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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天下节度-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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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方听了一愣,没想到本来倨傲自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王茂章突然以字相称,说的话也是语重心长,刚想解释什么,王茂章却跳上战马,自顾离去了。

一路上,王茂章脸色铁青,本来就黑的脸庞更像铁锅一般,身后的牙将虽然对于王茂章最后的那句话满腹怀疑,但王茂章治军一向极严,那牙将还是不敢出言询问,眼看便要一行人就要到了王茂章自己营垒,王茂章突然冒出一句:“草莽之中,实生龙蛇,先前倒小看了他了。”

王茂章刚进得寨门,一人便跑过来牵住他坐骑的缰绳,正是王启年,比起一年前,他黑了不少,也强壮了不少,显然他在他父亲麾下又经历了不少磨练。王茂章刚跳下战马便吩咐王启年说:“你快去将那青衣人带到我帐中来,我要见他。”

王启年听了一愣,也不再询问,便躬身称诺,转身离去。

王茂章进得帐来,刚刚脱下盔甲,正在用铜盆里的水擦洗脸上的浮尘,便听见帐外儿子的求见声,他也不回头,喊道:“进来吧。”

王茂章回头来,只见王启年带了一名青衣男子走进来,只见那男子脸上满是伤疤,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看起来很是怕人,不过从剩余的完好白皙皮肤来看,出身应该优裕的很,那疤脸汉子进得帐来也不跪拜,昂然上前两步道:“在下徐自喜,王将军去看过了吕方那厮营盘,在下所言不虚把。”

王启年见这徐自喜如此无礼,右手将拔刀半出鞘威吓道:“兀那汉子,这般无礼,要作死吗?”

那徐自喜脸上的伤疤抽动了两下,也不知道是哭是笑,看起来很是渗人,突然右手伸出两指一夹王启年的刀鞘,笑道:“莫非你就凭这刀杀人吗?”

王启年听了大怒,猛然拔刀便要斩杀眼前这狂生,可无论手上如何用力,掌中横刀却也怎的也拔不出鞘来,便如同这刀和鞘是铸在一起一般,往刀鞘一看,原来方才那徐自喜方才两指一夹,竟然将那铁质刀鞘夹得凹了进去,夹住了刀刃,便是那王启年力气再大一倍,只怕也拔不住那刀。

徐自喜看王启年正面红耳赤的拔刀,冷笑道:“拔不出来吗?那我来帮帮你。”

说话间,徐自喜伸出右手在那刀鞘上一弹,王启年手中的横刀猛然便拔了出来,他用力过猛,一时收不住,一连退了几步,王启年年岁虽然不大,但身经百战,手中那把横刀便如同身上的胳膊一般,立刻便感觉到重量不对,一看竟然只剩下半截断刀,往刀鞘里一看,竟然还有半截断刀。原来徐自喜方才在刀鞘上那一弹,竟已将鞘内的横刀击断,这武功是何等可惊可怖。王启年要上前,却又不敢,后退却又不甘,正犹豫间,却听见上首王茂章的声音:“先生到我营中,莫非是为了显露武功来的。”

徐自喜听了这话,躬身对王茂章行了一礼道:“我的来意,已经尽在那封书信中了。无礼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王茂章挥手道:“你这书信我也看过了,里面说的大半不过是你的无端揣测,凭这区区几行文字,便要我自折羽翼,你以为我等是傻子吗?“

王启年在一旁听了如同打哑谜一般,他心知这二人说的有关机密,又刚刚被那疤脸汉子折辱过,想要告退;但这人又武功如此高强,留下他和父帅二人同在一帐中又不放心。正为难间,却听见上首王茂章说:“启年,你将内外的卫士都撤下吧,事关机密,只留下你便够了。”

王启年听了一惊,正要说些什么,抬头一看父亲的脸庞,便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去执行命令去了。

王启年执行完命令,进得帐来,便听见王茂章的声音:“你这人句句都是想要对付莫邪都的吕将军,莫非你和他有什么冤仇不成。”

“吕方屠杀百姓,贪财无比,连与世无争的寺庙也不放过,世间人恨他的又何止我一人。再说我说的话句句也都是实情,这莫邪都自成一体系,且吕方其人杀伐果断,志向不小。若姑息不除,将来必成杨王大患。”只见这徐自喜的额头上凸显出一根根青筋,如同一根根树根一般盘根错节,显然情绪已经激动之极。

王茂章神情倒是轻松得很:“莫邪都的确自称一体系,可那是由于一开始吕方起家便是部曲和降兵。至于杀伐果断,志向远大,那是他的好处,杨王麾下这等人所在皆是,若按照你说的皆杀了,尽留下些儒生,那还有谁替杨王扫平天下群雄呢?”

