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第5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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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也好看个究竟。
“薛壮士!”李嗣源提高了嗓门,压下了众将的嘈杂声,他走到薛舍儿面前,问道:“你方才说吴兵的射手都将要将这四十三个步骤练的精熟,还能在战场上依照号令前进后退,操作自如?”
“不错!”薛舍儿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李嗣源脸色微变,继续问道:“那吴军中这等射手只怕不在少数吧?”
“依照吴军编制,每营共有射手八百人。吴军新军现在有多少营小人也不知晓,不过应该不会少于二十五营,至少有两万人!”薛舍儿说到这里,稍一犹豫,还是将现在吴军新军的营数少报了些。
“这么多?”李嗣源黝黑的脸庞变得有些苍白,显然他被薛舍儿口中的数字给吓住了,一旁的李从珂有些不明所以,笑道:“义父不用担心,不过两万射手,一阵便可荡平了。”
“小儿懂得什么?”李嗣源冷哼了一声:“你想想,用这等火器可不像是长枪横刀,没有年余苦练只怕根本就上不得阵。薛壮士,你可知道吴军中一个火绳枪射手一年可有多少薪饷?”
“每月足钱四贯,粮二石,冬夏二季更有四匹麻布,两匹青绢的衣赐!”
薛舍儿的回答让晋军众将立刻睁大了眼睛,晋军中除了从马直等少数侍卫亲军之外,大部分军中士卒除了口粮和酱菜钱是没有薪饷的,冬夏二季的衣赐要靠人品,简单的说,大部分士兵的如果想要手头活络些,最现实的办法就是在敌人的土地上抢一把,这对于还未脱杂胡气息的晋军将领来说,手下士兵自己给自己发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陡然听到吴军一个射手就能得到这么多薪饷,一下子晋军诸将居然失声了。
李嗣源却没有多么惊讶,显然薛舍儿的回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他继续问道:“那这火绳枪射手的薪饷只怕要比其他士卒更多吧?”
“总管所言甚是,吴军中矛手的薪饷只有火绳枪射手的一半,骑兵略多一点,最多的是长,和火绳枪手队头相当!”
薛舍儿的回答引起了将领们的争论,在他们看来,在一支军队中骑兵的薪饷应该最多,因为在古代军队中他们往往就是一军的精锐,两军的胜负往往也是骑兵战斗的胜负决定的。没有了骑兵的掩护,即使一方的步兵还占有优势,也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被侧背突击的敌方骑兵所击败,并且在溃败中死伤无数;其次则是第一线厮杀的步卒,毕竟他们必须面对敌方密林般的长矛,白刃相交,浴血厮杀;最后才轮到躲在阵线后面放箭的弓弩手们。吴军这样发放薪饷,岂不是亏待了那些突入敌阵的骑兵和步卒,颇为不合乎兵法。
“吕方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看来吴兵是一只主要依靠火器的军队,骑兵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不说别的,只看他每年花这么多钱粮养了这样一支军队,就可以知道这厮绝不会偏安一隅,不然光是这些薪饷就能把他压垮了,早晚会与之一战!”李嗣源心中暗忖道。由于古代交通技术条件的局限,像吕方这种远居江南的对手,李嗣源所能获得有效信息是很少的,但凭借多年的军政经验和敏锐头脑,他还是立刻从有限的信息中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立即便做出了决定,李嗣源抬起头来,对薛舍儿问道:“薛壮士,安推衙说你现在并无主上,我府中现在还缺一个押衙,你可愿屈就?”
