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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枭臣-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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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下层民众平时对街头的地痞无赖等恶势力早就怀恨在心,只是无力惩治,这时看到有人出头,自然是大快人心,但是消息传到官户以及城中上等户人家耳中,又都觉这东阳举子当真嚣张跋扈得很,为惩小罪当街就将人断手断脚,有些过了。

待到入夜后,更多的消息传出来,特别是东市斗殴之事将东城尉陈志之侄,户曹令吏周泰之子,王学善幕僚赵勤民之子,广泰典当行财东赵启贵之子等人都给牵涉进去,甚至给按察副使直接下令关进城中大狱明日才许领人的消息也传开来,稍有些头脑的都知道事情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奢府。

奢飞虎与妻子宋佳正在内宅厅里用晚餐,去按察使司打探消息的随从走进来禀告消息,奢飞虎听了一阵,开心的笑着说道:“江宁城今夜只怕有些风起云涌的模样呢……”

“有什么风起云涌的?这四家都是王学善的势力,广泰典当行就是王学善的私人钱袋,只能怨他们到现在才认清顾悟尘是难啃的硬骨头。这件事只是顾悟尘与王学善之间的事情,就看王学善会不会亲自出面去捞人了,其他家只会坐墙观虎斗……”

“顾悟尘要杀人立威,其他家就不会觉得心寒?”奢飞虎不同意妻子的观点,说道。

“心寒又如何?能坐到那个位子,又怎么会是好惹的角色?”宋佳说着这些话,脸上却溢着嫣然的浅笑,“我早就说过,顾悟尘流军十载能活下来,不可能是软性子,你说王学善会不会能不能捞动人?”

“难说得很……”奢飞虎摇头说道。

“我与你打十两银子的赌,我赌王学善捞不到人,明天给丢出城中大狱的只会是四具冷冰冰暴病而亡的尸体。”宋佳嫣然笑着,又说道,“哦,也可能会留他们一口气,但是必活不过三天,活过三天就算我输。”

“那我就只能赌王学善能将人捞出来。”奢飞虎说道,又问去按察使司那里打听消息的家人,才知道永昌侯府,宣抚使司,江宁守备将军府,提督府等派了人过去打听消息,摇了摇头,心想:这形势越乱对晋安就越有利,今夜倒真是好事。

江宁府东城铁窝子巷王学善府上,内堂里灯火明亮。

王学善焦头烂额,胡子都扯断好几根,他也没有想到与顾悟尘之间的对抗一下子激烈到这等地步,东城尉陈志,江宁府户曹令史周泰,江宁府尹私幕赵勤民,广泰典当行财东赵启贵等人坐在内堂,都一脸期盼的拿眼睛盯着王学善,等他拿主意,能不能在今夜将人从城中大狱捞出来,全看王学善了。

王超在堂下跪了有一个时辰,两腿膝盖麻木得都没有知觉了,肩膀靠在廊柱上勉强不倒下,却不敢站起来。

堂上火烛在哔哔剥剥的燃烧,松脂气味漂散,这会儿有王家家仆进来禀报:“王管事回来……”

坐在堂里众人神色稍振,王管事是王学善府上的大管家,入夜前拿到王学善名帖去顾府找顾悟尘,有没有转机就要看顾悟尘理不理会王学善的投帖了。

年愈五旬的王管事走进堂来,手里还拿着王学善的名帖,看着众人都期盼的看着他,面露难色的摇了摇头,说道:“大门都没能进去,说是顾悟尘今天难得有好心情请人喝小酒,什么客人都不见……”

王学善面沉如水,顾悟尘铁板一块,连他一面都不肯见,要想从城中大狱捞人,按察使贾鹏羽的手令最管用,但是按察使贾鹏羽下午说是先去上元县检视之后再去平江府的,他派人去追,才知道贾鹏羽离开江宁之后就直接率队去平江府了。他又派人快马追去平江府,但是算着时间,就怕等拿回贾鹏羽的手令,人已经死在城中大狱了。

城东尉陈志霍然站起来说道:“实在不行,我率人马去城中大狱将人抢出来,还怕他们在江宁能翻得了天……”他的内侄给逮住,他妻子撒泼在他脸上抓了两道血痕来,要他一定将人捞出来,不然就跟他没完,他舅子一家老小都在他宅子里等着消息。

“吵什么吵,”王学善猛的一拍书案,吼道,“就不能让我安静些?”