徐自喜抗声道:“那蛊惑主将,养敌自重,驻兵不前,以致贻误战机呢?莫非淮南军中尽是这等人?”

这徐自喜说出这番话,帐内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王启年已经被这一连串话给惊呆了,他随同那两千援兵同来时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说宣润二州兵渡过浙江后便驻兵不前,放着近在眼前的西陵不取,还和钱缪暗通款曲。传说钱缪拿出百万贯收买宣润二州兵退兵,还以自己嫡子为质,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旁人不信。王启年却是将信将疑,毕竟吕方投入淮南便是他引荐的,底细最是清楚。虽然吕方才干非凡,但其妻党都在濠州徐城,吕家的嫡子也在广陵城中,显然不能引以为援,算来手下不过千余降兵,一县地盘,要做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激怒了杨行密,反掌便能灭了他,此人并非愚人,怎会做这孟浪的事情。可这徐自喜并非寻常人,跑到王茂章帐中说出这等话,也让人不得不信,毕竟王茂章只要一声令下,纵然他武功再高十倍,也决计杀不出这两千精兵的包围。

下江南第111章越州上

第111章越州上

王茂章身体猛然拱起,两眼微眯,就如同即将扑食的猛虎一般。帐内的温度仿佛立刻低了好几度。冷然道:“徐先生,你说的句句都是杀头之罪,若是不实,便是你武功再高十倍,也逃不脱王某的手掌心。”虽然此时帐中只有三人,那徐自喜反掌便能杀了王茂章父子二人,但王茂章百战余生的杀气宛若实质,逼得那徐自喜也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吕方是不是说春耕季节,缺乏民夫,且军粮不足,待到夏粮渐熟,再出兵攻打杭州,这样可以就食于敌,免去转输之苦。可王将军在吕方营中有无看到财货山积,船队数以百计,这分明是撒谎?”

王启年听到这里,联系起吕方以一介外来将领飞快便当了润州行军司马的要职,心知这徐自喜说的十有八九便是实情,转过头去看父亲的脸色,只见王茂章冷然道:“徐先生说的这些都没有真凭实据,此事关系重大,我要小心求证后再说,启年,你先送徐先生下去休息,要小心款待,莫怠慢了。”

王启年赶紧领命,带了那徐自喜下去休息,吩咐士卒小心看管,处理完毕后,赶快回到中军大帐中,看到父亲还在那里眉头紧皱,苦苦思索。他虽然满腹疑问,但其父一向治军极严,自己虽然是亲生儿子,但平日里也不过以平常将佐一般看待,并未得什么优待。正想禀报一声已经将那徐自喜看管好,却听见王茂章说:“启年,你方才有没有注意到,那徐自喜的脸上疤痕很新,并非旧伤。“

王启年回想了一会儿,答道:“父帅说的不错,我方才看他那伤口不但新,而且浅,好像就是这两天受的伤。”

“嗯,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准错不了,这人和吕方的仇十有八九和这伤势有关系,莫非是吕方这几日派出的抄略士卒伤了他不成。”王茂章刚说到这里,便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徐自喜武功如此之高,一小队抄略士卒如何伤的了他,除非是杀了他的家人妻小还差不多,那他脸上的那些新伤疤是哪里来的呢,这等武功的人,要在伤他的脸庞可比杀了他还难上十倍呀。”

王启年也在下面苦苦思索,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从他的脑海里划过,一句话脱口而出:“莫非是那徐自喜划伤了自己的脸庞,这人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错,定是如此。”王茂章点头赞许道:“好小子,也懂得用脑子了,长进了不小呀。不过这厮倒是够狠,为了报仇连自己脸上都下的去手,看样子吕方倒是有难了。”王茂章的语气中竟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父帅,这人如此狠忍,偏生武功如此高强。留在军中倒是危险,不如搞清楚情况后便杀了他,免得遭他反噬。”

“无妨,启年,你和那吕方打过交道,你觉得此人像是什么。”王茂章此刻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笑着问道。

王启年皱眉想了一会儿答道:“此人出身最是低微的赘婿,却脱颖而出,七家庄位处两淮四战之地,却能发展壮大,其兵制田制和他都有干系,其用兵牧民的才干就不用说了。最厉害的是这人在这纷乱的世间,竟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让别人不得不按照他算好的道路走”

王茂章脸色阴沉了起来,话语中也掩饰不住杀意“这吕方竟是这般人物,不过他上午和我说的进兵策略来看,这人倒的确会揣度人心,布局深远?若当真如此,倒不是甘于人下之徒,他可有什么嗜好?”

