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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节

重铸清华-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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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亭,我待你如何?”

就这一句话,肃顺赶紧又爬起来磕头:“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子子孙孙做犬马都报答不完。”

“你知道就好。我自信待你也不保只是我们君臣一场,为日无多了!你别看我这一会精神不错,我自己知道,这是所谓‘回光返照’。”

他的话还没有完,肃顺感于知遇,触动悲肠,霎时间涕泗交流,呜呜咽咽地哭着说道:“皇上再别说这话了!皇上春秋正富,那里便有天崩地坼的事?奴才还要伺候皇上几十年,要等皇上亲赐奴才的‘谥法’……”越说越伤心,竟然语不成声了。

皇帝又伤感、又欣慰,但也实在不耐烦他这样子,“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紧,你别哭了!”皇帝用低沉的声音,“趁我此刻精神好些,有几句要紧话要嘱咐你!”

“是!”肃顺慢慢止住哭声,拿马蹄袖拭一拭眼泪,仍旧跪在那里。

“你要敬重皇后!”皇帝说了这么一句,肃顺呆在当地,皇帝窥见了肃顺的表情,“朕知道,你素来和皇后不睦,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若是日后出了不妥当的事情,大阿哥该怎么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肃顺应下,“奴才绝不敢有不忠之事。”但已经说起了这些事,肃顺索性问个明白。

“奴才愚昧,有句不知忌语的话,不敢说!”

“你说好了。”

“皇上万年以后,倘有人提垂帘之议,奴才不知该当如何?”

皇帝点点头:“我也想到过这个。本朝从无此制度,我想,没有人敢轻奏。”想到前些日子听到宫人的流言,说皇后和恭亲王在京中有非礼之事,皇帝正了脸色,“妇人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家法,朕在一日,皇后自然服帖,日后就不好说了。”

这虽不是直接的答复,但皇帝决不准有垂帘的制度出现,意思已极明显。自来幼主在位,不是太后垂帘,临朝称制,便是特简大臣,同心辅弼,肃顺心想,话已说到这里,索性把顾命大臣的名单提了出来吧!

略略考虑一下,他还是用迂回的试探方式,“皇上圣明!”他跪着说,“敬天法祖,念念在祖宗的制度上。奴才承皇上隆恩,托付大事,只怕粉身碎骨,难以图报。不过奴才此刻有句话,不敢不冒死陈奏,将来责任重大,总求皇上多派几个赤胆忠心的人,与奴才一起办事,才能应付得下来。”

肃顺平日的口才很好,这番话却说得支离破碎,极不得体。好在皇帝懂他的意思,便即问道:“你是说顾命大臣吗?”

肃顺不敢公然答应,只连连地碰头。

“唉!”皇帝忽然叹了口气,“这件事好难!”

语气不妙了,肃顺有些担心,不得不逼紧一步:“皇上有为难的事,交与奴才来办!”

“这是你办不了的事。”皇帝摇摇头又说:“照你看,有那些人可受顾命?”

“此须上出宸顾,奴才不敢妄议。”肃顺故意这样以退为进地措词。

“说说无妨,我好参酌。”

于是肃顺慢条斯理地答道:“怡、郑两王原是先朝受顾命的老臣。随扈行在的四军机,是皇上特简的大臣。还有六额驸,忠诚谨厚,奴才自觉不如。这些人,奴才敢保,决不会辜负皇上的付托。”

“嗯,嗯。”皇帝这样应着,并且闭上眼,吃力地拿手捶着腰。思索了片刻,皇帝的头天昏地转,险些就栽在地上,肃顺大骇,连忙拉住,又连忙叫太医,栾太带着李德立和杨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来,匆匆行了礼,一齐来到御榻前,由栾太诊脉。无奈他自己气在喘、手在抖,而皇帝的脉又细微无力,所以两支手指搭在皇帝的手腕上,好半天还是茫然不辩究竟。这时候景寿、醇王都到了,三位御前大臣都极紧张地站在他身后,等候结果,肃顺出去吩咐了一声,叫大阿哥过来伺候着,肃顺第一个不耐烦,低声喝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栾太不知如何回答,李德立说了句:“自然是虚脱。”

“那就照虚脱的治法,快救!不能再耽误工夫了!”

就这时,栾太算是把脉也摸准了,“是虚脱!”他忧形于色地说,“事不宜迟。先拿参汤来!”