薛舍儿心中暗喜,自己花了这么多功夫就是为了潜伏在这河东首将身边,他竭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惊喜,敛衽下拜道:“得总管收留,小人敢不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汉水流经丹江口后,便与其最大支流丹水汇合,虽然水量大增,但由于地势平缓,流速反而陡减。平缓的江水滋润着两岸肥沃的平原,这便是荆楚文化的发源地——江汉平原。此时已经是暮春季节,蒙蒙的细雨滋润着松软的土壤,岸边的杨柳已经生出了指头宽窄的叶片,在小丘上,偶尔还能看到些许红色,那是晚开的桃杏,成群的野蜂和彩蝶,就在这些红色上面飞舞。
若是在往年的这个时候,平旷的汉水两岸早已满是忙碌的农夫,田野里也会种满各种各样的谷物和蔬菜——但是天佑十五年的这个春天就不一样了。昔日肥沃的土地里一片荒芜,往日人烟稠密的市镇已是空无一人,天空中不时升起一道道烟柱,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尸臭夹杂的味道,那是吴、粱两军鏖战的结果。吕润性在得知梁军遣偏师由上游渡过汉水,攻克武当城之后,立即派出舟师逆汉水而上,发起突袭,焚烧摧毁了梁军的横跨汉水的浮桥,切断了已经渡河的王彦章和北岸梁军主力的联系。吕润性本以为别切断了后路的渡河梁军要么想方设法返回汉水北岸,要么全力恢复浮桥,重新和北岸的主力建立联系。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吴军首脑的意料。均、房、襄三州那些畏惧吴军的地方豪强们看到渡河的梁军,感觉到风向转了,纷纷起事,聚集部曲部属并斩杀县城中的少量吴军守兵,并向王彦章所领的梁军别部输诚送款。从中得到了粮食、民夫还有向导的王彦章并没有急着向襄州靠拢,解襄州之围,而是对前来投诚的豪强大发告身,且分兵向南,兵锋一度逼近襄州和荆南之间的重要关隘——荆门军,吓得留守江陵的韩家进连连向吕润性发出告急文书,后方不稳的吴军只得从邓城前线抽出部分兵力,由陈璋统领,想要先将渡河的梁军别部消灭——至少是将其驱逐回北岸,扑灭侧后方的叛乱,但此次的王彦章一反往日剽悍勇猛的作风,只是派出部分轻骑与吴军交锋,主力却始终飘忽不定,身处四周充满敌意的环境,缺乏足够情报信息的吴军陷入了进不得战,退不得守的窘境。
“都统制。我军前部已经占领了前面两个村落,但百姓都已经逃散光了,也没有找到梁贼!足迹向西去了,应当如何处置?”军帐中李复民对坐在上首的陈璋禀告道,此次出兵,屡立战功升迁极快的他已经是陈璋手下的骑将了,他刚刚领着踏白骑队占领了位于十余里外的村落——根据情报和足迹,有一支大约三百人的梁军骑兵昨夜留宿在那村落中。这支骑兵刚刚在两天前突袭过一个吴军运粮队,焚烧了三千余石粮食还有很多的干草,还杀死和俘获了三百多民夫和许多牲畜,这对于后方已经是春耕季节,人力物力渐渐吃紧的吴军来说是切肤之痛。
“嗯!”陈璋的脸上一片木然,仿佛方才李复民口中说的是:“吃了吗?热吗?”之类的闲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地图。李复民也不多言,只是恭谨的站在一旁,等待着陈璋的命令。
天意第729章陷阱1
第729章陷阱1
“顽石!”此时帐中只有陈璋与李复民二人,于是陈璋便以字称呼对方:“自出兵以来,粱贼飘忽不定,既不返回汉北,又不解襄州之围,只是分兵四出,集犬羊之众,到底有何意图呢?”
“以末将陋见,粱贼这般做是因为彼后路被断,军食不足,是以才分散就食,袭击我之粮队也是为了获得粮食罢了!”李复民的语气十分有力,显然不久前运粮队遭遇突袭的挫败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嗯!那依你所见,粱贼袭击运粮队,召集乱民,都并非敌将事先预定好的计谋,而是不得已的选择;他们不解襄州之围,也并非力所不及,而是不为?”
“不错,众所周知,我军的军食大半都是走汉水水路,走陆路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这点粱军不会不知道。粱贼若要断我之粮道,就应该夺取襄州和夏口之间汉水上的某个要点,而非由襄州上游的武当城济汉。那等乱民虽然声势颇大,但未经训练,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虽然声势不小,但在精兵面前不堪一击,只不过徒然浪费粮食而已,粱贼当日济河之兵少说也有七八千人,每日耗费的军粮不在少数,现在他们粮道被断,只有四处抄掠,才能维持下去,那些乱民不过是被他们抢走粮食的饥民罢了!”
“哦!”陈璋微微点了点头:“那依你所见,应当如何行事呢?”
“如今已是暮春,若是让那些家伙糟蹋下去,只怕襄、房、均三州皆会糜烂,江陵那边被饥民冲击,也会不稳,到时候韩家进那个大头巾定然要上一堆折子弹劾,殿下面前也不好看。以末将所见,当以兵西向,直指郧县,断其归路。粱贼分散就食,为我大军所逼,定然不战而溃!”