陈志顿时给吓得不敢说什么。

赵勤民给王学善做幕八载,王学善什么人,他心里最清楚,他知道王学善没有胆量让陈志带人去冲击城中大狱的。顾悟尘除了身为按察副使之外,还身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在都察系统的官职是跟按察使贾鹏羽是平行的,这身份是顾悟尘在江东郡的尚方宝剑,有风闻奏事之权,也就是说什么事情他都不需要有真凭实据只要有所怀疑就可以直接写奏单进逞御览。

陈志也是孬种一个,他要有胆子在东市当街将人截下来,什么事情都能和稀泥和过去,就算当街死几个小兵小卒,顶多将他撤职查办,他随便再找个地方躲上几年就是,大家各执说词,顾悟尘还能闹到天上去?他偏偏没有胆量截人,拖到现在人落到按察使司手里,顾悟尘不放人真是棘手了。

“有府尹大人替我们撑腰,顾悟尘未必敢下辣手,”赵勤民观察着王学善脸上的神情,知道事情不能再寄望到他身上,站起来低头恭敬的说道,“明天就知道分晓,我们还是回去等候消息吧,也实在不用太悲观了……”看了看堂下跪了许久的王超,说道,“少君也起来吧,这事不能怪少君,谁晓得那个东阳举子会如此的手狠手辣?”

“我会想办法,你们都回去等候消息吧……”王学善听赵勤民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不愧是跟自己八年的幕僚,终究知道自己的心思。

王超听了赵勤民的话,也顺势要爬起来,当是跪了太久,膝盖下已经麻木,手撑着爬起来就朝一旁栽倒,旁边的家仆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来。王超嘴里还是悲恸的喊道:“我对不起几位叔叔……”

王学善挥手说道:“将这畜生赶出去,让他回屋面壁思过,没我吩咐,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王超给四个家仆托头抱脚的给抬出内堂,等出了院子,王超挣扎站起来,吩咐一名家仆:“你去见藩知美,让他将柏园那小婊子给我送过来……这事我跟那东阳竖子没完。”

那家仆心里轻叹,少公子不想办法将那些因为他给关进城中大狱的狐朋狗友捞出来,也不敢直接去找东阳举子林缚报仇,却想着要在个小女孩子身上撒气,但终究王超是主人,那家仆应了一声,便出府去找藩知美要人,也不知道藩知美人在哪里,只能先去藩楼打听。

内堂这边其他人终究是不甘,这时候只能指望王学善,哪里肯轻易离去?赵勤民便先告辞离去。赵勤民给王学善做幕,就住在王学善府宅的东院里,他刚推门进院子,他妻子就扑过来哀哭:“老爷啊,你可要想办法救晋儿一命啊,他年轻不懂事,性子是好的,你教出来的儿子,什么样子,你心里是清楚的,但是少公子吩咐他做什么事,他又怎么敢不做?你可要想办法救晋儿一命啊,他才十七岁啊,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先进屋再说……”赵勤民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跟着,他先将院门掩上,将妻子搀回堂屋,见两个未成年的女儿都哭红眼睛坐在屋子里,家里老仆跟丫鬟都在,这两人都是他给王学善当幕宾之后,王学善府上派过来伺候他们的,他对老仆,丫鬟说道,“没什么事情,明天晋儿会回来,你们先回房休息去,不要随便去上宅,大人跟少公子受这么大的气,心情都不很好……”待确定这院子没有外人,才对妻女说道,“要救晋儿,你们要听我吩咐,我现在出去,别人要问起来,就说我心情郁闷找地方喝酒去。过一个时辰,你领着芳娘,霁娘不要惊动任何人出来,要是遇到别人,就说出来找我,随身带三五两银子就好,其他东西都不要动,到天汉桥北面找间客栈住下来,不要跟外人透露身份,就说进城省亲的,我若能救下晋儿,自有办法找你们母女三人……”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呢。”赵妻哭问道。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赵勤民只能这么安慰妻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风雨将至,多事之秋,不要看王学善今日风光,他日能有什么下场,谁也不知道。你们整日在宅子不经事,北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这天下怕是要乱了,我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卷三江宁风月第七十九章夜长梦多