参汤是现成的,小太监立即去取了来,由李德立和杨春亲自动手,撬开皇帝的牙关,用金汤匙,一匙一匙地灌。虽没有即时复苏,但参汤还能灌得下去,这就很不错了。

这时栾太已开了方子,“通脉四逆汤”重用人参、附子。

开好了亲自送给肃顺说:“请中堂过目。”

“不用看了。快去煮药!”肃顺等他把方子交了下去以后,又问:“情形到底怎么样呢?”

栾太很吃力地答道:“怕是很为难了!”

“你们要尽力想办法!估量着还要用什么药,趁早说,这里没有,我派人连夜到京里去办。”

“回中堂的话。”栾太答道,“皇上的病,什么方子都用到了。这是本源病,全靠……”

“你别说了!”肃顺不悦地申斥着,“全靠谁?有了病不就靠你们当大夫的吗?你不必在这儿糟踏工夫,好好儿跟你的同事商量去吧!”

栾太碰了个钉子,不敢申辩。下来与李德立和杨春商议了一阵,都是一筹莫展,唯有看“通脉四逆汤”的效果如何,才能定进一步的办法。

就在这时,张文亮抱着大阿哥,飞也似地奔了来。三位御前大臣纷纷出屋迎接,但把大阿哥接是接来了,却不知跟他说些什么。大阿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觉得先是一路飞奔,这时又看到所有的人,脸色均与平时不同,心里不由得害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张文亮赶紧去捂他的嘴,哄着他说:“别哭,别哭!在这玩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先把大阿哥抱开吧!”肃顺吩咐张文亮,“可也别走远了!皇上说不定随时要找大阿哥!”

张文亮答应着把大阿哥抱了到殿后去玩,到天快黑时,还不见动静。

其时消息已经遍传,宫内宫外,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无不以惊疑焦灼的心情,希望了解皇帝昏厥以后的详细情形,但肃顺已经下令封锁消息,甚至就在烟波致爽殿外的朝房中,等着请安问疾的亲王,包括“老五太爷”、惇亲王,以及睿亲王仁寿等等,都得不到一个字的消息,这使得他们在焦忧以外,还有愤怒,觉得肃顺的把持,太过份也太可怕了!

德龄默不作声地看着殿内的人慌乱成一团,杨庆喜伏在德龄耳边急切地说了什么,“已经下锁了,人去不了京师。”德龄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第224章 宫车晏驾(三)

六宫嫔妃们也知道不好,顾不得男女大防,由贞贵妃带着头,一齐跪在烟波致爽殿外的汉白玉地砖上,众女也不敢高声痛苦,只是拿着帕子流泪,是啊,才二十多岁的光景,怎么不能伤心呢,这以后所托何人?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皇帝能够转侧张眼,开口说话,“我不行了!”他的声音极低,转脸看着肃顺说,“你找人来吧!大阿哥、宗令、军机、诸王!”

“是!”肃顺跪着回奏,“皇上千万宽心,先让御医请脉。”

说着,向外做了个手势。

站在门口的栾太、李德立和杨春,急忙上前跪安,栾太诊了脉,磕头说道:“六脉平和,皇上大喜!”

“该进点儿什么了吧?”肃顺问道。

“只要皇上喜爱,什么都能进。”

“倒是有点儿饿了。”皇帝的神气似乎又清爽得多了,“有鸭丁粥没有?”

“早给万岁爷预备了!”敬事房首领陈胜文,跪着说道:“还有贞贵妃进的冰糖燕窝粥,丽妃进的奶卷……”

“奶卷太腻了吧?”肃顺问栾太。

“不妨!不妨!只要皇上喜爱。”

“那就传膳吧!”肃顺吩咐。

摆上膳桌,依旧是食前方丈,肃顺亲自动手,带着太监把皇帝扶了起来,但望一望膳桌,便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御前大臣和御医苦苦相劝,算是勉强喝了几口燕窝粥,倒是玫瑰山楂卤子加蜂蜜调开的甜汤,似乎颇能疗治皇帝口中的苦渴,喝了不少。

就这一起一坐,可又把皇帝累着了,睡下来闭着眼,只张着嘴喘气。这时要召见的人,除掉大阿哥据说因为从睡梦中被唤醒,大不乐意,哭着闹着,正在想办法安抚以外,其余的都已到齐。但看此时的情形,皇帝还没有精神来应付,所以肃顺一方面请醇王去向大家说明情况,一方面把栾太找到僻静的地方去悄悄密议。

“你看,皇上这样子,到底还能拖多久?”肃顺率直地说,“你实话实说,不必怕忌讳。”

“今晚上我可以保,一定不要紧。”

“可是这个样子怎么成呢?”肃顺忧心忡忡地,“有多少大事,都得等皇上吩咐。起码总得让人有说几句话的精神嘛!”

