落子了……”李卓叹道,拿着棋子轻轻的敲击着棋盘。

高宗庭知道李卓有些后悔将兵权都交出去,他在江宁就仿佛给锁进笼子的老虎,有再大的能耐,对江东郡此时面临的危局也无能为力,再说楚党也不可能给李卓增涨声望的机会,微微一叹,说道:“林缚治兵应是上选,虽说此人很有野心,其根本也是安顿民生的,诸多事又暗中与奢家针锋相对。可用是可用,但是他资历太浅,我们若只是在暗中抬他,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未必起不了作用,关键看怎么抬了,”李卓说道,“顾悟尘如今当上按察使,你说他会忍多久,才会正式奏请在江东开牢城?”

“牢城?”高宗庭眼睛一亮,笑着说,“姜还是老的辣,我确实没有想到可以剑走偏锋,兵出险招。”

林缚出任金川狱岛司狱一职,顾悟尘若开牢城,牢城主官也非林缚莫属。

李卓微微一笑,又说道:“此策可行,也只能使东面稍安,也要林缚此人确实可用才行……”

卷四江东乱第十七章钓鱼作战

从七月下旬进入太湖流域的东海寇对沿岸府县烧杀捋掠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大部分的海盗船到这时候都装满了捋掠来金银珠宝以及女人,陆续从太湖流域撤出。

西沙岛西南滩的芦苇丛里,林缚拄刀而立,眼睛盯着岛南端的江面,又有两艘海鳅子船从远处驶来,更远处碧水横天,几点淡淡的影子像是船舶,但与那两艘海鳅子船相隔甚远。

“放饵船出去!”林缚挥手下令道。

身后护卫拉过缰绳翻身上马,沿着一条新踩出来的泥路往北驰去传达林缚的命令。

不多会儿,从西南滩西侧的河汊子口扬帆驶出一艘大乌篷船往南岸行去。

没有哪个海盗会嫌抢得太多而放过游到眼前的大鱼,乌篷船吃水很深,不论是货船还是渡客船,都值得一抢。两艘海鳅子船发现乌篷船之后,随即在江心就调整风帆改变航向,径直朝乌篷船驶来。

大乌篷船看到海鳅子船来意不善,自然是调转船头往回逃。海鳅子船哪里肯轻易让肥羊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紧追而来,看到河汊子口也不停顿,径直往里冲。

一般说来,海鳅子船的吃水要比大乌篷船浅,载满货物的大乌篷船能通过的河道,海鳅子船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往前冲,但是追进河巷子四五里远,划桨摇橹前行额外吃力时,才发觉船底触河床隔浅了。这股海盗想要调转船头离开来,才发觉刚才进来的河汊子口方向出现五六支高桅来,海鳅子船上的东海寇就算是傻子敢知道掉陷阱里来。

西沙岛的河流都是天然形成,河道都浅,空船的东阳号在浅水河道里前行很慢,两边岸上都用百余壮勇赤膊拉纤拖着大船前行。

移到船上来的林缚也不焦急,驻刀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的海鳅子船越来越近,傅青河脸色苍白的站在林缚的身边,穿着轻甲布衫,左臂长袖自肘部下空荡荡的虚无一物。

傅青河断臂,身上负伤多处,失血过多而危在旦夕,在武延清都认为回天无力之际,林缚只能冒险给他进行输血。

当世也不是没有输血术,只是异常的原始跟简陋,甚至还有很大的传奇色彩在内。

东胡就有剖开马腹皮肉将受伤失血严重的将领裹入其中救活的记载,林缚推测这是将马血从创口压入人体进行输血治疗在起作用,算是最原始的输血术了。

当然,这样都能救活人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奇迹。

林缚给傅青河做了输血手术要更接近后世,难度倒是不大,用洁净的鹅毛管将施血者的动脉与伤者静脉相连就可以做最简易的输血手术。

最关键是血型无法鉴定,在现有条件下,也很难准确观察两种血型能否相融,这种情况下的进行输血,特别是傅青河的伤势这么严重,一旦出现排斥反应,只会加速死亡,这已经跟赌命没有多大区别了。但是林缚没有其他选择,总比剖开马腹将人裹进去强些,傅青河也幸运之人,硬是熬了过来。

林缚怕在血型无法准确鉴定的情况下,输血术流传出去会给当世郎中滥用,误用,也只让武延清看到他救治傅青河的过程。

当世的医学对人体解剖研究很不透彻,对血液的认识更是简陋得很,林缚露出这一手,自然令武延清叹为观止。

以武延清一辈子的从医经历,也实难想象重伤垂死者可以这么救治。

当世的医学理论就很重视精血那一套,林缚给武延清解释血液的重要性,许多重症都能通过输血来缓解甚至治愈,武延清倒是不难理解这个,但是人体里的血液循环系统,却跟当世医学理论不合,林缚便秘密拿来一具新死的海盗尸体解剖给武延清看,算是强行给当世医学补上解剖学一课。

当世解剖尸体有违伦常,即使在敌人尸体上解剖类似于比处死更严厉的惩罚,事情传扬出去,林缚也难逃残暴的指责。

事后,林缚还是让人将那具尸体秘密处置掉;移风易俗之事,要从长计较。

傅青河苏醒过来有十多天了,恢复了些气力,就无法安心躺在营帐里养伤,虽说还无力走动多远,林缚诱歼海盗,他便出来透透气,此时陪林缚站在东阳号尾舱顶甲板,冷静的看着越来越接近的海鳅子船。

