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国魂-第2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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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禄把手中的酒壶一掷,点了点头,转而拿起放在身边的六轮手枪来。须臾,疑惑道:“慰亭此番得了何绍明的密令?非要我荣禄的脑袋?”武人驰骋沙场,笑看生死,可真要自个儿了断的时候,一时间很少有人能下得去手。更何况,荣禄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他这一辈子锦衣玉食,基本没遭过什么罪,这会儿恋生也是难免。
袁世凯笑道:“不曾!大帅仁义,对待降将,无分对方是谁,一律善待。”
“不曾?那可是受了他人指使?”
“也不曾。世凯位居高位,又是投降之人,瞒着大帅暗地里与他人联络,岂非遭猜忌?”
荣禄猛然瞪大了双眼:“这么说,此番是你袁世凯自作主张咯?”
袁世凯笑而不语,默认了。
“你……”
“荣大人,世凯这可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来要我荣禄的人头,还说为我着想,你袁世凯可真是口蜜腹剑,心黑的很啊!”
“荣大人,你琢磨琢磨。你这会儿不死,将来就能活了?不说旁的,单说百日维新,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荣大人又是太后的心腹,直接听其命行事。这事儿甭管如何,你荣大人是脱不了干系的。就算没这件事儿,荣大人侥幸活了,可往日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往后粗茶淡饭,门可罗雀……荣大人能受得了?这样老死床上,身后还留一辈子2臣的骂名,荣大人能甘心?嘿,与其如此,莫不如此时杀身成仁,成全了忠义。”
荣禄显然意动。“你袁世凯会如此好心?你如此作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荣大人,您太瞧得起自己了。北洋已经垮在您手里了,对于何大帅来说,要不要你的脑袋已经无关紧要。世凯此番作为,这一来是给何帅去了麻烦,免得日后落个杀降将的骂名,这二来……荣大人的脑袋再不值钱,起码也算个功劳不是?”
话已经说白了,面前的袁世凯就是条疯狗。关东军中,何绍明身边之人,大多忠义耿直,怀着同样的信念。可成大事者,往往需要有些黑色的手段。而他袁世凯为了爬上高位宁远去当这个小人,背这个黑锅!去做关东军中一条疯狗!
荣禄仰天长啸。“罢了……袁世凯,你比荣老子还心黑,如此为人为官,不升到高位,可真对不起你那小人之心!你出去吧,我荣禄自个儿了断!”
袁世凯起身,对着荣禄一拱手,也没什么说辞,掉头走了出去。袁世凯没走出多远,就听后头传来“啪”的一声枪响。而他只是长出了口气,对着一片黑暗嚷嚷道:“荣禄畏罪自杀,去两个人,把尸体收了!”
公元一**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夜,大清最后一任北洋大臣,荣禄饮弹自尽!
三三零七日定中原(二十)
车马粼粼,在一片挥舞着的细碎雪花的阴霾中,沿着一条几乎分辨不出的官道,直奔东南。外头的景致可真是银装素裹,好一派北国冰封的美景,可车里头的人压根儿就没心思观望,只是一门心思的赶路。有了岑春煊这一标人马保驾护航,不用顾忌身份,一路专门捡大路走,挑州府歇脚,慈禧等人少挨了不少的罪。可即便如此,慈禧跟光绪依旧瘦了一大圈。十月末的天气,酷冷非常。晚上歇脚还好说,热乎乎的炭火盆在旁边儿烤着,也不觉着冷。可白天赶路就不一样了,刀子一般的北风卷着雪花,直往脖颈子里钻,足下深一脚浅一脚,走上一天脚趾头都没了知觉。
最令人难耐的是心里头惶惶不安,谁也不知道后头的追兵什么时候能追上来,更不知道未知的前路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慈禧心里头也清楚,大清早就不是当初的大清了,即便是她老佛爷的旨意,出了直隶,也不见得好用。如今客居江南,再难有往日的风光。再者说了,江南之地,历来是大清税赋与防范的重地。当初八旗入关,嘉定十屠扬州三日,这里民心本就不安稳。而刘坤一又跟李鸿章荣禄等不一样,跟她老佛爷并非一心,如今逼不得已到了两江,天知道面对的将是什么。能保住一条性命就不错了。
马车里的慈禧,东一头西一头地胡思乱想着。对面的光绪却是染了风寒,止不住地咳嗽着。即便有炭火盆烤着,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慈禧心中一软,正要温言询问病情,却听外头传来岑春煊的声音:“启禀太后、皇上,前方就是归德府,是否歇息一下?另外,咱们是继续往南还是往东?”