陈璋并没有立即对李复民的建议作出评价,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悬挂在一旁的地图。李复民方才提到的郧县位于武当城的西北方向,位于汉水上游南岸。其地位于《禹贡》中划分的粱益二州的边界之上,正好处于狭长的汉水谷底之中,向西可以沿着汉水谷地进入汉中,向北可以进入南阳盆地,南面则是连绵不绝的巴山山脉。李复民建议占领此地的意图是一来切断阻止渡河梁军向西面和北面撤退的方向,二来也可以将其向乏粮的南面山地驱赶。在他看来,现在房、均、襄三州虽然民变四起,但最主要的根源是渡河的梁军,只要除了这个祸根,那些占据州县的地方豪强只要一纸檄文就能解决掉。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陈璋终于从地图上转过头来,问道:“李将军,如今正是暮春,汉水水浅,过武当之后只怕行不得大船,以陆路行粮,山路崎岖,军情也不知晓,你还是以为应答进取郧县?”
李复民咬了咬牙,挺胸答道:“我们难,粱贼更难,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殿下与粱帝正相持不下,王彦章乃梁军名将,若能将其生擒或者斩杀,我军定能士气大振!”
“好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陈璋击掌赞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说了,李将军,我与你新军一营,另加骑兵五百,为大军先锋,我领大部为后继,明日便前往郧县!”
古塞山,位于郧县以南八十里,战国时楚国曾在此地筑城以抵御秦军,据山为城,高峻险峭,又有讹传为古寒山。千余年前的古城早已只剩下一堆长满了树木杂草的石堆,只有玩耍其间的孩童偶尔捡到形制古朴,生满铜锈的箭矢头,才能证明乡老的传说并非虚言。
王彦章站在帐中,魁梧的身体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舆图。此时的他显得沉静而又稳重,让人很难想象他便是过去那个勇猛盖世,十荡十决的“王铁枪”,自从梁军在武当城的浮桥被吴军截断之后,他并没有像手下建议的那样退往上游返回汉北,也没有直扑襄州结尾,而是分兵四出,大发空头告身,将均、房、襄三州闹得天翻地覆,他自己却带着大约五千兵屯扎在这古塞山,待机而动。
这时帘幕晃动,从外间进来一名押衙,沉声禀告道:“都统,均县那边来人来,送来了六百石粮食,还有四十头骡马!”
“嗯!”王彦章应了一声,身形不动,还是自顾看着舆图。
那押衙却没有退下,稍一犹豫,还是继续说道:“都统,均县的来人还没有走,听他话的意思是希望都统分些兵与他们,帮他们守城,抵御吴贼的侵掠!”
“不行!”王彦章立即做出了回绝,他转过身来道:“你告诉来人,让他们小心防备,吴贼若是进犯,我自当驰援,不用担心。”
“喏!”那押衙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退下,咬了咬牙继续道:“都统,我们屯扎在这里已经有不短时日了,粮食吃紧的很,军心也有些浮动,不如便应了那边的要求,分屯各城就粮便是,不然送来的粮食越来越少,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
“分屯各城就粮?这是你的想法吧?”王彦章问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也淡漠的很,但积威之下。那押衙还是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小人妄议军机,罪该万死!”
王彦章倒并没有发怒,扶起那押衙问道:“起来吧!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那押衙见状胆子大了些,小心答道“粮食大概还够半个月,但草料却是不够,不少战马已经掉膘了,在这般下去,那骑兵可就废了!”
王彦章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军粮之事不得妄传,否则饶你不得!”
“喏!”那押衙赶忙退出帐外,此时帐中只剩下王彦章一人,他坐回几案旁,抚摸着其上的铜符,不由得喟叹了一声,自从强渡汉水以来,他之所以身居汉南这个险地,恋栈不去,就是因为已经看穿了吴军的方略,他很清楚吴军统帅就是打定了利用补给上的优势拖垮梁军,梁军想要获胜,就得开辟第二战场,迫使吴军从正面抽调大量的兵力,如果自己退回汉北,就重新回到了原先那种不利的局面。但在他以偏师渡汉水之后,吴军快速的派出水师,截断了浮桥,使得自己所部成为了一支偏师,于是他便随机应变,分兵四出,并联络那些不满于吴军的本地豪强和梁国的残余势力,起事叛变,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