敖沧海大声吆喝着,指挥甲板上的武卫做好作战准备。

秦子檀率湖盗袭岛,使当时留守西沙岛的集云武卫一次性减员超过五十人。事后,林缚从西沙岛灾民捡选五十壮勇编入集云武卫,这船上相当一部分武卫都是新卒,没经历过几次战事,武勇虽足,但是临阵难免有些慌手慌脚,敖沧海自然要多花些力气训导。

赵虎率武卒,宁则臣率乡营民勇已经列阵两岸,封锁住这股东海寇弃船逃跑的路线,等着东阳号接近就一起发动攻击。

这股东海寇在太湖流域流窜半个多月,在他们的强袭下,地方上零散的防卫力量都给摧枯拉朽的击溃或彻底的摧毁,几乎没有遇到几次坚决的抵抗。他们此时陷入合围也不是十分的惊慌,先拿竹篙子撑出隔浅水域,在他们看来,只能冲过东阳号与“集云一”两艘船的封堵,就能顺利突围,海盗多持刀,但也有少数人持钩枪,盾牌,弓箭,气势汹汹的站在甲板上,等着接舷而战,迎击他们的却是从三面密集射来箭羽,近距离的床弩攒射更是一场灾难。

林缚等两艘海鳅子船甲板上的百余名海寇都给弓弩覆盖打残之后,才接舷使武卫登船作战,将这股海寇彻底消失掉。

敖沧海也要登船去,林缚伸手拦住他,说道:“你代我在船上指挥即可……”

战事艰难时,林缚甚至都要身先士卒鼓舞士气,杀出新局面,但是日常战斗,就不能让敖沧海等人继续拼在第一线。

林缚怕傅青河身体吃不消,先与他回船舱休息,这场战斗翻不了局,没有必要紧盯着看。

过了约半个时辰,外面的打斗声便彻底停息,敖沧海走进来,说道:“捉了二十几个活口,正在审讯;两艘船除财货外,还有二十几个年轻女人,要怎么处置?”

“活口审讯过就送崇州县衙去,不要提诱歼事,只说过路海盗袭岛;那些个年轻女子还是依老办法先安顿下来,问清楚住址后,不要声张的派人给她们家人捎信过去……”林缚说道。

敖沧海点点头,走出去处置这些事情。

这些年轻的女子给海盗俘获后是无法保住身子清白的,当世又犹重此事,一旦宣扬出去,简直是把这些女人往死路上逼。

不过即使派人给她们家人送信,家人不相认的也是居多。这六七天来,西沙岛这边一共诱歼八艘过境的海盗船,几乎每艘船上都有俘获的年轻女子。最早的一批被捋年轻女人共十二人,只有四人给接走,其他的家人都不相认。

林缚挑选些手脚伶俐的给武延清送去当助手帮着照顾受重伤的士卒,其他年轻女人也都留在营地里做些轻松的杂役活。

傅青河摇头苦笑,他也同情这些年轻女孩子的命运,说道:“人穷了都吃不饱饭,讨不到老婆的穷光蛋哪里会在乎这些?武卫里大多都是光棍汉,你不如订个规矩,为卒多少年,或立功多少,许退出集云武卫,这边帮他们安家置地并搓合婚配,让武卫们多些盼头。”

兄弟共妻,甚至典妻之事在当世贫苦民众里也时常发生,贫穷人的确不会特别在乎这个,再说这些年轻女子也确实可怜。

“也应该如此,”林缚点点头,说道,“在江宁河口,我们找不到能扎根的地方,但是在西沙岛可以。日后集云武卫我会多从西沙岛选人,甚至要尽可能将原林家乡勇替换掉,替换出来的人也尽可能留在西沙岛上安置。这样才能将根越来越深的扎在西沙岛上,条件合适的,自然要让他们在这里成家立业……”

傅青河点点头,他知道林缚思路很清楚,西沙岛的面积要比长山岛大二三十倍,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西沙岛比长山岛更合适。

西沙岛上都是新编户的流民,即使原先有成规模的势力集团,也在几次大难中给彻底的打散掉,他们越是给崇州地方排斥,越是会紧密的聚集在林缚的身边。

治世时,权贵者视平民贱如狗;乱世时,还有比这更坚实的依靠吗?

林缚眼下要做的,就是将根系深厚的扎在西沙岛上,使血脉与西沙岛紧密相连。

观音滩这样的恶战,谁知道以后还会经历多少次?林缚要将集云武卫打造成真正的精锐,伤亡率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很难降下来。

观音滩一战,集云武卫死二十七人,再加上重伤者,超过五十人。

战死者,林缚只能补偿他们的家人。

由于当世的救治条件有限,重残者很难存活,像傅青河断臂能活下来的,已经是异常幸运。能活下来的伤者养好伤差不多都能重新返回集云武卫拿起武器作战。

不过林缚不惜暂时降低集云武力的战力,也决定将到崇州后的重伤武卫都留在西沙岛上,等他们陆续养好伤都编入西沙岛乡营,另外从西沙岛募选壮勇编入集云武卫补充不足。

这么做不仅能快速提高西沙岛乡营的训练水平与战力,另一方面也是快速将根系扎入西沙岛的重要途径,只是依赖胡家,工作就太单薄了。

这时候,敖沧海,赵虎,宁则臣他们处理海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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