“这个……”栾太慢吞吞地说,“也许有办法。”

“有办法就行。你快想办法吧!”

于是栾太又开了药方,并且亲自到御药房去检了药,亲手放入药罐,浓浓地煎了一小碗,由肃顺亲自捧到御榻面前供皇帝服用。

果然,这付药极有效验,萎靡僵卧的皇帝,眼中有了光采,示意左右,把他扶了起来,靠床坐着,吩咐肃顺宣召亲王及军机大臣进见。

以惠亲王绵愉为首,一个个悄悄地进了东暖阁,排好班次,磕头请安,发言的却仍是唯一奉旨免去跪拜的惠亲王,用没有表情的声音说道:“皇上请宽心静养!”

“五叔!”皇帝吃力地说,“我怕就是这两天了。”

一句话未完,跪在地下的人,已有发出哭声的。皇帝枯疲的脸上,也掉落两滴晶莹的泪珠,这一下欷殻е椒⒋似鸨寺洌钔庖蚕炱鹆随慑堑目奚嗨忱魃鹊溃骸昂昧耍馐鞘裁词焙颍谷腔噬仙诵模俊

这一喝,欷殻е棺K嗨潮阆バ邢蚯耙徊剑耐匪档溃骸扒牖噬显缍ù蠹疲园踩诵摹H诵囊话玻ヂ亲钥恚庋餮欢ǹ梢钥蹈础!

皇帝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宗社大计,早定为宜。本朝虽无立储之制,现在情形不同,大阿哥可以先立为皇太子。”

此是必然之势,惠亲王代表所有承命的人,复诵一遍,表示奉诏:“是!大阿哥为皇太子。”

“大阿哥年纪还小,你们务必尽心匡助。现在,我再特委派几个人,专责辅弼。”

这到了最紧要的一刻了,所有的亲王和军机大臣都凝神息气,用心听着,深怕听错了一个字。

“载垣、端华。”皇帝念到这里,停了下来,好久未再作声。

每一个人都在猜测着,皇帝所念的下一个名字,大概是奕䜣!甚至连肃顺都以为皇帝的迟疑,可能是临时变卦,在考虑恭王的名字了。

然而他们都猜错了,皇帝继续宣示名单,是:“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

这一下喜坏了肃顺一党。但自然不便形诸颜色,载垣看了看端华和肃顺,磕一个头,结结巴巴地说:“臣等仰承恩命,只恐才具不足以负重任。只有竭尽犬马,尽心辅助,倘有异心,天诛地灭,请皇上放心。”

这番话虽不甚得体,总也算交代了,皇帝点点头,又问:“大阿哥呢?”

大阿哥刚由张文亮抱了来不多一会,奉旨宣召,张文亮便把他放下地来,半哄半威吓地说:“皇上叫了,乖乖儿去吧!记着,要学大人的样子,懂规矩,皇帝说什么,应什么,千万别哭,一哭,张文亮倒霉,也许就会关了起来,明天可就不能陪大阿哥玩儿了。”

穿着袍褂的大阿哥,听张文亮说一句,他应一句,但一掀帘子,只见满屋子跪的是人,把他吓得愣住了,回身就跑,不想张文亮正好拦在后面。

“小爷,小祖宗!”张文亮急得满头大汗,“进去!别怕!”

幸好景寿及时出现,六额驸是熟悉的,大阿哥胆子大了些,让他牵着手,直到御榻面前,跪了安,叫一声:“阿玛!”

看见儿子只有八岁,便要承担一片破烂的江山,皇帝万感交集,自觉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子孙,此时才知生死大限是如何严酷无情!万般皆难撒手,而又不得不撒手,人世悲怀,无过于此。就这样一阵急痛攻心,顿时又冷汗淋漓,喘息不止。

大阿哥看得慌了,“阿玛,阿玛!”大叫着扑倒在御榻上去拉住了皇帝的手。

这对皇帝是极大的安慰,那一只小小的、温暖的手,仿佛有股奇妙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他的喘息止住了,心也定下来了,而且也不再那样恐惧于一瞑不视,茫茫无依了。自己的血脉得到传承,圣圣继续有人,也不至于没脸见列祖列宗,他微笑着伸出枯瘦的手,摸着大阿哥的脸,看着载垣等人说,“我把他交给你们了!”

“是!”载垣肃然答道:“大阿哥纯孝天生,必是命世的令主。”

“要好好教导。李鸿藻一个人不够的。”皇帝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向大阿哥说:“你也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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