这一路急行,昨儿过了大名府,如今已经到了河南境内。往东就是奔往山东,不过一日路程,刘坤一正领着万把号湘军在兖州跟关东军对峙着。到兖州,就有了大军护佑,但也容易成众矢之的,谁知道刘坤一的湘军顶不顶事儿;而继续往南,则贵过安徽直奔江宁。这一路也不太平,安徽连续三年水患民不聊生,盗匪横行。听说最大的一股人马,聚集了上万流民,慈禧一行虽然有千多标兵护佑,却也不保险。
慈禧拧着眉头琢磨了半晌才道:“日头还早,不歇了吧,继续往南。传我的话,到了江宁,随行人等一律重赏。”明显,慈禧心里头更加畏惧关东军。在她看来,盗匪不过求财,打不过了不起折了财物,起码保住性命。可关东军那是实实在在的造反,谋的就是大清的江山。
“遵旨!”岑春煊领命,招呼士兵继续赶路,过归德府而不入。而这个时候的慈禧,却着白日梦。只盼着早日到了江宁,内有北面撤下来的荣禄,外有李鸿章这样的肱骨,就算刘坤一骨头再硬也得低头。如今看来,这法度还是得变上一变,这回不一样,这回让李鸿章主持。厉兵秣马几年,这祖宗基业,也未尝不能收复!
慈禧不知道,她如今所指望的两大支柱,荣禄已经自尽身亡,而李鸿章也走到了人生的最后关头。
上海。
宾馆里,满屋子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小炉子上还热着一壶药汁,侍女玉敏端着小碗,一汤匙一汤匙地给躺在榻子上,已经形同枯槁的李鸿章喂着药。只是李鸿章始终半闭着眼睛,喝进去的药汁,大多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玉敏在一旁急得眼睛都红了。
“大人,您多少喝两口,不喝,这病怎么能好呢?”
李鸿章却只是一张一合着嘴呼吸着,仿佛已经神志不清。榻子前陪着的盛宣怀默默落泪。这一辈子,李鸿章对他提携颇多,可以这么讲,没有李鸿章就没有他盛宣怀今天。他撺掇着李鸿章签署东南自保,又强拉着人家来上海,跟洋鬼子谈判以保全江南之地,可做梦也没想到,会生生将李鸿章给累倒了!瞧这架势,老李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没了李鸿章,哪还有有分量的人跟洋人谈判?没了洋鬼子保护,又谈何割据半壁江山?一时间盛宣怀又是惋惜,又是悲伤,在那儿默默垂泪。netbsp;“玉敏,中堂大人累了,过一会儿再喂药吧。”
玉敏点了点头,端了药碗,正要起身。门外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这人,却是德国公使克林德。盛宣怀一时怒急,上前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德国公使克林德拿出一份文件:“李鸿章答应过我国政府,一俟谈判成功,我国政府派出军队以维持当前局面,他就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什么文件?”
“关于转让胶东半岛利益给我国政府的文件!”
“中堂大人病势严重,不能签字。”
“他在装病!”克林德急不可耐。说着,竟推开伍廷芳,径直走到李鸿章病榻前,大声说道:“中堂大人,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病入膏肓的李鸿章缓缓睁开眼睛。克林顿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李鸿章仿佛恢复了神志,以极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不签……”
克林德暴跳起来:“为什么不签?”
“因为,我,从来没……没有答应过你们……”
德国公使暴跳如雷:“你!你敢……?!”
李鸿章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我就要……死了,有……什么,不敢的?……你们,再也不能,逼我……在任何条约上……签字了……”一句话说完,李鸿章已经气若游丝。
克林德复要再言,却被盛宣怀一把拉住。“公使先生,李中堂已经病危,难道德国绅士要谋杀这位可怜的老人么?阁下就不怕盛某将阁下今日所作所为,公布天下?”盛宣怀已经红了眼睛。一副择人而噬架势。
克林德瞧着李鸿章真是一幅要病死的样子,知道今儿是无果了,愤怒地扔下一些狠话,摔门而去。
而这个时候,李鸿章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盛宣怀,还能动的右手指了指盛宣怀,又指了指玉敏,如此反复。
“中堂……”盛宣怀明白了大概意思,握住其手,大力点头道:“中堂宽心,玉敏姑娘必不受委屈,盛某以身家性命起誓!”