月色晴好,将王学善府上来投名帖的管事给赶回去,林缚陪顾悟尘就在后园子里喝酒,顾嗣元,杨朴,杨释坐着陪同,微风拂来,也不觉得寒冷,这寒季算是过去了。

顾嗣元今夜虽说坐陪,却不敢吭声插话,脸色自然也不好。这会儿顾夫人与换了身女装,脸上略施薄黛回复娇美少女本来模样的顾君薰走出来。

“薰娘说要过来给林缚谢礼呢……”顾夫人说道。

“多谢林大哥。”顾君薰壮着胆子,美眸望了林缚一眼,敛身施礼,声音细细的说道。

“只是适逢其会尽微薄之力,不敢当,”林缚站起来双手虚托,算是受她一礼,“薰娘没受什么惊吓,林缚这也就放心了。”

“今日都亏了有你在场,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这死妮子,胆子怎么就这么野,哭了唏里哗啦的,可心里未必真是得了教训,多半是想我心软不骂她!要说教训,石梁县那次教训还不够?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赶明儿都该许给人家了,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轻重,真以为把男孩子衣服穿上就真变成男孩子可以四处野去了?”顾夫人犹不解气的叨唠说道。

顾君薰也恢复正常,站到她爹身后,推着她爹的肩膀求饶:“都是我自己偷跑出去的,跟鹃儿她们无关,你让娘不要责罚她们了……”

“你也知道是你的错,”顾夫人没好气的说道,“我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身边两个丫鬟吗?你要不想让别人代你受罚,你以后就给我守点规矩,这事你求你爹没用,不要以为我会心软,有本事你陪她们一起跪去。这是在自己家,你爹宠着你,到夫家之后,谁来宠你?要是给休出门,我看你还有脸继续活在这世上不?”

见妻子话说这么重,顾悟尘也只能摊摊手,表示此事无能为力。这会儿工夫,有家仆进来禀告:“门外有一人自称是赵勤民,说是要代他家孽子过来请罪,求见老爷……”

顾悟尘眉头微蹙,问林缚:“你说王学善的这个幕宾跑过来做什么?”

“不妨见一见。”林缚说道,“按说王学善不会让他单独过来的。”

“好,见一见无妨。”顾悟尘吩咐家人将赵勤民带进来,既然不是王学善让他过来,那就是他自己跑过来的。

顾家不把林缚当外人,顾氏跟顾君薰到园子里来见面说话没有关系,这会儿就要退出去以避外人。

片刻之后赵勤民就给带了后园子里来,看着顾悟尘与林缚等围着后园子石桌坐着喝酒,他当庭就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告罪道:“孽子赵晋受人蛊惑,才铸下今日之错,希望顾大人念他年幼无知,饶他一条狗命……”

顾悟尘眼睛仔细看着灯下的赵勤民,过了片晌才说道:“你过来求饶,就不怕给王学善知道?”

“孽子一条狗命,不给王学善放在心上,”赵勤民跪在地上叩着头哀求,“只是我生来就三个小儿女,无一不是心头肉,心知孽子铸下大错罪该万死,只是我既为人父,教导无方也是大错,只奢望能恳求得顾大人许他有改过悔新的机会。”

“我便是今夜放你独子出大牢,只怕你父子在城中也无容身之地……”顾悟尘说道。

“小人也无良策,只是不愿看着孽子没有改过悔新的机会,小人离家时跟妻女说好,让她们先去城北暂避。也许小人一家五口不单单是在江宁再无容身之所,但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赵勤民说道。

“那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王学善派过来试探我的?”顾悟尘霍然拍桌子站起来,严厉的说道,“我今天要是听信你的话,明日岂不是要全城人看笑话?”

“小人断不敢欺瞒大人,”赵勤民心知没有投名状绝不可能轻易就说动顾悟尘,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膝行到桌前,双手举过头顶,“大人看过这个就知道小人有没有在欺瞒大人……”

林缚也没有不知好歹的凑过头去看册子里写着什么东西,看着顾悟尘将册子接过去神色凝重的翻看,心想:赵勤民在王学善身边当了八年的幕宾应该掌握了不少王学善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顾悟尘有可能会借此将王学善一举扳倒,但更有可能借此压制住王学善,毕竟江宁城局势过于复杂,彻底扳倒王学善并不能改善多少顾悟尘此时的处境,一切要看顾悟尘他自己如何决定了。

顾悟尘考虑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跟赵勤民说道:“好,我宅子也缺个管事的,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便留下来,至少在这宅子里,我能保你家人性命无碍。我这就让杨朴带我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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