王启年心里一咯噔,心知父亲已经动了杀意,答道:“倒并无什么嗜好,在七家庄时,他整日里打扮的跟寻常农夫一般,跑着屯田的事情,官职也让那王俞为首,自己不过当了个典农校尉而已。若硬要说嗜好,就是喜欢嘉禾桑蚕,若是看到屯民田野丰收,便喜笑颜开。”

“这人既无寻常嗜好,定然所谋极大,看来若不能为杨王所用,定要除了他,不然必为大患。”王茂章下定了决心,他在儿子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继续问道:“那此人莫非是用不得了?”

“那倒不是,只要有足够的实力,那吕方便知机的很,还能做出许多平常人无法做出的事情,此人并无定见,只会站在实力强大的一边。”王启年越说越快,过去吕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鲜明起来。

“说的不错,如今杨王大军南下,只要晓以利害,这吕方也是可以用的,不过也不能不留一手,这徐自喜对他如此仇恨,万一这吕方有变,便可用这把刀杀了他,免得留为后患。对待这种人,还是多点准备为上。”王茂章笑着说道,按在几案上的右掌不住抓紧,坚硬的木质扶手在咯吱作响,仿佛吕方便是那扶手,握在他手中一般。

越州城位于宁绍平原,背山面海,南高北低,背靠会稽山麓,所处的位置本来是会稽山麓冲击扇下的沼泽平原,由于雨量极为充沛,是以容易受洪涝的侵袭,尤其是濒临海边的北部,更是容易受到咸潮的侵袭,所以越州城北面有大量的排涝用的水利工程,例如堤塘,大量的水道和堤塘将越州城南的平原隔离的支离破碎,对于攻城一方来说尤为不利,因为他们既无法大量投入兵力,也很难横向机动攻城兵力。而守城一方却可以利用内线的机动优势,利用时间差将进攻方的进攻逐个击破。

越州一共八座大门,其中五座都已经被用巨石杜塞的严严实实,其余三座:东门、北门、南门,东门外被董真挖断了几条水道,变成了沼泽地,极难通行,而且进了东门百步外便是董昌的宫城,进城的军队便会陷入数面夹射的窘境。至于越州城的南门,由于会稽山脉根本没有足够的平地展开兵力和攻城器械,就算攻进了城门,也会因为后续部队无法跟上而被赶出去,双方都知道主攻的方向只有北门了。

是以顾全武这一个月以来,除了造攻城器械,其他的工作便是在那些交错纵横的水道上修建桥梁,使得自己的兵力可以在越州城前的平原上自由调动,在攻取了余姚后,明州刺史黄晟派出了自己的一名牙将赵引弓,带领三千兵跟随顾全武围攻越州,加上降兵,现在顾全武手下的兵力已经膨胀到了接近三万人,对守城的越州军有三比一的优势,加上大量的民夫,终于在半月内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守城的董真并没有坐视顾全武收紧包围圈,他不断地亲自带领或者派出小股精锐,攻击包围圈上的薄弱点,或者从包围圈的缝隙出去袭击砍伐木材的小股镇海军等。自四月以来,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的围城战就是由这些规模不大,但是极为激烈和残酷的小战斗组成的。由于董真的勇武和谋略,还有浙东军对当地复杂水道地形的熟悉,浙东军取得了很多次的胜利,很多时候镇海军的援军隔着水道看着自己的友军被对方击垮干着急。但是随着包围圈的紧密和镇海军桥梁修筑的完毕,胜利的天平逐渐向镇海军那一边倾斜了,镇海军也获得了足够的木材来打制攻城所必需的各种器械,越州守军也逐渐平静下来了,先前那些频繁发生的小战斗也逐渐停了下来,越州城下竟出现了奇怪的平静。可是双方都明白,这一平静不过是假象,最后的决战随时都会发生。

乾宁三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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