李鸿章长出了口气,脸上纠结的表情逐渐温和起来,慢慢闭上双眼,到最后,居然挂上了一抹笑容。而握在盛宣怀手里的右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
“中堂……”
“大人!”
公元一**六年十月三十日,李鸿章于上海病逝。而就在同日,何绍明坐着火车,在一个师官兵的护佑下,从容地进了京城。
三三一七日定中原(二十一)
翻着雪泥的官道上,一标人马护卫着十几辆马车,急匆匆地赶着路。官道旁边站着仨人,中间一人一身鸳鸯补服,身后跟着俩家丁打扮的下人。
当官儿的不停地拦住过往的兵丁,想要探听消息:“小哥,在下归德府知府,敢问这可是太后皇上的御驾?……刚出锅的大饼,几位吃一口?皇上太后可在队中?……太后,老佛爷,臣归德府知府林左有要事禀报啊!太后……”
过往的兵丁根本就不搭理他,当官儿的见状急了,扯开嗓子就喊开了。他这一喊,却是有效果,一名骑士催马过来不耐烦道:“嚷嚷什么?再多嘴小心老子砍了你!”
这知府也不恼怒,估摸也是捐官出身,不住地作揖道:“这位爷,烦请禀报一下,归德府知府林左有要事禀报……重要军情!”
那骑士上下瞧了三人几眼,思索了下,对着左右道:“过来几个人,给我搜一搜……你们等着,我去告诉我家大人!”
骑士拨马回转。没一会儿的工夫,岑春煊催马赶到。这会儿的岑春煊,一身武官打扮,盔甲在身,看不出官职。知府连连鞠躬:“这位大人,在下归德府……”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打断。“你说有重要军情?甭废话,痛快点儿说。”
知府揶揄一笑,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个,头晌接的消息……北洋……大败!荣中堂……自尽殉国了!”
“什么?”岑春煊大吃一惊。北洋败了,这一点儿都不出奇,出奇的是,败的这么彻底,就连北洋大臣荣禄都身死。北洋新军加起来三四万号人,就这么没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林左还以为他不信,信誓旦旦道:“大人,卑职所言句句属实,电报码子刚刚翻过来的……”
“嘘!噤声!”岑春煊连忙阻止。这个时候,这一标人马劳顿异常,士气本就不高,最怕噩耗连连。万一消息走漏,军心不稳,那岂不是没等到地方就要散架子?
岑春煊反应的算及时了,可这林左嗓门奇大,周遭不少的人都听到了。不但如此,恰巧慈禧的马车路过,声音竟然已经传到了慈禧的马车里。
慈禧听了如此噩耗,再也坐不住了。不顾寒风,掀开帘子,讶然询问道:“荣禄死了?这……这可是真的?”
林左又要再言,却被岑春煊一个狠辣的眼神阻止。怏怏的,垂着脑袋不应声。慈禧**了一辈子手腕,眼见如此,怎么不知道详情。可这会儿老太太也没心情计较了,只是喃喃着:“荣禄死了……完了,全完了……”前文已经说的很透彻了,北洋在李鸿章时期,就是慈禧的依仗。靠着北洋,慈禧这才震慑天下,登上了权利的最高峰。如今李鸿章下台,荣禄上头,慈禧少了一分防范,更多了一分依仗。如今这最大的臂助没了,即便到了江宁,她老佛爷还能有好日子?
慈禧精神恍惚,根本就没搭理献殷勤的林左。岑春煊对这位知府心生厌烦,只是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行。
林左可急了,跟屁虫一般小跑着跟在岑春煊后头,唠叨道:“大人,下官备了一些大饼鸡蛋,归德府连年灾荒,府库里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下官自备的……”
岑春煊不耐烦道:“晓得了,日后本官自会上报老佛爷。别挡道!”一抽鞭子,快马急行,扬长而去。
大队人马呼呼啦啦过去了,官道上只剩下主仆三人。一名家丁红着鼻头,抽抽着嘴角道:“大人,您这马屁怕是拍在马蹄子上了。想升官儿是没戏了!”
林左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随即捡起路边的篮子,扭头就走。“老佛爷不识货,大不